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十八

    八十八

    听到这话, 秦枫下意识认为楚含月刚才一定做噩梦了, 并且现在这状态是还没有从噩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的表现。

    楚含月现在拥有了夜玉尘神的法力, 已经不是凡人, 他就更不用说，若是这个神像真有什么古怪，他们没进神庙时就能察觉出不对劲, 怎么可能睡觉睡到一半，突然就察觉出来了。

    秦枫搂住楚含月的肩, 抬手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干, “噩梦而已, 睡吧。”

    “不是噩梦, ”楚含月推着他下床，“你去看看, 我能感觉到, 是他进了我的梦中，他有话跟我说。”

    楚含月情绪还没有冷静下来，他十分确定那个梦是真的, 所以他有些不敢去看, 怕看到自己孩子的惨状，接受不了，心里难受，所以难得的脆弱了一回，躲在秦枫的身后，让秦枫替他去看。

    楚含月看着他下床, 自己也坐了起来，但是他没有跟着秦枫，而是将自己的额头顶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秦枫的结果。

    秦枫皱着眉走到神像前，跳上神案，抬手去触摸神像。

    那座神像看起来像是石头雕刻的，摸上去的手感却不是很冰凉，温温润润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这个神像没有任何的生命特征，是个死物。

    “没有发现。”秦枫转头看楚含月，发现楚含月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将脸埋在膝盖里，那副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楚含月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有多深，虽然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但是孩子却在楚含月的肚子里待了好几个月，他们的感情牵连远远要比自己跟那孩子的感情深。

    楚含月才将孩子生出来，就失去了他，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楚含月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孩子走了之后，他冷淡的反应一度让人以为他并不担心这个孩子，而秦枫又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孩子足够强大，根本没有人能欺负的了，该让他担心的是那些普通人族会不会被他儿子吃到灭绝。

    秦枫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几乎将自己卷缩成一个团子的楚含月，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居然一直都没有关心过楚含月的心情。

    “那个神像不是他，”秦枫坐到他身边，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一下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咱们会找到他的。”

    楚含月听到秦枫说那个神像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秦枫推开，跳下床，亲自走到那个神像前，飞身一跃，跳到了神像的肩膀上，看着神像的脸。

    梦里神像垂着眼眸，张着嘴巴，面前的神像却目视前方，嘴巴紧闭。

    他盯了一会，这就是块石头，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在未来那次，他仅仅是靠近了黑塔一次，回去后那孩子晚上就入了他的梦，也许今晚的梦也是如此，这孩子将什么东西留在这神像里了，所以才让自己做了那个梦。

    他从神像的肩跳下来，拍了拍手，“你过来。”

    秦枫过来给他批了件衣服，“有什么发现？”

    “把他打碎。”楚含月从那个梦里醒过来后，心里就有一股火，他身上热着呢，把秦枫的衣服塞回他的手里，“不要碎成粉末，弄成一块一块就行。”

    秦枫听了他的要求，没有多问，抬起手指轻轻点在神像上，顷刻间，神像化成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楚含月蹲下一块块细细的检查，完全就是普通的石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那个梦不可能是假的，”楚含月将石头放回原处，“把他重新变回去。”

    “嗯。”秦枫点点头，重新将那个神像变回原来的模样。

    门外已经天光大亮，楚含月将神像变成手掌大小装进袋子里，“出发。”

    秦枫见他眼底有两篇乌青，这一晚上没睡好，外加因为孩子的事闹的心神不安，让他显得有几分憔悴。

    秦枫握着他的手，有些心疼他，“你先回去睡一会，我给你准备早饭，吃过早饭再上路，不然我怕你饿晕在路上。”

    楚含月是一刻都不想耽搁，谁知道自己儿子现在正在哪里受苦呢，不过他此时精神状态真不怎么好，只好勉强答应了，躺回床上，但是却睡不着，于是就盯着秦枫做饭。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外面的地已经一片泥泞，秦枫便在神庙内生了堆火，用自带的锅架在火上，煮了一锅蔬菜粥。

    两个人靠在一起吃了顿不太高兴的早饭，谁也没说话，默默的低着头。

    楚含月放下碗，“不然我们再住一晚，也许我还能再梦见他一次，这次叫枫儿和月儿待在我梦里，他们生活在梦里，也许对梦比我了解的多一些。”

    “好，不如咱们先下山，晚上再回来？”秦枫施法将碗刷干净，装进袋子里，“他白天不一定会出来，就不浪费时间了。”

    楚含月也不想耽搁时间，他就想快一些把孩子找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不再让他受苦。

    昨天他们是从悬崖那一面上来的，另一个方向有很大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下山的路。

    这座山很高，又下了雨，路不好走，他们放弃了骑马，而是御剑飞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山下。

    下了山后，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小村子。

    那个小村子也就几十户人家，村里人应该是以打猎为生，家家户户挂了很多兽皮兽骨，他们的穿着也是带着皮毛。

    这里比较偏僻，村里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来人，但他们见到秦枫和楚含月并没有防备心，因为他们看到秦枫和楚含月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他们不知道什么御剑飞行，还以为他们是天神下凡，几乎全村人都跑出来将他们围住，跪拜他们。

    秦枫做了上万年的神，神庙就有几百座，跪拜他的凡人更是数不胜数，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并没有不自在。

    但楚含月之前一直都是个凡人，就算当了一阵神，也是个没下过凡的神，对这场面有些不自在。但他受性格影响，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让他们都起来。

    他们站起身后，全都抵着头，不敢直直的盯着楚含月和秦枫，用眼睛偷偷的看楚含月和秦枫，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长相这气质外加会飞，这些加在一块，都让他们更加确定他们两个就是天神。

    楚含月想跟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以及他们的来意，秦枫却伸手挡了他一下，站到了前面，“你们当中哪个是村长到前面来，我有话要问。”

    一个四十来岁留着满脸胡子很壮实的男人走到最前面来，对秦枫拱了拱手，“天神，请问有何吩咐？”

    楚含月看秦枫摆出上神的架子，颇有些不习惯，甚至尴尬的想向后退一退，离他远一些。

    不过楚含月也明白，秦枫本来就是上神，他这么做又不是在说谎，而且用神的身份来问话，更容易让对方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秦枫抬手指向他们下来的那座山，从这座村子的角度来看，完全看不见那座神庙，“你们可知那座山上有座神庙？那是谁建造的？”

    他问完这话，就看到这些村民们纷纷变了脸色，有的发着抖，有的向后退，村长也是白了一张脸，他擦了擦头，“我们确实知道那里有座庙，但不是我们私自建造的，它一直存在，好久了，家里的老人，老人的老人都不知道那庙是何时建造的。”

    秦枫见他们害怕成这副样子，就知道这趟没白来，他们一定知道点东西，他依旧板着脸，半是吓唬半是询问的语气说：“可有关于那座庙的传说？你们可不要说谎话骗我，那庙里的神像并不是神，若是让我知道你们给哪个妖魔建造神庙供奉，你们可是会遭天谴的。”

    村长听到这话，腿都有点打缠，立马就说了，“您听我说，那并不是什么神庙，传闻，里面关着一个吃人的怪物。”

    听到这话，楚含月和秦枫面色一怔，随后立刻神经紧绷起来，果然，果然是他，可是他真吃人了？

    秦枫还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若是他真的吃人了，肯定会毫无节制的把自己吃成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怎么会那么瘦？

    “你细细讲来与我听。”秦枫不小心露出了些急迫的语气，那些人更加害怕了。

    有个瘦小的青年说：“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道长把他镇压在了那神庙中，难道那妖怪又跑出来吃人了？”

    旁边一个小孩反驳他，“我听奶奶说是个大师把他封印在了神庙里，不是什么道士。”

    “道士会捉妖，和尚会吗？”那个青年不服，跟他呛起来，“肯定是你奶奶记错了。”

    “和尚当然会捉妖！”那小孩七八岁模样，还掉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但说话却伶牙俐齿，“而且我奶奶什么都知道，倒是你，这么大了岁数了，连个老婆都讨不到，丢死人了。”

    眼看他们两个就要打起来了，被村长呵斥了一声，他们两个吓得缩着身子跑了。

    村长陪着笑对秦枫说：“天神勿怪，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过传闻确实是有很多版本，有说是和尚有说是道士，谁也没见过，不知道真假，不过除了这个镇压妖怪的人身份不明以外，剩下的部分倒是一致。”

    村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讲，“我听到的版本是一个和尚砍柴时救了个小婴儿，带回山上的寺庙抚养，谁知那孩子居然是吃人的妖怪，经常跑到山下吃人，那和尚为了救山下的村民，自己割肉喂那孩子，将那孩子抚养大，后来那孩子胃口越来越大，不仅吃了那和尚，还将山下的村民全部吃了。”

    秦枫皱紧眉，心道没错，这确实是他们家那小畜生能做出来的事，本来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委屈，看来现在是自作自受！活该被封印住。

    他转头看楚含月，楚含月的表情中却带着些许的不相信，既然楚含月不信，秦枫自然不能放弃，继续问，“既然那和尚被吃了，又是哪个和尚把他镇压住的？”

    村长不敢怠慢，喘了口气继续道：“听闻那怪物可以逆转时空回到过去，他吃完人后，又回到过去，重新将那个和尚吃了一遍，后来又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再吃一遍，来来回回，共吃了十八回，在这最后一回，那大师突然得道……”

    “大师得道？他后来又改修道法？”秦枫听得糊里糊涂，村长也说的糊里糊涂，让人脑子越来越乱。

    村长露出一丝尴尬，“可能我说错了，成佛了，在那怪物吃人之前，把那妖怪的身体与石头一同融化，铸成了一座雕像，还建了个庙，将他关在里面。听说最初每夜都能听到那怪物的嚎叫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师又下凡了一次，那鬼哭般的叫声才消失了，再后来，听说那庙便荒废了。”

    楚含月听到这，想到了昨天晚上看到儿子嘴巴里空荡荡的模样，袖子底下的拳头捏的更紧了。

    “果然自己的孩子不教育，出门就容易遭毒打。”回去的路上，秦枫在楚含月耳朵边说了句，然后就被楚含月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信他们他说的？”楚含月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就对自己儿子这么没信心？怪不得我不在的时候，你那么狠心把孩子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关了一百多年，我辛辛苦苦把人生下来，就是让你这么虐待的？”

    秦枫没经历过那一百多年，并不记得当年的情况，虽然楚含月耍赖，说的事他不记得的事。不过他倒是相信自己确实会做把人关起来的事，他对那孩子没有信心也是有原因的，毕竟那孩子太像他了，当年他认准了想要飞升成神，所以在后来知道自己是魔族，也不想回魔族继承魔尊之位，他的儿子认准了吃人是正常的事，就算被他说那是错的也不会听。

    秦枫把那些想法压下去，问楚含月，“你认为他们在骗咱们？”

    楚含月摇头，“你用天神的身份问他们，他们不会骗你，但是我觉得这传闻时间太久，失真了。我要是也能回到过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没准他是遗传我，”秦枫凑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我咬你一口试试？”

    他本来是开玩笑，想让楚含月放松一下，谁知道楚含月真的抬起胳膊撸起袖子递给他，“试吧。”

    秦枫将他的袖子盖上，“算了，回神庙，看看晚上你能不能梦到他。”

    两个人回到山上神庙，才午后，秦枫让楚含月先坐着歇会，他出去一趟。

    楚含月将那个神像从袋子里拿出来，重新变回之前的大小，他坐在床上看了一会，脑子里一团乱，但是比之前好一些，至少有了头绪，知道自己孩子在哪里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孩子本性有多坏，而且会装可怜骗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被那孩子咬了一口回到过去，可是昨天晚上他看到他孩子时，却觉得孩子露出的那副可怜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孩子身上也没了邪气，根本就不像是传闻中那么的坏。

    没过一会，他看着秦枫抱着一堆绿油油的野菜回来了，除了野菜，还有一篮子蘑菇和野果。

    “你去挖野菜了？”楚含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没胃口吃饭，想法设法弄点新鲜的东西给他吃，可是他真没那个心情。

    “刚才下山时候看到的，昨天刚下了雨，树林里的蘑菇都长出来了，长了好大一片，不摘就烂了，”秦枫将篮子里的果子拿出来递给楚含月，“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给你做好吃的。”

    楚含月发现看着秦枫做菜其实挺减压的，他起身坐到秦枫身旁，他本以为秦枫顶多给他煮个蘑菇汤或者野菜粥之类的，谁知道他看到秦枫拿出了面粉和盆子揉了个面团出来，然后开始拌馅包饺子。

    楚含月：“……你怎么什么都带，你是打算在这过日子的吗”

    “我这不是想让你过得舒服一点，”秦枫两只手沾着面，没法动，便将脸凑了过去，“你看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奖励我一下。”

    楚含月把他的脸拍开，秦枫委屈的叹气，“好吧，其实不奖励我也无所谓，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一点都不难受，重要的是你开心，你开心了我就开心……”

    楚含月听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都是好话，可是语气却像是在声讨自己一样，气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最后无奈，一手按住秦枫的头，将他的头推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怕秦枫还有话说，干脆又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楚含月很少主动亲秦枫，不是他讨厌接吻，是他端着久了，下不来面子，其实这种亲近的感觉还挺不错，让他的心跳加快，心里也甜滋滋的，尤其是每次接吻，他都能感觉到秦枫嘴巴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他离开秦枫的唇时，看到秦枫的耳根都红了，激动地将手里的饺子皮给扯成了两半，楚含月被他制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用手蹭了蹭自己嘴唇，“满意了？”

    秦枫点点头，“满意了，但是师尊，能不能再亲我亿口？”

    楚含月淡淡的回了他一个字，“滚。”

    “好吧，先记账，时间还长着呢，在你有生之年，你总会还完欠我的账。”他说着擦干净手上的面，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

    楚含月心说不就是一口么，怎么还有生之年才能还完，自己今年就亲过他两次，哪有秦枫说的那么夸张。

    他凑过去看，才看到秦枫写的不是一口是亿口……

    他直接把秦枫还没写完的本子拿过来扯了，“这辈子都别想我主动亲你了。”

    秦枫：“师尊，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楚含月冷冷的看他一眼，“装可怜也没有用。”

    秦枫看他虽然态度冷淡，但是心情比刚才好了一些，这才回去继续包饺子。

    楚含月看了一会他包饺子，然后抬头看这座庙的构造，又看了看神像的穿着，“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和尚建造的，而且你儿子如果被他带回去养大，难道不该把头发全部都剃光么？这穿着也不像。”

    “我看也是，咱们学习道法，最后飞升成神，这神庙和神像的穿着，全都符合神族建筑的规格，我猜他们一定是记错了，最开始就不是什么和尚收养的他，而是一个道士，后来他还飞升成神，成神后又回来建造神庙，将咱孩子镇压在里面。”

    秦枫回头看那神像，“可是他真的被封印在里面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难道给他下封印那人的力量在我们之上？”

    “也许吧。”楚含月皱眉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他带我回到过去时，我是带着记忆以及自身的力量，如果他回了十几次过去，同一个人带着记忆和力量，第二次的时候就是双份的力量，这力量一直在叠加，最后一次让那个道士飞升成神了？但是他只能让别人的力量增长，回到过去的法术却让自己的力量消耗了，所以才在最后一次让对方制服了？”

    “那道士的肉有多好吃？让他不惜回去十八次，一次次的去吃同一个人的肉？”秦枫不知道那孩子的想法，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当时他想带我回到过去，目的是想杀你，因为你无情的把他关了上百年，仇恨让他起了回到过去的想法，”楚含月抬头看着那座神像，“也许是什么仇恨，让他回去了十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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