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不忘带她去的地下拍卖会场, 远比姚分水想象中的要大且热闹的多。
地下拍卖会场就处在秦楼底下，从他们这个位置, 只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的楼道, 便能直达会场中心。
只能说浮云镇这一处小地方，确确实实是深藏不露，能容下这么大一个供人交易娱乐的场所, 不容易, 也不寻常。
姚分水跟随着念不忘下楼, 途径地下前厅，立马便见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招呼。
“客人可是来参加卖会的？”中年管事目光从姚分水身上移至念不忘的身上，笑眯眯的问道。
这一处地方，在镇里显然不是什么秘密，管事问的这一句话绝非是表面上的意思。姚分水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念不忘。
念不忘没有开口说话，只伸出手，递给了管事一张木牌。
姚分水只来得及看见那张牌子上面的鱼龙纹图样，眨眼的功夫，便见管事将木牌收进了怀里, 在抬头时神色间显然更为恭敬了，他冲着念不忘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龙头贵客, 失礼了，两位请随我来。”
中年管事弓着背转身带路往一处楼房走去，姚分水看的直皱眉头。不稍片刻，手指又感觉一暖, 但见念不忘头也不回，径自牵过她的手，拉着人缓缓跟了上去。
念不忘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姚分水看那管事方才的脸色，显然看念不忘很是陌生，故而姚分水猜测，念不忘是第一次以真面目来这里。
地下会所也算是别有洞天，格局设计很精妙，空间看着十分庞大，几乎贯穿了半个浮云地底。然而姚分水来而至今，是直接到的最高楼，中途并未碰见其他的客人，这处便要重点说说，这会场虽说是在地下，但并不比上方暗沉，恰恰相反。一路走来，场所中处处都明亮瑰丽。
这里的楼层不多，只有三层，每层楼高度上都有些窄，但胜在周边宽阔。拍卖用的会场中心是悬浮在了第二层中央的位置上，得以让一二三层的客人都能全览场上动静。从格局上看，一层观台设计的较为粗糙，也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二楼相对严谨，只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场所。只有三楼，最是清静。
三楼中，有着大大小小许多个雅间，绕着中心场地围城了一圈。不分客，只分房，而且对房不对客。
单说念不忘带姚分水进的这一处雅间，门庭上赫然写着的，便是御龙阁。房间的钥匙，显然是之前念不忘递给管事的那一枚木牌。
说不好奇是假的，姚分水历经轮回千万载，三不管地带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地下拍卖城还是头一回见。只能说，现在的人实在是太会玩了，老古董姚分水鞭长莫及。
御龙阁位置属于上等，房间空间很大，除却房门外，前后两面均是大理石壁，将前后完完全全分离开来，处在阁间内，自然是看不见隔壁两厢，也听不见任何不属于自己这方的声音。
从进门开始，房间内便缓缓升起了纱窗，透明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琉璃几乎占满了面向场中的一整面墙壁，从姚分水这方看，直接能将会场中心的大舞台完全收进眼底。
姚分水一进来就摆脱了念不忘的手掌，独自走到一旁窗前。窗纱缓缓升起的瞬间，她瞳孔微微一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场上刀剑相向的两个人影看。
“他们在干什么？”姚分水目光沉沉，落在场下某个人影上。
“回客官，他们这是在决斗。”跟随着进来伺候的中年管事弓着身子，笑眯眯的对姚分水道。
姚分水：“这里不是拍卖所吗？为何要决斗？”
虽然并非认识，但是从衣着上，姚分水明显看出，下方对阵的两人当中，其中有一个，穿着的是属于正道某个门派中的弟子服。正道各大门派弟子服饰，姚分水在一指山仙门比试当中就见过许多种，她向来过目不忘。几乎是一眼就明白过来这里的奇怪之处。
因为刚刚度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姚分水现下的脸色并不见得多好。每个第一次来的人几乎都会这样问，但是从姚分水的语气中，分明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原本还笑眯眯的管事脸色一呆，下意识的就往念不忘那边看了一眼。然而主要的贵客却并未有明确的示意，管事也不好多加揣测，只能硬生生的僵笑道：“拍卖还未开始，现下场上还只是在热身。”
重要的环节虽说还未到来，但卖场到底是不能一直都冷冷清清。这浮云镇，有的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魔人。他们提供一个场所，布上诱人的赏金，就能吸引无数魔人前来比试。
可关键是，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客，大多不喜欢看单一的魔修对打，比试中若能添加一些正道人士，仙魔对阵，那才叫有看头。
而且有了能与正道修士比试作为卖点，无论彩头是什么，但凭魔人们争强好胜的性子，就不可能抵挡的住诱惑。
不论中途用的是如何不入流的手段，但是结局证明，他们是没有错的。拍卖所之所以能壮大到现在这个规模，的确有很大原因是得益于如今这中经营模式。
“你们这是要故意挑起正魔两道的事端吧？”姚分水轻声道。
中年管事却笑了笑，说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浮云镇是仙魔不分之地，从未有挑起事端之意。来我们这里参加比试的人，均是有所求。他们只要连赢三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安全从此处离开。姑娘若是不信，我等可以递上他们的生死状给姑娘一观。”
姚分水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玄机。浮云镇虽然说是三不管地带，但它到底是靠近魔界的地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隐藏在地底下的比试，就不可能光明正大。能引的正道修士千里迢迢来比试的彩头，自然也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彩头的来源，就很有问题。
场下的对阵已经接近尾声，瘦长单薄的正道修士多次险险从高大强壮的魔人刀下求生，比试到最后，场下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
叫好声起此彼伏。越是混乱的场所，争斗越是凶猛残酷。
余眼中，越发妖冶美艳的男人无声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姚分水面色慢慢冷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太疏忽，气愤果然会令人失去理智，她几乎快要忘了魔界最凶残的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不要担心。”念不忘突然转过头对着姚分水笑道，“这里暂时还没有你的同门。”
他边说着话，边递过来一小碟芙蓉糕。方才吐过一回，现在肚子里正是饥饿的时候。姚分水目光从散发着馨香的糕点移至念不忘那张泰然自若的脸上。
良久，姚分水木然的在念不忘身边坐下，她拿起了一块芙蓉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从香甜的口感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赢三场才能离去，那输了呢？”
姚分水一双凤眼注视着念不忘。然而还不等他回答，一旁的管事便连声答道：“自然是继续比试。”
直到无力在战斗为止。
魔道中人，好战好胜。他们几乎一致认为没有死，便不算输。心性天生就那边凶残且固执，对于战斗，更加是没有公正怜悯可言。
姚分水清明的目光落在管事的身上，渐渐失了言语。她早就猜到如此。也并不是要为那些正道修士打抱不平，技不如人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是正是邪，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姚分水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多管闲事，内心深处却不能抑制住对于无意义的杀戮而产生的浓厚厌恶。
管事将拍卖事项解释了一番，就关门离开了。房间渐渐安静下来。姚分水食之无味的啃着眼前的一盘子糕点，正坐在对面的念不忘竟然也能冷着脸沉迷投喂。
一小碟糕点很快就见了底。姚分水手指落了空，她放一抬头，突然的，便听见从窗外场下传来了一阵阵喝彩。
听起来像是刚结束一场战斗。侧首就可以观看到下方的形势，姚分水没有太认真的去观看念不忘现下的神情，很快就将注意力移到了场中。
场下一层密密麻麻全是抬高的人头，唯一稍显空白的地方，就是那一方诺大的圆形擂台。从姚分水的方向去看，只能看见三两个黑衣人将场上被凑的面目全非，且无力躺在地上的瘦弱男子抬走。
很显然，是正道的不知名弟子输了。卖场中清理战场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个倒霉催的正道修士就不见了人影。姚分水视线顺道落在了因为胜利而留在场上高壮魔人身上。
在魔界当中，修魔者按照修行方式可分成体修和魔修。场中的这位魔人，姚分水一眼就能看出是体修，魔人体修都以炼体为主，特点是皮糙肉厚，耐操且力大无穷，战斗中永远冲锋在第一线。
倒不是心疼那些无辜的正道修士。姚分水只是一贯不喜欢血腥，更不喜欢强迫式的比武。
也是在这一刻，姚分水深刻体会到，她和念不忘之间，真的是存在着深深的代沟的。他所谓的好玩的地方，分明就是她所厌恶的地方。
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不过略长了一分，立马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念不忘视线从比试场上离开，很快锁定在姚分水的身上，“怎么了？”
姚分水扯了扯嘴角，心中涌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
“我并不觉得有趣。”她说道。
她话说完，便转开了视线，继续往场下看去，并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意思。
尽管以往有过亲密无间的岁月，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不在是曾经的那个人。姚分水何尝没有发觉，念不忘显然也深知两人之间存在的距离，他一味的想要她接触到他如今的世界，却从来没有想过姚分水愿不愿意。
姚分水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念不忘神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两人想对无言，念不忘放下茶盏，笑意渐渐敛去。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恰巧窗外场上突然发出一声钟响。
但听见比试场上有主事大声宣布拍卖会前最后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如其来的动静正好解决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对立气息。姚分水顺势转过头望向窗外，做出一副要观看比试的样子。
耳边似响起一声叹息。对方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一刻都不曾偏离。状况在无征兆的情况下调转，姚分水奋力将注意力放在场下，原本只是为了逃避，后来竟也渐渐定下心认真起来。
因为在比试场上，主事话音刚落之后不久，局势瞬间发生了改变，原本被三界九流人士围成一圈的人群中突然多了好几个统一穿着的正道修士。
那些人各个都身着一身白衣，面目姣姣，身姿飘逸，显然是一伙的。姚分水看着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她盯着人群中某一个人脸，感觉分外熟悉。是短时间内无法分辨的熟悉感，像是前不久才刚刚见过。
好在，姚分水并未纠结太久。
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在卖场主事将一众不干人等赶下比试擂台开始，一直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人影缓缓登上去的时候，姚分水心中那股难言的恐慌感达到了极致。
恰在此时，那场下白衣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叫道：
“君越师兄，加油啊!”
姚分水倏地一下，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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