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娘子……
这话听的人胆战心惊。
在修真界, 道侣之间只会相互称之姓名，再不济就是夫人夫君。娘子这个称呼, 基本上, 只有凡尘中有。
而念渲一族虽然隐世而居，但同样保持着修真界的生活习性。
按理来说，娘子这两个字, 不应该是从念不忘的嘴里说出来。
可偏偏, 他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姚分水脸色一时间灰白。
“那你呢, 你又是谁？”她放低了声音。
念不忘面色不改，依旧平淡出奇：“我是念念啊，你说的。”
姚分水微怔，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她苦笑，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为什么脑海里会有一瞬间想起最开始的那个人。
明明现在面对的，是一无所知毫无所觉的念不忘啊。
就着被抱着的姿势，姚分水陷入沉思。混沌中的念不忘也非常的乖巧听话，除了像是永远都不腻一般的盯着她看, 也会一声不吭的陪着她静坐。
时间过去不知道多久，姚分水发呆漫无边际，徒然回过神时, 眼睛眼见的依旧是念不忘呆呆木木的俊脸。
姚分水蹙眉与其对视，率先败下阵来，柔声道：“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念不忘平声说, 双手从姚分水的脚腕里收起，转而交错搂在她的腰身，他倾身过来，离得姚分水更近，白皙的下巴同时落在她的肩骨中央。
“我喜欢抱着你。”念不忘淡淡说道。
温存总是短暂的，人也不可能一直沉迷过去。姚分水心里又酸有涩，一时分不清是心脉传来的苦楚，还是心里的悲戚。
长叹一声，姚分水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念不忘的脸颊，“这话我只说一次，不管你清醒之时还能不能记得。”
面对念不忘迷茫的眼睛，姚分水微微垂眸，冷淡道：“姚伶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能以现在的身份和你谈及以前，只是因为我自身的罪孽。”
“按照百态人生常理，一人一世经过，来生再见，形同陌路，两不相干。”
“千百年你我都做错了，那就应该记住教训，及时悔悟。不要认死理，不要执迷不悟。这天底下，并不是谁没了谁就不能活。”
“你是承载仙药之身，又机缘巧合走了长生道。这一世，有九成的机会可以得道成仙。长生路讲究因果，也更看重结局，只要能成就大道，飞升上界，就不在怕情爱之苦，也不用受冤孽轮回。”
听她说了许多话，然而只有在最后一句时，念不忘突然问出了声：“那你是否与我一起？”
姚分水一怔，骤然收回手，“不行。”
“为什么？”念不忘瞳孔猛地一缩，
刹那间的眉眼变化极快，快到姚分水没有丝毫的察觉。她自己心里此时此刻也是很苦很乱，沉吟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主意一般，才终于开口说道：“这世上有一门功法，名为不死心法。一旦修成，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恢复平淡：“那又如何？”
“不死心的作用，是功遂身退，溯本还原。能令人在凡尘中轮回不死，逃脱天道七苦劫难。可伴随而来的，是被道情抛弃，成天地弃儿。”姚分水脸色变得麻木起来，“能承运仙魔心的，唯有不死心。”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就算现在的念不忘在如何神志不清醒，也轻易的感觉到姚分水异常冷漠的情绪。本能使他想要贴近她轻声安慰，但事实是，念不忘自己也缓缓僵在了原地，他眸光里一片深沉，恍然间又好像闪过一抹不可思议。只不过这似是而非的神色，在姚分水抬头的瞬间，完全消失不见。
姚分水看样子也没有指望念不忘能有所回应。她自顾苦笑一声，道，“我怕是生生世世，都无缘仙界了。”
……
此时离从房里出来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怪这房子隔音太好，摩挲鼓足了劲贴墙倾听，都听不见内里半点声响。来回踱步诺干次，摩挲停在门窗口，看及一旁的幻姬使者，忍不住哼了哼，低声斥道：“都怪你。”
这会儿，得益于巨蟒天生顽强的生命力，幻姬还好好的活着。只不过她此时脖子上黑了一圈，身体气息也极其紊乱，内府中魔气泄成空，再加上精神上受到来自自家主子的极大打击，现在已经心灰意冷，摊躺在桌案边，全靠一口仙气续命。
听到摩挲怪罪的话，幻姬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就在两人等的最为焦急之时，又突然听见吱呀一声，门从内而开了！
摩挲面色一喜，忙扶着幻姬前去，待走到门前，看见只有姚分水孤身一人，神情又变得有些尴尬。
“夫人，您……没出什么事吧？”
姚分水摇了摇头，脸色依旧难看至极。看的摩挲心中隐隐内疚。
本半死不活的幻姬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尊主呢？”
姚分水没想过和一条蛇计较，于是也同样好声好气的说：“他又晕过去了，这次可能会睡的久一点。”
摩挲挠着胡子问道：“那渡心之事？”
“成功了。”姚分水淡声说：“等他再次醒过来，就是完整的念渲了。”
话说完，她便抬步往外面走，摩挲微微一顿，连忙上前追言道：“夫人这是去哪？”
“我得走了。”姚分水说。
摩挲：“去哪儿这是？尊主他……”
“他无碍。”姚分水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是醒来之后，兴许记不得方才混沌时期发生的事。”
摩挲懵了一下，之后浓浓的喜悦又从内心化开，令他遗忘了姚分水现阶段难看至极的脸色。而听见姚分水说起念不忘不会记得方才房中发生的事，一旁的幻姬也微微震动，心中同样欣喜万分。
仆还是好仆，将两人面目神色尽收眼底，姚分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离开以后，也不用在担心念不忘的安危。
“我走了。”姚分水说道：“正魔不两立，这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念不……念渲醒来之后，若是问起我，你们直言便是。”
之前渡心阶段，她已经擅自抹去了念不忘之前特地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此后没了牵绊，她就不信自己还能在被扒出来！
摩挲讷讷不语，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还是幻姬开口道：“你走吧。”
摩挲讶异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幻姬脸色不变，眉眼中喊带一丝笑意：“尊主若是问起，我便说是我们无能，留不住你。”
姚分水点了点头，之后头也不回离去。
……
念不忘昏睡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要短。姚分水前脚离开不到一刻钟，念不忘就已经醒了。
听见动静的摩挲和幻姬既惊又喜的奔到了床前，如他们所愿，也诚如姚分水所说，再次清醒之后的念不忘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没有了汹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魔气，也不存在嗜血杀意。狭小的房间里，从窗口散布开的幽光，照的男子面容白皙瑜丽，他只坐着不说话，伸手轻轻揉捏额头和阳穴，就已经彰显出文人儒雅。身上穿着简单的病人白衫也在这一刻好看到了极致。
他们的尊主这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气息柔和过，摩挲一瞬间老泪纵横，大蟒蛇幻姬也是喜极而泣。
“主……主人！”幻姬满含哽咽的叫了一声。
念渲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第一声便是：“夫人呢？”
幻姬愣住。
这一眼，幻姬看见，念渲的瞳孔中没有了以往血色弥漫的痕迹，面色也十分平和。样子是以前念渲的样子，她主人眼中也再也没有了杀戮之气，但是没由来的，幻姬就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她眼中泪水还在涌，声音却依旧消失在了喉咙里，还是一旁的摩挲老头率先反应过来。
“姚夫人走了。”摩挲道。
相比较幻姬，摩挲对以往的念渲了解并不深刻，从表面而言，此时的念渲和记忆当中的那个神医谷谷主没什么区别，故而摩挲心态也十分平稳，谈及姚分水，他面上还满是唏嘘：“夫人是正道修士，的确不适合待在魔界。”
听见摩挲的声音，念渲原本落在幻姬身上的视线缓慢离开，转投在了摩挲的身上，他面色不改，还微微挑了眉：“曾伯？”
幻姬僵硬的身体瞬间松软了下来。她没敢在抬头，只听见摩挲兴奋的声音响起。
“谷主竟然认得我？”
念渲微微笑道：“自然。这么多年过去，曾伯竟也老的这般快了。”
“哈哈，这在正常不过了”摩挲抚了抚自己白透了的长须，会心一笑，误以为念渲这是在关心他。
然话音刚落，念渲平缓而又祥和的声音又在一次袭来。
他说：“不过，曾伯如今还是无极殿的人，无论在内在外，还是应称我一声尊主为好。”
摩挲脸上的笑意猛然僵住。
果然！
幻姬心扑通扑通的猛跳，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确。这会儿，若是姚伶在就好了！幻姬有史以来，第一次这般期盼姚分水的出现。
只可惜，人越往好处想，越不容易实现。将摩挲老头彻底唬住之后，念渲的注意又回到了幻姬的身上。
“森蚺，”念渲叫着她的原始名。
幻姬身体骤然紧绷，目光缓缓上移，顽强直视了念渲的眼睛，“主人。”
念渲脸上笑意不减，整个人也气质温和清润，只不过下一句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却听得幻姬冷汗淋漓。
“我记得蟒妖一族，成年之时可有一次变换性别的机会。”
“看你气息，想必不日就要天雷劫，”念渲淡淡说道：“到时候你变换成雄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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