里,是一里设一长,相当于现代的街道办主任,但权限却比现代的街道办主任大得多。一里百家,相当于这一里直径范围内的人家,都归里长管辖。一般县衙统计啥的,都是跟里长交涉的。
里长姓韩,叫韩长生,能在县城扎根的,基本上都是有点市侩的小生意,要么有店辅摊子类的可以生存,要么就是有产业,而这里长呢,几个儿子,个个出息,长子出远门去了,这些年跟着商行在外面跑商做管事,所经手的粮啊钱啊,都是很可人的,后来长子出息了,把其余的儿子都带出去培养了,目前只有一个幼子在家,因还未成年能经事儿,这才没走。
此时韩俊看到这老头来了,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少年人,年纪还小,不过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是很难掩饰得住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活动的,无奈老汉实在太渣,叫人瞧不起,也是挺正常的,所以邓智林也没在意,谁叫他不得不背锅呢,哎!
“长生在么?!”邓智林道。
韩长生听见,从屋里出来,看到是他,还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堆笑,道:“叔,你怎么来了,快来坐!”
韩长生也不算年纪大,也就三十多岁,搁现代那时候,估计还没结婚,在这古代,孩子都一箩筐了。
韩长生礼数是半点不缺的,见人三分笑,至于心里瞧不瞧得起渣老汉,面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当然了,这关兴以前还真没有能被人瞧得上的地方!
韩长生的婆娘见有客来,便倒了茶水来,飞速的扫了一眼渣老汉,然后利落的躲瘟一样的把幼子拖走了。
韩俊还低声骂呢,嘀咕道:“糟老头,来我家做什么?!恶心!”
谁不知道这渣老汉被林老婆子泼了屎尿啊?!
韩长生婆娘斥了幼子一声,拖推着把幼子带进伙房里去了。
邓智林听的真真的,却只能当做没听见!
“叔,喝茶!”韩长生也不知他来意,只能叫喝茶,一时只笑,也不知道该说啥。
邓智林呢,也没急着说话,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慢吞吞的道:“这茶不错。”
韩长生听了都想一脸唾他脸上。跑过来还蹭起茶来了?!莫非还要蹭饭?这老汉越来越不要脸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赶人,邓智林慢吞吞的开始说话了。
“长生呐,”邓智林慢吞吞的道:“我今年五十了,你呢,今年多大?!”
韩长生一头雾水,道:“三十四了……”
“哦,三十四了,”邓智林道:“你比我年纪轻,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道。今天呢,主要是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啥玩意?!跑他家来喝茶然后说起故事来了?!韩长生特别无语,心里很郁闷,却忍着,道:“叔,你是长辈,你说,我听着!”
且看他能说出个啥玩意来。
“当年呢,我婆娘孙氏嫁过来好几年,都不能生呐……”邓智林一开口就是一个大雷,直接把韩长生给劈晕了,他吃惊的看着邓智林,脑子在飞速的转着,这是真是假?!这老汉现在可是放飞自我的很,有时候谎话连篇,半句也信不得!
他的五个儿子是不是孙氏生的,这街坊能不知道?!
可是他咬口说不是孙氏生的,谁能否定他?!
这便是上了公堂,孙氏死了,死无对证的,他要是否认,谁能证明这个事儿?!公堂上,也是证有罪,不证无罪啊,这……
目的何在?!这老头现在又打什么主意了?!韩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心都出汗了。
邓智林慢吞吞的,道:“后来看着实在不能生,我婆娘难过,与我娘老子也没法交差,这不,就去抱养了儿子……”
“……”
“一抱就抱了五个啊,哎,这五个是真不像我,也不像我婆娘,也不知道是谁的种,个个都歪瓜裂枣,唔,就老五好一点,”邓智林道。
“……”
“长生呐,要我说,我还是羡慕你,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家宅昌顺,”邓智林拼命的想挤两滴眼泪下来,但愣是没能挤得出来,只能揉了个通红来应付,道:“这不是自个儿生的,就是不一样,都是坏种啊,我是鬼迷了心窍,干了狗屁事情,可是他们,更不是东西,不说替我兜着,还趁着我犯糊涂,把家给分了,我被打了,也不请大夫看病,也不来看我,我也是干了一辈子屠夫吧?!临老了想吃肉,还得自个儿花钱出去买,你说说,我这还有没有天理……”
“……”韩长生嘴角一抽,糟点太多,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吐。
这糟老头不安好心,这啥意思?!这是想釜底抽薪了!!
这是想否定血缘啊,这,这,这可是大事啊……
孙氏已死,他要是咬定五个儿子就是不是亲生的,谁能拿他咋的?!
韩长生语塞,震惊的看着关兴,想配合演出吧,实在说不出口,想说点啥,嘴巴跟钝住了似的,这,这狗屁事,难道要让他来解决???
邓智林道:“我婆娘死后,我的确不算东西,糊涂了一阵,可是这一阵我也想明白了,看明白了,除了婆娘疼我,没一个疼我啊,除了小儿子还算个人,其它的四个,是猪狗不如……我关兴是乌龟王八,他们四个就是乌龟王八蛋……”
哦,你还知道你是乌龟王八啊?!
这前脚想卖了小儿子,被打了,黄了事儿,后脚就来这一手,这是想干吗?!彻底的否决四个儿子的血缘,这是想否决他们的财产继承权啊。这,这,这……
四个儿子的确不是玩意,但你这糟老头,咋更不像个好东西呢?!
这缺德玩意儿,凑一门去了!
邓智林开始说明来意,道:“我病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了,儿子都是债主,前世的冤孽,与其供养几个狼心狗肺的,还不如断了父子关系,这四个王八蛋,老子要跟他们断绝关系,长生呐,这个事,你得管呐……枉我祖产丰厚,一辈子杀猪的积累,到老了,被他们一脚踢开,不管不顾,我是死了心,不指望他们了,可是分了我关家的东西,得还回来,他们,不姓关!都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坏胚子生的东西……”
得,韩长生这是明白了,老汉本意在此。
这脑子活的,缺德的。都叫人没法说。
韩长生能怎么说啊?!
想了想,只能干笑道:“这个事吧,主要是我年轻,我也断不了案,也不是县太爷那样能明察秋毫的,叔啊,你看这个事,上公堂也不好看,要不我寻思寻思再说。倒不是要断个是非啥的,主要是叔这个养老的事吧,肯定得解决,四子不孝,肯定得讲清楚,掰扯清楚,你看行不?!”
他探了探话头,见邓智林不说话,便明白他也不是非要断绝关系这么狠,主要这糟老汉怕是没钱在外面混了,这是想跟儿子们要钱呢!
得,有这个要胁,以后邻里的,怕是不太平。
他这个里长,有的烦了。但凡不是大官司,他都得断啊,但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狗屁倒灶的事更是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断,谁碰谁倒霉!
所以韩长生是真的叫倒霉,嘴上还得笑道:“叔啊,这是不是亲的,我也说不好,但就算不是亲的,这收养关系也是成立的,所以,他们还是有分家权的,只是律法规定的没亲儿子多,只是要闹到这份上,非要弄清楚,就没啥意思了,是不是?!要不,我调和调和,叔,也见好就收!”
“行!”邓智林道:“把分多了我的,给吐出来就行!”
嘿,这渣老头,果然不安好心。怀着这目的呢。
有这把柄,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啊。
“那行,我与他们商量商量去……”韩长生道。
邓智林笑呵呵的,道:“长生主持邻里这么多年了,也是公平公正的很,不偏不袒的,处理事情,向来不和稀泥,叔的事就拜托你了,但愿这四个王八蛋别叫他们老子闹到青天老爷那里去断,这要是上了公堂,大家脸上都没光……”
死老汉,威胁谁呢?!
韩长生一个头两个大。也是真服了这碰瓷碰到他头上的。可是这种老头儿,他是真的有理也讲不清,能郁闷死。
他当然口上说着是是是。
邓智林这才起了身要回了。
韩长生忙不迭的送出家门,送瘟神似的。不送走难道留着吃饭啊?!
看这老头慢吞吞的走了,韩长生真是晦气的骂了一声。
原来他婆娘早在伙房听着呢,人一走这才急着出来,道:“老不死的,像孔夫子说的啥来着,真是老不死的……”
“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这老汉!”韩长生郁闷炸了,道:“这是杮子挑软的捏呢?与四个儿子讲不清,来折腾我!”他若不管,他真能去告官。到时候县青天得说他主持邻里关系不得力,这么不和睦,他就真晕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以这泼赖性子真不能不管,不管他闹到公堂去,叫我在衙门那边怎么做人,连乡里都整不清!这老东西,可真是坏心透了!”
嘴上连连骂着,还能怎么着?!急吼吼的寻他四个儿子去了。邻里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老汉,真是能把人憋伤!多出多少破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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