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南辕北辙
张四是京郊的农户, 家里有两亩薄田, 一亩半种些小麦、玉米等粮食, 另外半亩地种一些蔬菜, 地里产出来的东西老两口也吃不完,因此便拿到镇上的集市去换些钱, 若是逢不上集市, 便由张四拿到京城去卖,因为不用交田租, 老两口的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今年豫州的旱灾, 京城或多或少也被波及到了,地里其他作为长势不好, 但玉米相对耐旱, 反而获得了大丰收。
小镇集市上, 粮食是最不走俏的,为了多换些钱, 张四便将剩下的玉米拉到京城去买。
张四已经年过五旬, 推着一车玉米到底没有年轻人灵巧, 京城车水马龙, 他躲避不及, 那小推车便翻了车, 车上的玉米全滚到地上, 路上的行人一哄而上,拾起地上的玉米纷纷拿回家去了。
张四老汉一个人捡不及,正发愁之际, 一个年轻的后生不仅帮他捡了玉米,还帮他一路推到城南的菜场和他一起买玉米,闲聊时张四才知道这少年叫齐元宝,乃是京城里杂耍戏班的杂耍演员。
自此之后,齐元宝每日便陪着张四买玉米,张四发现这孩子虽然瞧着活泼,可无人时却总流露出一股愁绪,他好奇之下便问了元宝。
元宝几番吞吞吐吐,最终将事实真相告诉了他,原来这元宝幼时曾被人拐进杂耍班子,从此之后便远离了爹娘,跟着杂耍班子四处演出,那杂耍班子的老板十分黑心,每日不仅要让这些孩子不停演出,若是出错动辄便是一副皮鞭伺候。
元宝渐渐长大,成了杂耍班的台柱子,日子也比幼年好了许多,但他仍然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家乡。杂耍班子入京之后,瓦舍里人多混杂,他便找了个机会遛出了杂耍班子,但他没有路引无法出城,每日只能在京城里四处游荡,眼下银钱也快花完了,但他不敢打工,生怕被杂耍班子的人抓回去。
张四此生一等一的憾事便是没有孩子,元宝长得这般玉雪可爱,性格又这般讨人喜欢,没想到他命途却如此多舛,简直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张四可怜他便带着他回了京郊自己家中。
张四婶一辈子没有生养,见到雪娃娃似的元宝,喜欢得不行,元宝在他家住的这几天,张四婶整天元宝长元包短,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无微不至。
这天吃饭的时候,张四婶看他埋头吃饭的样子,越看越喜欢,便随口道:“元宝,不若你不要回家了,就留在家里,婶子给你做娘亲,好不好。”
元宝还未说话,张四皱眉道:“你这个老婆子,胡说什么,元宝千辛万苦从那等地方逃出来,不就是为了去见自己的爹娘,若是不回家乡找爹娘那逃出来有什么意思。”
张四叔两口子对祁褚都很不错,若是在这里悠闲度日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怕就怕谢殒找他,现在谢殒找他,可不是好事,如今谢殒已经拿了禅位诏书,他这个傀儡皇帝一点用也没了,若是被他找到只怕会被灭口,眼下留在京城郊外终究不太安全。
因此元宝道:“眼下家里是什么情况,终归是要去看看的。”
张四婶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只好道:“若是你去家乡找不到人便回这里来,张四婶永远是你婶子。”
祁褚笑着点点头。
张四道:“上次听你说,你家在贺州那边,那里都要到南朝地界了,离京城万里之遥,你身上的盘费可还够吗?”
祁褚笑道:“眼下我身上银钱不多,所以打算找个顺路的活计。”
张四原本要给祁褚一些盘费,但祁褚明白,那些钱都是最近张四起早贪黑卖玉米赚的钱,今年是灾年,年景不好,这些年说不准就是他们二老的救命钱。
祁褚赶忙拒绝了,说自己身上的钱紧巴巴还够用,只是长路漫漫,想找个同行之人顺便做个活计,若是找不到自己也能离开。
祁褚虽然对张四两口子隐瞒了自己的来历,但这话倒不是骗他们的,他的确计划去贺州那边。
不过他的计划是从贺州绕道去寿县,祁褚在宫里时已经盘算好了,若是留在大禹的地界上,谢殒迟早会找到他,不如去南朝,天高皇帝远,谢殒就算想抓他也不容易做到。
找活的想法也是真的,谢殒知道他是一人离京,若是找他定然会关注那些单独的旅人,若是他找个押镖队的工作,他隐藏在镖师中能更好隐藏自己。
祁褚虽然没有拳脚功夫,但他可以给押镖的镖师跑腿做饭写文书,他在京城打听过了,镖师出门走镖时需要带一个识字之人,以便将镖送到之后填写文书,但这个时代读书的人大都想入仕途,不会去给人做临时工,因此走镖队一般都是到了送镖地,从当地聘一个识字之人暂时代用。
祁褚思考了一番自己应聘的竞争力,反正他不是为了求财,到时候要钱少一些,但求押镖队能带上他。
祁褚虽然最终的目的地是寿县,但具体从哪里走,倒没有规划,他自己没有规划,那谢殒更不可能根据他的脾性推断出来了,这样反而更加安全。
谢殒若是寻他,一定是兵分两路,一路派出京寻找,一路在京城寻找,他断断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京郊猫着,只是京郊的安全是暂时的,等谢殒找完了京城,定然会来京郊扫荡一番,因此他需要尽快离开了。
在张四家待了两三天后,祁褚便做了一番伪装,然后去了京郊旗云镇找活。
在旗云镇的客栈里,果然打听到前两日有人拿着画像在找人的消息,去死果然是去死,斩草除根,到底不愿意放过他啊……
祁褚原本打算要找一个押镖队的活,但眼下他不能久待,没有遇到镖队,恰巧旗云镇上一个员外家的女儿要嫁去西南襄州,路上嫁妆行礼一大堆,男方的人便在当地聘了几个临时的仆人帮着看顾嫁妆,祁褚便应聘成功成为了一名临时工。
这天到了要走的时候了,祁褚念及这几日张四两口子待他十分亲厚,又想到老两口年纪大了,靠天吃饭虽然温饱没有问题,但若生病急用钱时难免发愁,因此便将二十两银票悄悄放在张四枕头下面。
祁褚离开旗云镇这日,主持豫州赈灾的周博深回京了,他回京之后和太师密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太师就亲自带人去了董家将博远公收监了。
此事一出京城哗然!
这天下谁不知道太后最是护短,董家能如此横行京城,多半是太后纵容之过,此番谢殒拿了博远公,太后那边能善罢甘休?
此事最开心的就是牧康公了,之前在朝堂上他力荐谢殒主持此次赈灾贪污问题,为的就是今日一箭双雕,既让董家倒台,又离间太后和谢殒!
赈灾之事干系重大,若是谢殒徇私舞弊,朝野中文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他,因此他绝不会徇私枉法,只要他查办董家,太后必定和他离心!
让牧康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谢殒如此大动干戈,董太后竟一句指责的话也没说,对董家的处理她也没下旨干涉。
博远公收押那日,他的小儿子董辰在慈宁宫门口跪了一夜,太后竟也硬下心肠没有见他。
朝中众人思忖,太后此举何意?难道此番董家覆灭,她竟真的不管不顾了?
太师府陶然小筑里,周博深正在和谢殒下棋,周博深落了一白子,笑道:“此番,牧康公怕是要郁闷上好一阵子了。”
谢殒敲着棋盘,神情闲适,淡然开口道:“这就郁闷了?”他缓缓落下一颗黑子,道,“还没到他有苦说不出的时候呢……”
周博深看了看棋局,将白子丢在棋盒里,甘拜下风道:“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赢不了你!”
谢殒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下棋,最忌操之过急。”
他信手拈起白子,随意摆了几个地方,周博深定睛一看,发现他的这局棋又活了起来。
二人说话间,和光无声无息出现在小筑外面,半跪在地上低头不说话。
周博深看了一眼和光,知道和光有事要同太师说,便识趣地站起来,冲太师行礼道:“太师,下官先回内阁拟折子去了。”
周博深走远之后,谢殒神色淡淡瞥了台阶下的和光一眼,问道:“可是有陛下的消息了?”
和光喉咙无意识吞咽了两下,没敢说话,谢殒见状心提起来,厉色道:“快说!”
和光道:“主子息怒……陛下被豫州乱军抓走了,属下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乱军刀下……”
谢殒手一麻,手上的棋盒掉在地上,棋子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痛经实在劳累,就码了一章,今天好一些了,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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