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院,先交了束脩学杂费等。便跟着管事进了教室坐了, 小凡也乖巧, 看别人的书童做什么, 他就观察, 然后学着, 然后搭话。
其它书童对他也感兴趣, 一是因为他是山长弟子的书童, 确实要给面子,别说, 书童之间也有社交的,二则是因为他的牛皮包,他们感兴趣极了,要跟小凡学着怎么做牛皮包,小凡倒是渐渐吃开了。
市井儿童之间, 没那么纷扰, 况且书童年岁都不大, 这一来二去的,小凡倒是在这儿熟悉混开了。
而邓智林呢,听着四个亲家纷纷说着什么老汉苦尽甘来的话, 也是笑着。
在座的几人谁不知道谁啊, 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关兴以前为儿子出头吃了多少苦似的呢。这话说的, 违心, 也叫人好笑。
邓智林心里这么寻思, 面上却是不露, 他瞅了一眼这四个大尾巴狼,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打探什么,但他能说吗
有病吧,说自己有关系,有门路
别说没有,便是真有,他也不可能承认。
但是商人本色在哪儿呢,就在于便是想一万个问个清楚,这也是左拐右弯的绕上几圈也不说到正题上,一个个都精着呢。
邓智林乐得装傻,嘴上憨厚的说着,道“祖上青烟冒了,开涵争气,书温的好,长的又一表人材的,山长这一察问,不就看上了嘛,也是咱老关家运气好,托了四位亲家的福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眼,心道,这个老滑头,以前倒瞅不出来他有这城府,还有这本事。
得,真看走眼了。
刁老财知道是问不出来的了,况且关系也不是一朝能好起来的,没到那份上,亲家确实不可能说推心置腹的话,便笑道“都是沾亲带故的,以后咱可不能生份了。像开华和我女儿,我也常说他们,要对爹孝敬,便是分了家了,也得好好孝敬老子,我那女儿,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亲家只管说,我回去骂她,管她。便是以前做的不好了,亲家也别放在心上,千万别介意,是我以前养女不教,哎”
冯安民,安泰,还有于德荣也纷纷这么说。
邓智林干脆混赖的说,颇有几分无赖的气质,道“是该说,是该打,该骂,四位亲家啊,若不是五儿孝顺,在我犯糊涂的时候还管着我,我早死了,哪能看到今天所以才说是苍天开眼呐,不然我就冤死了,那四个儿媳,我都不想说她们,说起来,我也真得到祖坟上去烧个香,再向七大神八大仙的去拜拜,我这关家倒霉催的,总算是转运了,你们说说,可不得拜拜,四位亲家可知道,哪里的庙灵”
四人嘴角抽搐,这说的什么混仗话,反正颠三倒四的就瞎说,就是不点题,他们想知道的,却是一个都不说是吧
知道你这关老头糊涂,哪是真糊涂,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老狐狸,他娘的,叫他们怎么接话
回去骂女儿,打女儿,真个的
一般亲家这样说,不都客气的说上一声挺孝顺的嘛,也叫下个台阶嘛,这叫相互客套,默契的原理,在这老头身上行不通
反正这话听着就不舒服,四人也是坐不大住,但一想到这门第,前程啥的,又忍住了,于德荣笑道“亲家这个事该问我啊,这留谷县城内外就没我不知道的地儿,若说庙灵,那亭山上的庙就挺灵的,要不我们陪着亲家去拜拜”
“就我关家那座山建了温泉庄子的那个”邓智林道。
“是,这地契本来就是亲家四个儿子的,这开庄子的老板与咱也相识,要去的话,也是畅游,只当交个朋友了,”于德荣道“是该拜拜几路神仙,亲家这真是开运了。”
那庄子上的老板倒认识你们,却不识得我这个正经的以前的租主,呵呵。
邓智林当然要添堵了,道“就那小庙太小,肯定不灵,不去不去。亲家啊,你有所不知,这庙呢,一定得讲究要大气阔朗,一般的庙能纳得下大神吗五儿要拜的庙,至少也得是文曲星,不是俗气的庙可行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个拜不成。”
四人真是一哽,这天还聊得下去吗
“文气既在咱留谷县,在山上四处逛逛也挺好,文曲星会光顾的。”安泰道。
“亲家也是有所不知,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浅池王八多,哪能轻易的去那小庙,那破山,文曲星且不来呢”邓智林道。
四人默然无语,这话咋就带偏到这了呢说要拜是他,说庙小也是他,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大得劲。但一时也听不出哪里不得劲。
四人脸色自然也就不太好看了,一时僵在那。
结果邓智林呢,半点不觉得尴尬,还在那悠悠的喝茶,腿还抖啊抖的,还叫他们也喝喝茶。
四人真是气闷的不行,可是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反正想怼也怼不回来的。毕竟邓智林的话真的没什么把柄,你想要怼,也没什么可怼啊,就是这种不三不四的话,叫人觉得气,但实质的气话又抓不住,可不得抓狂
刁大财深深的看了一眼邓智林,觉得他真是滑不丢手,怎么感觉就是探不到底似的,这心里自然就不大得劲。
冯安民也是如此,他与刁大财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猜到彼此的心思,彼此防备之中,也有了些默契。
豆腐的事,其它人还不知道呢,因此刁大财也不可能主动说这个事。
刁大财便笑道“亲家可寻思过要做个甚生意若是如此,不如与我合作,我出本钱,出铺面,出伙计,亲家只需挂个号就行,一年到头就得现成的利,也不需要亲家费心经营,如此这般,也有了长期的进项,将来与开涵也有个长久的生计,亲家啊,这读书一项上,毕竟颇费巨大,这在县城里还好,县试嘛,也用不了几个钱,可是将来开涵若平步青云,往上走呢,这走通路,这同窗花费,这人际来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亲家这家底,只恐也吃不消,若是与我合作,也算是我为开涵尽一份心了”
哟,这话听着,是想赞助开涵呗,将来开涵真有了发达,官身啥的,他们就是鸡犬升天。
想得美
这是打着当年吕不韦的主意呢,付出的些许钱财,将来还不知道要在开涵身上作多少文章扒回来,借着他的名,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夺利的事来
冯安民深深的看了刁大财一眼,觉得这老东西心倒是想的长远,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了,他也略有些心动,然而却不急着说话,想先听听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东西怎么说。
于德荣与安泰也跃跃欲试的,都看着邓智林,他若是应了,他们肯定也是如此白送银子的
“亲家们这般抬举,原不该拒绝,我若拒了,倒是我不识相了,可是我也不能不拒啊,做人啊,得讲良心,我这啥也没做,要亲家白给的银子,这实在不讲究,不像话”邓智林抖着腿道“我关兴也是要脸的人,这话要传出去,说我和小五吃亲哥哥的亲家家里的,我还怎么混人要脸,树要皮,亲家们客气,可我不能不要脸皮啊,是不是再说了,小五他呢,将来有多少银子就走多远的路,走不上去,也是他的命,万没有辅就金山银山为他铺路的,这可就不对了,再说,不是我嫌亲家们家底不咋的,也着实是不咋的,亲家四家加起来,真能有个金山银山的供那也不可能啊,既是如此,我能要么也没必要啊。”
刁大财越听越不对劲,啥意思这不仅不要,还嫌少,嫌他们家底薄是不是
刁大财原以为他拒绝,还觉得这老东西如今倒矜持清高起来,没想到是更不要脸了
咋儿子被山长看中,以为能卖到更高的价了是不是不仅不卖小寡妇了,还嫌他们四家白给的钱不是金山银山不成
别说刁大财了,其它三人也脸色难看。
刁大财皮笑肉不笑的,还努力的维持着客气,却也是忍不住道“亲家因为钱财,反而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可不靠谱,莫非是有什么其它生财之道,倒瞧不上咱们的财力了”
冯安民也是忍不住刺道,“开涵出息了,将来自有娶亲之时,也许有比咱更有财力的老丈人也未可知。”
二人可见是怒了。
这是恼羞成怒了邓智林能怕他们四个他们四个若是精明的商人,那他就是滚刀肉,便笑着道“亲家说的在理,我儿子,若能考上状元,便是公主也配得”
四人就是嘴角一抽,安泰和于德荣是真坐不住了,冷笑道“那也得考上状元再说”
“能不能是一回事,我只问状元能不能配公主”邓智林道。
二人一噎,扭过了头去,气的不想与他再说话。
“我家开涵,我也不求别个的,状元不敢想,公主不敢说,但是真要上去了,就不是钱的事儿,亲家们呐,你们啊,还是想象力太贫乏,也是,那门第,也是你们想也不敢想的,但是我呢,是敢想想了,开涵好好的挣个功名,将来呢,配个清流士家的女子为妻,他这一身,自就脱胎换骨,与咱不同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人往高处走,万没有有前程还原地踏步的是不是”邓智林道“也不怪你们想象不到,到底只是商贾,想必那些清流人家,是连门槛都过不去,这自然也就限制了想象力了”
四人脸色变了,冯安民脾气最爆,腾的站了起来,道“这样一说,倒嫌咱们这些小商人不配与亲家来往了这关开涵还没一飞冲天呢,门槛倒是拔高了,得,我是不敢再登门”
邓智林也不客气,将茶杯一放,冷冷的道“没错商人市侩,不足以之长往,有利便来,无往便跑,我便是穷,也不敢高攀。我老关,讲的也是傲气”
这下连冯安民都脸皮紫胀了,这关兴是报前仇,惦记着以前他们的出手狠辣了。
这是将脸皮都舍下来了。
这个滚刀肉,偏偏什么也不怕,更不好对付,便是刺到脸上来,没头没脑的难堪,竟也无言以对,连冯安民自诩讲义气,此时也是哑了火。
邓智林可不客气,道“我五个儿子,四个儿子配与商人妇,自己也承了祖业,成了屠夫,可惜不中用,到最后学得了一身市侩,却没半点人情味。我是放弃他们了,我关兴呢,如今也不杀猪了,这四个不中用的,我只当是杀猪多了造了孽,我放弃他们了,可是开涵不一样,这孩子有情有义,我落魄时,不人不鬼时,糊涂时,都是他托着最后的底线在照顾着我,他,就是我关家脱胎换骨的人。他要往上走,不管以后做不做官,能走多高,多远,或是开个书院,当个雅士,都行,但若是有人想要攀附,图着别个的,恕我老关六亲不认。我儿子都可以斩断,将来,若是把我惹恼了,把他们分宗,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多重,这是踩四人脸皮了,一时哑火,无声。还有尴尬。
那边赵玉和听见,都避让开了,这气氛,着实是尴尬。
刁大财他们四人其实在留谷县也算是有头有脑的人了,听了这话,也许真的忍不住拔腿就走了。
这都恨不得怼到脸上来了,把他们以往的脸皮都往下踩了,还不走吗
可是,不一样啊,他们倒也不是非要沾开涵的光,只是这亲,必须得认起来,哪怕将来得不到现实的好处,便是这门楣来往,也有脸面,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一时刁大财和冯安民竟也重新坐了下来,也没有走的意思。
虽都讪讪的,然而却也没有争吵,呛声,却表露出一副羞愧的神色。
安泰道“亲家啊,你也别嫌咱市侩。以前咱们,的确不厚道,可是如今,这家也分了,这亲,还得走起来啊,是不是咱也不是图开涵的好处,或是攀附个什么,或是污赖着他什么,亲家可千万放心,咱就是想有个亲走走,以后开涵若遇着难处了,好歹咱也能搭把手,也是个心意,以往是咱们不对,咱向亲家认错便是,以茶代酒,还劳亲家喝上一口,从今天起了了吧,可好那四个不成器的,我们回去肯定说他们,是我们不好,将他们教坏了,真是,真是无颜面的很”
说罢举了杯,刁大财,冯安民,于德荣想了想也都举了杯,今天不能负气走,真负气走,再想重新上门走动,就不好开头了。
想一想,今天也确实是上门的时机不对,这眼巴巴的挑这喜事的好时候上门,可不就显得更加市侩了吗也不怪亲家以为他们要沾什么好处,将来有什么投机。
“行,只要不涉及开涵,我便喝了这杯茶,亲,是可以走,然而钱财之事,还是分个你我的好,都分家了,万没有两个亲家之间,还有钱财不清不楚的道理,是不是”邓智林道“今天呢,我谢谢四位亲家,也替开涵谢你们来祝贺,我老关很高兴。可是,丑话还是得说在前面,我老关不是个善人,以前也做过糊涂人,糊涂事,但以后不会了。一切都好说,但卖儿子之事,我老关再做,就不是人这话撂这儿,若没这点算计,咱以后就当亲走动,劳四亲家看得起我,我老关是贪财,但是不该贪的,不能要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还请以后可千万别提什么共同谋生意的事了,我老关可受不起。”
这话总结起来,就是说,别图我的好处,我也不图你们的好处。想图我的好处,我儿子的好处,没门。他真能六亲不认
这老头儿,现在滑的要死要活。
刁大财刚刚说开铺子分利于他,其实图的是什么真这么好心谋长远是一,然而若无近利,他也不可能提出来,目的就在于要方子,图的就是这个好处呢。
可是邓智林装听不懂。
刁大财便明白,这老家伙,要发财是根本不可能与他们合作的意思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手腕
“行,亲家也敞亮,那咱喝了这杯茶,以后就都摒弃前嫌,把以前的事都给忘了,相互走动起来”刁大财道。
“行,走动起来,亲家啊,以前的事忘了它吧,”冯安民道。
安泰,于德荣也道“沾亲带故,姻亲啊,儿女姻亲啊,咱还在世,怎能断了人伦必须要走动起来啊,亲家,其它不说了,以前咱是王八蛋,以后,咱就做个人,也不叫开涵看轻了咱商人的骨头”
“必须的”邓智林不管他们心里真真假假的,反正就这么回事吧,人生在世嘛,九成九就是演。
一时饮茶一尽,都一副不再计较以往的表情。
“本来想留四位亲家用午饭,只是我这家里实在是乱,就不留了,等下回,好了,咱再吃饭,今天实在客气不得了,”邓智林道。
“行,咱也不打扰了,等房子修好了,咱再来进屋礼,”安泰笑呵呵的。
这是逮着送礼的机会不放过啊。醉了。
刁大财也道“若是有材料上不凑手的,只管给我带话,我认识几个做材料的掌柜呢,包管价钱公道,亲家可千万别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可能再说送材料啊,给银子的话了。以免再惹恼关兴,便说了些客套话。
邓智林一一应了,又说了些等以后再请吃饭的话,这才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应付走了。
出院子的时候,好似真的以前毫无嫌隙似的。
人终于走了,邓智林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街坊们道了谢,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回家。
瓦匠们木匠们工匠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们在外施工,听着厅堂里像要吵起来似的,没想到,只是高声了些。
现在人走了,也就用心做活了。
赵玉和正在和灰泥准备刷墙呢,这灰泥拌起来真是灰,但刷到墙上干了以后,它是白的,但不是绝对白,而是灰白那种,在这个世道,这一种涂料,算是能达到的最高的技术水准了。要现代那种腻子粉或是油漆,不可能。
赵玉和见人走了,才走上前,道“关叔,不留吃饭吗”
“他们四个,假惺惺的,我还不想留他们吃饭呢,被我怼了一通,现在浑身舒畅的走了,家里也清净。”邓智林哭笑不得的道。
“行,那我先把厕所刷了再做饭,”赵玉和笑着,要是留客吃饭,只怕得忙一上午用来做饭待客,他就没空施工了,因这刷墙的活他自己能干,倒也不急,抽空就做,倒是自由些。
“对对,先把厕所刷出来,以后常备水,用完就冲,那厕所,我真受不了,一看到蛆,我头皮都发麻,以后,重点针对这厕所,一定要干净,”邓智林一想到这就郁闷,道“争取明天就能上到最干净的厕所。”
赵玉和忍着笑应了。他就没见过像邓智林这么讲究的。反正在一般人家,这一种是真的特讲究了。
一般贵人家的贵人,听说是不上茅侧的,都是人服侍在干净的屋子里用马桶,听说是这么听说,只是不知是个怎样的光景。估计也是金马桶玉马桶吧。
赵玉和便去刷厕所的墙了,厕所再大,也不可能用太长时间,再者说现在的这工艺也不费劲,只要刷平整就可以,因此赵玉和不到一个时辰就刷白了,就等着干透,好在这天晴着,又热,干的很快。他准备等下午看哪里不平,再补一点就行。
然后洗净了手,去买菜,回来洗洗切切的。邓智林道“一会儿我来烧菜,小涵上学第一天,可得好好做顿饭吃。”
赵玉和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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