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试不成, 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梦境中的洞府只有两个人，念不忘一日不清醒, 姚分水便一日不能离开。前车之鉴, 姚分水发现念不忘的底线似乎低到吓人，因为她折腾了好几天，试过各种无端作死的方法, 可怜都被念不忘给无视了。
她这才知晓, 念不忘原来是自愿沉溺其中, 不肯醒的。
姚分水幽幽的叹了口气，她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杂书，瘫软椅靠在石墙上翻阅。她人虽然懒散，但翻书的速度却极快，几乎一目十行，三两下便换一本书。
偌大的洞府，现在只有姚分水和念不忘两个人，难得念不忘没有缠着她亲昵，也是仗着念不忘的纵容, 她才这么肆无忌惮。水下的洞府原本漆黑昏暗，石室当中因为布满了夜明珠，才勉强光亮。姚分水忍着身体的不适, 将书本上的知识点一一刻印在脑海里。
痴心阵法在厉害，也无法将她洞府里头的藏书一一复制到梦境中，可为了以假乱真，阵法往往会以入阵人本身的记忆作为媒介, 将梦境一一补充完整。故而姚分水手中的藏书内容，大多数都是念不忘身有的。
她想找到念不忘记忆书当中，有关于仙魔心的记载内容。
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翻遍了整个书室，都没有看见有关于仙魔心的记载痕迹。
放下手中的书籍，姚分水若有所思。
“看的如何了？”
温和细腻的声音在耳瓣边响起，姚分水心神还未回炉，微凉中带着淡淡清香的触感便贴身袭来。她怔了一怔，想反身去看，却突然感受到腰间一紧，强有力的臂膀环上了腰身，她微微偏转的脸颊上也正好落下了细碎的亲吻。
他从身后抱着她，视线却落在姚分水手中的书本上，姚分水片刻愣怔过后，立即反应过来，她空出的另一只手附在念不忘的手背上，想拉扯他松开，然后，没扯动……
“还成吧。”姚分水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些书籍原本就归我所有，重温一遍而已。”
“是么。”念不忘单手环着人，伸出另一只手拿下了姚分水面前最近的一本书。
因为身体前倾，他贴身更近。原本只是亲密了一下，现在倒像是她整个人都被攘在他的怀中。
姚分水心中略感不适，面上的表情也随之僵硬。念不忘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似有深意，他笑着问道：“怎么这般看着我？”
姚分水摇了摇头，轻喃声：“看你美色，依旧误人。”
念不忘愣了下，随即轻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声色中是不难察觉的愉悦。他抱着人不依不饶的笑了许久，久到两人气息几乎融为一体，才慢悠悠的叹了一句：“天意怜芳草，人间重晚晴。”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触不及防的涩，令姚分水心有苦难言。明知是假，还依旧沉迷，是认定了现实当中无这般如意么？
说起来，俗世历经千百年，再一次回到修真界，姚分水从未想过和任何旧人续前缘。相融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毕竟时间过了这般久，拿起又放下过太多，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姚伶了。
念不忘，也不是当年的念渲。
将念不忘手中的书本接过，姚分水看着朴质陈旧的书面愣神，好半响，才轻声说道：“我藏在这处的书籍，共分三种，一为各门各派功法秘籍，二为灵草怪兽奇异志，而第三类，则是天下零稀秘宝旧闻……”
手抚摸着书面，姚分水并不着急着打开，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猜，我手上的这一本是哪种？”姚分水道。
“嗯？”念不忘温和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她手中平淡无奇的书本上，“功法秘籍？”
他虽然毫不在意的说着话，可手中的动作却未有丝毫的松懈，依旧将人掳的紧紧的，姚分水人依靠在他的怀里，脑中飞速的运转。
在这个梦境当中，念不忘若是执意要做什么，姚分水也必当无可奈何。他要两人亲昵似旧年，姚分水便只能忘了当初的一切恩怨；而姚分水想要看仙魔心旧闻，那也然得看念不忘，想不想让她看。
“不。”姚分水冷了心肠，淡声开口说道：“这是第三种。”
“秘宝旧闻？”念不忘似乎来了兴趣：“哪个秘宝？”
姚分水拽紧了手中的书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仙魔心。”
话出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气氛仿佛瞬间冷凝了下来。
在梦境洞府中，姚分水虽然多次听见念不忘说起要教她吸取仙心为己用，但实际上这些天下来，她却并未真正见过仙心的庐山真面目。就好像是在刻意避讳一样，如同念不忘避讳姚分水谈及现实。
所以姚分水大胆猜测，仙心之中，必当有念不忘不愿提及的一面。
如同她谈起现实和梦境之别，念不忘不愿提起的事情基本都会被他敷衍了事。而对于仙魔心，他们两人之间存在太多隔阂误会，姚分水原本做好了被忽视的准备，然而沉静半响之后，却听见念不忘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
念不忘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道：“既然事关仙魔心，姚儿大可直接问我。”
姚分水道：“我本有此意。”
念不忘挑了挑眉，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他人缓缓站直了，缠绕在姚分水腰肢的手随之收起。没了束缚，姚分水刚想转过身去和他正面相对，却突然感觉手背一凉。
是念不忘的手指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将姚分水困于自己和书架之间，手中的动作未有丝毫的停顿，言语间依旧温和如此，只是话声暗藏着几分危险：“不如我们一起看？这样姚儿有不懂的地方，为夫便能直接为你解答。”
他话虽是询问，但手指已经径自翻开了书籍，想来也是不需要别人来回答好与不好。背对着人，姚分水并不能看见念不忘的表情，却能察觉到他话声中的冷淡。
这是念不忘难得的一次面对。仿佛带着自虐般的快感，强势而霸道的缠着她一页一页的翻看。
如同她所知，仙魔心的确有着洗髓塑骨的功效，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良药。仙宝在世，大多数留有因果。以念不忘的记忆来看，书籍上记载了仙魔心的来源，以及它完整的功效及用法。
书籍的开篇便是仙魔心和念氏一族的因果，两者的确是神与仆的关系，和传闻大径相同。然而越往下看，姚分水却渐渐心惊胆战起来。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绪，念不忘语气十分平淡的说着让人痛心的话：“在念氏族谱中，仙药本无名，是世人叫惯常它仙果，后来取到之后，又发现它有仙魔之分，所以才有了仙魔果一说。”
念不忘翻书的速度也极快，不到一会就看完了小半，他笼统概括了书籍上的第一部分。姚分水同样一目十行，看到的却是完整的一个故事。
在书本的记载当中，神医谷也有过仙魔心被盗的事迹。盗取仙药的人在书上未被谈及性名，只以一个贼人代指。同样是杀人取心，第一个贼人并没有那么好命。贼人是最初被神医谷人带回谷中医治的病人，阴差阳错下得知仙药的事，最后暗中下的杀手，据说是取得了完整的仙药。然最后却因为贸然使用，而遭受到了仙药反噬，于是自取灭亡。
仙药有灵，无主的时间长了便会于世间消失，百年之后，又会在念氏人身上重现。守护仙药的念氏也并不是每一代都会出现以身饲心的家主。然而只要出现了，便说明仙药已经出世。念氏一族也并没有以身饲心一说。他们惯常认为，身怀仙药的念氏人，就是仙药转世。
因为从古至今，凡是身怀仙药的念氏人，无一不是仙体，心思纯净不说，悟性也是常人的千百倍。而且仙药在念氏人身上的时候，是隐于其中，丝毫不显。可一旦没入外人身体，便会分裂成仙魔二心，各个凌厉而锋芒。
这样一想，委实奇怪。
看完了这一段，姚分水心有疑惑，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念不忘随口答道：“仙药就是仙药，怎么会仙魔之分。”
“没有仙魔之分？”
怎么可能？如果没有仙魔之分，那念不忘如今身上的又是什么？她藏在石室里的又是什么？
姚分水万分不解。
念不忘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道：“仙药有灵，却易被污染。盛药之身，心中有魔，药也就生魔了。”
他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冷，气息落在她脸上却依旧似有无尽的温柔，姚分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清冷如寒霜的容颜，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什么叫，心中有魔才生魔？
她后知后觉得回想起方才看见的书中一幕，上面说，念氏族人惯常认为仙药会转世成人，因无欲而只公无私，故而当选族长。
“仙药是个精明鬼，它会选净体而生。什么是净体，姚儿可知道？”
温热的气息环绕，近在咫尺的距离，念不忘轻柔到甜腻的语调，都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食之殆尽。姚分水脑中乱成了一锅粥，问话来的触不及防，她只能顺着话喃喃道：“……我不知。”
“净体便是无垢之体，七情淡薄方为无垢。于你们修真界，似还有一种道法专为其设，是什么道法来着，让为夫想想，哦对，是无情道……”
姚分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她一时间，都听不见念不忘又继续说了什么，只觉得冥冥之中，那一句无垢体，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说：“他无垢体，修得是世间独有的法门，你纵使千方百计追随在其左右，怕也得不到丝毫垂怜。”
原来那人，修得无情道？
从震惊到慌乱在归于平静，时间上过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姚分水心绪渐渐恢复过来，毕竟在如何说当年的事情，无论对错，人家都已经在天上了。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猛地发现念不忘已经附身下来，俊秀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残忍至极的笑意。察觉到姚分水的出神，他脸色似乎有些不愉，但发现姚分水回神被自己吓了一跳的时候，又高兴起来……
他整个人凑上前，用高耸的鼻梁亲昵的触碰着她的颈脖，声色一会儿低沉，一会儿甜腻。
“仙药选我做饲主，原本是误以为我无情无欲，不会生出心魔污染于它，可惜它最终还是错了，这世上，偏有一人能挑动我心神。”
姚分水：“……”
念不忘道：“姚儿，你且记住，为夫的魔心是为你而生的。”
无边的酸楚在心中一点一点的化开，就像是尖细的针刺一般，扎的人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痛。姚分水张了张嘴，最后却依旧没能说出话。只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渐渐柔软下来。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念不忘突地说道。
看出他的期盼，姚分水迟疑半天，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若说感情，她不可能没有。可论心志，姚分水绝对出类拔萃，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修真界中，取舍二字，难能可贵。
念不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他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良久之后，姚分水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不是念渲，也不是念不忘。你是谁？。”
带了许久的面具被突然摘下，“念不忘”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终于松开了对姚分水的禁锢，退后两步，走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谁也不是。”它开口说道：“美好的梦境谁也不愿苏醒。然而梦境当中，也有不愿面对的事情。他不想面对的，只能由我来顶替。”
这说话倒是清奇。
念不忘离开之后，手中的书籍便猛然化成了白纸一片，姚分水顺手将其扔回了书架，她转过身，思索了一会，再看向念不忘时，眼里已全是冷冽。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它道：“你猜？”
姚分水：“那你可知道，我们如今都身在阵中。若不破阵，就会身死。”
“那有如何？”它双手一摊，无所谓道：“他不肯醒，我也没办法。”
挂着念不忘的脸，却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姚分水越看越气。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开口道：“痴心阵只是神鬼图中的冰山一角，不可能生出灵智，你是洞府里的生灵？我记得洞府当中，生出灵智的法宝不多，天元阵是死物，除了神鬼图，那便是……伏羲琴？”
此话一出，“念不忘”瞳孔猛的放大。
作者有话要说：做了一点小改动，再让我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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