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挽澜得了那道圣旨,次日才去刑部找顾疏。
她很清楚顾疏的作息,特意在他下衙门的时候在刑部门口等他。
顾疏从刑部出来自然被她撞了个正着。萧挽澜的马车他再熟悉不过,脸色当即一沉,却又不能当做没看见。
他将手里的鞭子递给身后的护卫,走上前去,隔着车帘,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论身份地位,他说这话甚是无礼。
可顾疏心里已然认定了萧逐月要他娶了萧挽澜不可。除非他拼着性命和顾家不要,违逆圣意,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心中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如今见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哪里还能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
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极为俏丽的脸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疏眉眼间的疏冷和不快显而易见。萧挽澜心情有些复杂,要说真的半点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幸亏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不会再来找他了,还是避的远些吧。
她神色淡淡,极为平静道:“顾大人,我有事要同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疏可没见过萧挽澜这般漠然地和他说话,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抿着唇也不说话,沉思片刻之后才颔首应允。
萧挽澜在宫外有一处私宅,供她出宫时歇息玩赏的,顾疏以前听说过,却从未来过。
没想到这宅子倒是极为幽静别致,山石水榭,石桥横波。池子里的莲叶残败,莲蓬枯瘦,却自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萧挽澜只在前头带路,顾疏则缓步跟在她身后,径直进了一间牌匾上提着“同风起”的书房。
两人在圈椅上坐定,萧挽澜命人看了茶上来,这才开口让容夏将一个檀木长匣呈给顾疏。
如今她身子已然好了大半,但还在喝药不能饮茶,也就没捧起茶盏,只是用手缓缓摸索着杯沿。连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并不看顾疏。
“匣子里的东西顾大人先看看,看完了,我们再谈。”
顾疏依言将匣子打开,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他动作一顿,随即又很快将圣旨取出来,迅速看了一遍。
这居然是先帝的遗旨——给他和萧挽澜赐婚的遗旨!
当年先帝在席间的一句戏言,他就被认定是萧挽澜日后的驸马。虽说这句戏言迟迟没有成真,可长安名门世家千计,却无人敢拂了天家的颜面,同他议亲。
没想到先帝爱女心切,还真留下了赐婚的圣旨。
萧挽澜现在拿来,这是在逼他就范么?
顾疏心底冷笑,再看向她的目光锋锐如刀,怒极反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挽澜这才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嫁给你了,顾九章。”
九章,是顾疏的字。
顾疏满腔的怒意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全数堵了回去。他愣愣的看着萧挽澜,似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萧挽澜看着顾疏脸上的神情从愤怒、震惊、狐疑、再到呆愣,变脸似的,简直是精彩至极。
她觉得有些好笑,抿了一下嘴,才缓缓解释道:“你我两心不同,终究难归一意。就算勉强凑在一起,日后也会反目成怨,还不如早做个了结。皇上那边我已向他言明,至于这道圣旨,如今于我来说已然无用,就交由你处置,毁了也无妨。”
或许是转机来的太突然,顾疏完全无法适应,他甚至有那么一瞬想要问清楚萧挽澜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这种心情很难说明。
她以往总是像牛皮糖一般粘着他,甩不脱丢不开,令他厌烦不已。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对她说了犯上的话,她倒也会生气,鼓起腮帮子,红着眼眶,却又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一副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并不是不可怜。
不过顾疏是不会心疼的,因为只要等到萧挽澜负气离开,他难得有了几日清净。
左右过些天她又会巴巴的过来就是了。
他有一段时间,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想过用什么法子惹怒她。
可现在,萧挽澜却突然对她说自己放弃了。
这样的轻描淡写。
要不是她说这道圣旨随他处置,他可能都不会相信。
顾疏等这句话太久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心底那些微末的情绪,都是由于现在这句话来的太轻巧了。
他甚至完全没有预料到,更不知道缘由。
她哪怕再坚持几日,他或许就妥协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缘由也并不重要了,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顾疏将手里的圣旨重新放回匣子里收好,起身郑重地给萧挽澜行了个礼。他眉眼依旧疏淡,只是语气比之前温和恭谨了许多。
“公主知微见著,睹始知终,微臣谢公主体恤。他日若有用得着微臣之处,公主尽可开口,臣当结草衔环以报。”
“结草衔环大可不必。”萧挽澜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此后,你我该是一别两宽,各不相干才好。”
顾疏没想到她的态度这样决绝,这倒是让他十分不自在,像是抓着别人不放的那个人是他一般。
既然萧挽澜都不待见他了,他也不好久留,拿了东西起身同她告辞。
萧挽澜倒也没有挽留,只是等他要出门时提了一句。
“本宫有半璧玉佩还在顾大人那,烦劳你寻到后,遣人送回。”
半璧玉佩……
顾疏出了书房,仔细回想倒还真有这么一块,他回去找找,应当寻得见。
萧挽澜送他之后,他也只是看过一眼,隐约记得那半璧玉佩并算不得什么好玉,雕工拙劣,成色也不好,只是或许被人经常佩戴摩挲,才显得异常温润光洁。
想来另外半璧应该在她那。
萧挽澜其实送过很多东西给他,不乏比这贵重千倍的东西。不知为何,她却单单要回这半璧玉佩。
思及此处,他足下的脚步微顿,回身看向那间书房。
牌匾上“同风起”三个字尤为醒目,字迹熟悉,一看就是出自萧挽澜之手。
这么古怪的名字,也就她能想得出来,还堂而皇之挂在书房牌匾上。
不过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顾疏收回视线,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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