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静安寺的事,萧挽澜出宫就比以往麻烦许多,不仅要同萧逐月事先报备,出行还要带着五六十个侍卫。
等到真的能出宫去,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
一行人出了皇城直奔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排场别提多招摇。
萧挽澜这是去办私事,并不想妨碍宋衍办公,就在义宁坊的一间茶楼上喝茶。
她临窗坐着,恰能看到在大理寺内出入的人。
掌柜见到她这排场,便知道来头不简单,叫小二仔细伺候着,索性连其他客人都不去招徕了。
容夏也是给足了银两,传了萧挽澜的话,让侍卫们都在楼下喝茶。这样算下来,茶楼的生意反倒是比往日更好些。
萧挽澜从未时一直等到申末,才见宋衍从大理寺出来。天都要黑了。
她忙不迭从茶馆出去,喊住宋衍:“宋大人,等一等!”
宋衍看着面前拦住自己去路的女子,略略想了一下,就认出她是谁了。
和那夜的狼狈模样截然不同,今天的萧挽澜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打理妥帖,一身打扮并算不上华贵但却十分精致。
不过他还拿捏不准萧挽澜来找自己做什么,从马上下来,敛袖做了个揖,道:“二小姐。”
这个称呼……
萧挽澜抿唇一笑,心里大概知道他这是同谁学的。街上还有来往的行人,他们堵在这个路中间也不大好,她便笑着说:“宋大人,我们上楼去说吧。”
宋衍也没有拒绝,将马鞭交给身后的侍从,随萧挽澜上了茶楼二楼的雅间。
小二很快沏了新茶上来。
萧挽澜端起茶杯,眼睛却抬起来趁机偷偷打量着对面泰然自若坐着的宋衍。这个人生的太好看了,只要不说话,反倒是让人觉得不能轻易接近。
她心底想起来《爱莲说》中的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宋衍搁下茶杯,抬眸淡淡的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萧挽澜心中一震,像是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忙不迭垂下眸子装作喝茶。
可新沏上来的茶太烫了,她吹都没吹,急急地喝了一口下去,登时烫的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可当着宋衍的面又不能吐出来,只得勉强咽下去。
这下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痛,她长长吸了口凉气,才算是好些,只是这茶是不敢再喝了。
这一连番的动作,宋衍皆看在眼里。
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抿了一下,不过须臾又恢复了刚才不动声色的模样。
萧挽澜也知道自己出丑。
好像每次遇见宋衍,都是被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搁下手里的茶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才说:“宋大人,你上次在静安寺救了我,我还没有和你道谢。”
宋衍淡淡道:“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公主无需言谢。”
萧挽澜眨眨眼睛,狡黠道:“你刚才可是唤我二小姐,既然我是萧家二小姐。你救了我,我肯定要道谢的。”
宋衍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拿他的话来堵他。他嘴角噙了笑,从善如流道:“那二小姐这份谢意,微臣便收下了。”
萧挽澜微微一笑,像是真的高兴了,眉眼顾盼生辉,光映照人。
她喊来容夏,让她把东西拿过来,自己则又转过头来和宋衍说:“那天我中了迷药,神志不清,拿了宋大人的玉佩,今日刚好带过来还给你。”
宋衍就笑了一下,道:“不过是个小玩意,不打紧的,还劳公主特意带过来。”
那块玉佩其实是他入朝为官之后苏检送的,之所以一直随身佩戴,只是为了表示对苏检的尊敬。
别的倒也没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容夏已经将东西拿上来了。
是一个雕工极为精巧的降香黄檀木匣子。
萧挽澜让容夏把匣子呈给宋衍,一面又说:“原先配的穗子沾了血不好清理,我重新给配了新的,宋大人看看满不满意?”
宋衍将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道:“宫内的东西自然比微臣原先的要好些,公主有心了。”
他将东西收起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状似无意道:“东西微臣就收下了。若没有其他事,公主就早些回宫吧。天色不早了,免得皇上担心。”
萧挽澜也知道时辰不早了,出宫前萧逐月耳提面命要她一定在酉时回宫的。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和宋衍说自己想请他做西席这事,腹稿来来去去打了数十遍,可真的到了要说的时候,反倒是都尽数忘了个干净。
她脑子里空空的,心口却怦怦直跳,一咬牙索性豁出去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宋大人帮忙……我要考女试,想奉宋大人做我的西席。”
宋衍刚才还以为她只是来道谢还东西,可现在萧挽澜这话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的。
他也不免楞了一下,才起身朝萧挽澜深深作揖道:“国子学中名师大儒如云,微臣的学问与他们相较,实在是不值一提,自觉难堪此任,还请公主另请高明。”
他刚上任不久,手头上的案子多如牛毛,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来伺候这位公主殿下。她贵为一国公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要考女试……也太过荒唐。
萧挽澜没料到他拒绝的这么果断,想起当初付淑月听说她要考女试时的反应,宋衍不会也是以为她这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吧?
她站起身,仰头看着宋衍,极为认真道:“我也自知自己底子浅,说这话有些大言不惭,像是在开玩笑。可我是真的打算考女试,也是诚心诚意要奉你为西席。”
宋衍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一双莹亮的眸子里竟有几分恳求之色,心里微动,不由道:“那为何偏偏是我,公主总该给微臣的理由罢?”
萧挽澜想都没想就道:“因为没有人比你更厉害。大雍开科取士以来,连中三元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
“就因为这个?”
宋衍笑了一下,不过看上去更像是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他看着萧挽澜,淡淡道:“公主当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微臣尚无这个自信说自己无人能及,您又是哪来的这个想法?治学讲究博现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公主要只是因着这个才拜微臣为西席,微臣也没什么捷径能传授公主。”
萧挽澜被宋衍说得有些面红耳赤。
因为前世兄长将自己托付给了宋衍,所以她心里对宋衍总有一种莫名的相信。
她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觉得宋衍有能耐才想奉他做西席,她还想要弥补他的,不叫人害了他。可是这事萧挽澜又不好说出口,
宋衍此刻定然是认为她想投机取巧。自己刚才那话虽说是心中所想,但说出来确实是显得太过肤浅。
她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局促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萧挽澜是真的急了,宋衍也不是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的人。
他含蓄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给人授业解惑一事上,微臣定然比不上国子学的大儒讲的透彻。再者微臣平日公务繁忙,并无多少闲暇顾及此事,只怕答应下来反而耽误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这样也算是婉拒了。
萧挽澜站在那,有些语凝。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脸皮再厚也说不出相求的话来。可是就这么放弃,她却是不甘心的。
一旁站着的容秋却是看不下去了,公主往日里哪有这样求过人的!
她的性子没有容夏沉稳,当即就忍不住道:“宋大人,公主诚心相求,你却这样推三阻四,未免太无礼了些。你那玉佩上的穗子还是公主亲手编的呢,你别不识……”
“容秋!”
萧挽澜出声打断了容秋的话,这丫头心直口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宋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这个丫头一向没什么规矩,宋大人不要介怀。”
宋衍完全没想到那穗子是萧挽澜自己编的,在他以为是宫人做的时候,萧挽澜甚至都没有辩驳。
她完全可以说出来的,哪怕是作为一个说动他的理由……
他不禁抬眸再次打量了一遍萧挽澜,她一脸的紧张,那双莹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好似怕极了他会生气一样。
宋衍微微地笑了,声音温润清朗:“无妨,我还不至于和个小丫头计较。”
萧挽澜感激的朝他笑了一下,并没有留意到宋衍转变的称呼。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了两下门,在外面提醒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要是耽搁了,皇上怕是日后不会让您轻易出宫的。”
来的人是那群侍卫的首领,名叫严青。
萧挽澜也知道不能耽搁下去,今天这个状况恐怕也说服不了宋衍。她苦着一张脸,有些不甘心道:“宋大人,我还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们再谈。”
像是生怕他会开口拒绝一样,抛下这句话后,萧挽澜就带着人忙不迭地走了。
宋衍没想到她还这么有韧劲,从窗户里看下去,恰好见到萧挽澜猫着身子迅速钻进车里,敏捷极了!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她能让顾疏都束手无策了。
下楼之后,宋衍将匣子交给自己的一个名叫张故之亲信。
张故之一看这匣子是用上等的降香黄檀木制成,就连一般的勋贵家中也不见能有的,心里越发好奇刚刚那个“二小姐”是谁,就忍不住问:“大人,刚才那位“二小姐”到底是何人?这样大的排场。”
宋衍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想到萧挽澜说“我是萧家二小姐”时的狡黠。他弯了弯唇角道:“是萧家的二小姐。”
萧是皇姓,又是二小姐。
张故之登时就明白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刚刚来的人居然是当朝的长公主!
自家大人怎么和长公主有交情了?
这样一想,他反倒更加纳闷了。
难不成……这位长公主也瞧上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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