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朕好像被pua了

    第七十五章  朕好像被pua了

    南朝人笃信道教, 单单陵州一州便有三千道观, 终南道观便是这陵州城三千道观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小道观, 它隐藏在城郊落红山深处, 又因落红山半山腰上有一座著名的古老道观,位于山顶的终南道观便越发没有存在感。

    人间四月芳菲尽, 陵州城地气湿暖, 还未到四月,山下大半芳菲皆成落红。

    谢殒上山的时候, 山路两旁的野梨花已近荼蘼, 依在枝头苟延残喘,一阵暖风吹来便如细雪般扑簌簌落下, 雪一般堆满了山路。

    对即将要赴的那场约会, 他仿佛丝毫不在意, 游览般缓步慢行,走到落红山半山腰那家道观香火鼎盛, 还去里面求了签, 和观主谈玄几句, 这才不慌不忙继续往山上终南道观走。

    往日就算是吉日, 因为半山腰有大观的缘故, 终南道观的香火也不如何旺盛, 更何况今日并非正经上香的日子, 这座道观便越发人迹罕至。

    谢殒走进去之后,廊下有个小道士小跑过来,冲他行了道家之礼后, 才道:“敢问这位贵客是否姓钟?”

    见谢殒颔首,他才放心道:“后厢房内贵人已经久候多时了,请随小道来吧。”

    谢殒跟着小道士进去,在第一间厢房内看到一个下巴有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许是因为久侯的原因,他唇角微微朝下抿着。

    见到谢殒进来,他认真细看一番,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

    谢殒对他的目光不以为意,施施然笑着拱手道:“想必阁下就是秦王了。”

    秦王眼中疑虑未消,因而未擅自开口。

    谢殒在秦王怀疑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秦王见他淡定自若,这才开口道:“太师?”

    谢殒眼中带了些揶揄道:“怎么,不像吗?”

    他早就听闻北朝权倾朝野的太师不过弱冠之年,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眼前这个后生穿着一袭青衫,星目剑眉,身上并没有多少杀伐之气,瞧着不像北朝杀伐决断的执牛耳者,反而像是翩翩磊落的闲散书生。

    他们今日所谈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分,便是为抄家灭族埋下大患,为了谨慎起见,秦王沉吟半晌,道:“请阁下见谅,今日所谈之事干系重大,还请阁下自证身份。”

    谢殒随手将腰间的一个香囊扔到桌子上,秦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和田玉的私印,上面用篆体阴刻着谢殒二字。

    秦王这才放下心来,冲着谢殒拱手作揖道:“想不到北朝的太师真如传闻中一般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谢殒神色懒散,不以为意笑了笑道:“秦王客气了。”

    ……

    谢殒和他坐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告辞离开。

    临走的时候,秦王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太师,此番本王可是赌上了全部的身价性命,若是此事若是不成,只怕本王全家都要抄家灭族了……”

    谢殒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殿下,富贵险中求,若是你想坐上至尊之位,自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不能破釜沉舟,似这般瞻前顾后,则死期不远。”

    秦王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声音也低沉悦耳,语气里隐含的杀伐之气让人心惊,只听得他继续道:“毕竟逼宫造反这种事,非心智坚如磐石、百死不悔不成成功。殿下,是要坐上一字千钧的至尊之位,还是处处仰人鼻息受人猜忌,全在你一念之间。”

    秦王脸上露出狠厉之色,他目光灼灼看着谢殒,道:“干就干!本王断断不能让我们裴家祖宗刀尖上拼出来的皇位,因为一个小丫头拱手让给异姓人!”

    他语中之意是女帝若是成亲,生下的孩子不能算他们裴家人,没资格继承皇位。

    谢殒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这个年逾四十的男人眼中充满对权力热望,嘴上却义正辞严说什么为了祖宗,拿祖宗做自己篡/位的遮羞布,祖宗都要为他蒙羞!

    不过,人的欲/望就是他的弱点,有弱点的人好利用,有欲望的蠢人更是填沟壑的不二人选。

    谢殒心中虽然对这位秦王殿下极为看不上,但他看向秦王的时候却并未表露出分毫,他循循善诱道:“秦王殿下果然胆色过人,孤果然没有选错人,如今我们北朝一切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就等做殿下的东风了……孤便等着殿下功成那日,亲自为殿下倒杯庆功酒了。”

    秦王想起之前听过的眼前这位后生软禁皇帝把持朝政的传言,心中不禁激荡起几分豪情,一个无权无势的后生尚且能在北朝专权,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又有何不可,何况这江山本来就是他们裴家的!

    谢殒安抚好秦王之后,便下山了。

    他可没那个闲心帮别人逼/宫/篡/位,这秦王野心配不上欲望,正好被他做搅屎棍,搅乱南朝的政局。

    他原本没有这么快拿下南朝的打算,但他的小陛下被他伤透了心,不打算跟着他回北朝去……南朝终归不是他的势力范围,若是小陛下在南朝遇了难处被人欺负,他终归是鞭长莫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南朝的国土变成他们的国土,这样他就可以继续默默地保护着他的陛下了。

    这次,他会小心一点,不让他发现。

    ……

    谢殒要走了,祁褚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当下的情绪是为什么,他不想让谢殒走,但他不知道怎么原谅谢殒,和他毫无芥蒂地继续相处……

    因为想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应该走向何方,祁褚便越发心烦。

    但是他的少男心事,唐宁并不知道,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通关他的游戏,因此每日都去祁褚的跨院骚扰他,苦口婆心劝说祁褚跟谢殒回北朝。

    祁褚被他搞得烦不胜烦,为了躲着他只得逃出国师府,但是他也不能去街上闲逛,那沐诗屏如今对他兴趣正浓厚,若是不幸遇到他被他当街纠缠又要丢丑,如此说来诺大的陵州城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幸好是春天,城外风景正好,祁褚便骑马出城踏青去了,以前在北朝他想学骑马,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成行,如今在南朝反而学会了骑马。

    快到落红山的时候,他想起落红山遍野的梨花,虽然眼下梨花已经荼蘼,但花落时节别有一番美感,他便将马拴在山下,想趁兴上山游赏一番。

    祁褚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么僻静的山上遇到谢殒,显然谢殒也没想到,他看到的祁褚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谢殒为什么会来这里?莫不是也是来游春的。

    他这几天为这个人心烦气躁六神无主,这人竟然还有闲心来游春……显然是没将此次他们的分别放在心上,祁褚感觉非常在意的自己很傻。

    以前在北朝的时候,他曾经暗暗吐槽过谢殒是大禹pua导师,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也被这个爹系渣男成功PUA了。

    谢殒看到祁褚一脸不快,以为他是厌倦自己纠缠他,便道:“……我并非有意纠缠,今次实在是不小心碰到了。”

    他说完之后,祁褚的表情看上去……更恼怒了,他冷冰冰硬邦邦道:“我知道!”

    谢殒知道祁褚心里怨他恨他,但看到他这样毫不掩饰的冷峻神情时,心中还是不免阵痛,但又忍不住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多说两句话……这让他感到痛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是要去山上那座古观吗?观里的桃花开得极好,估计是陵州最后盛开的桃花了吧。”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似乎带着复杂的情绪。

    祁褚一言不发擦着他的肩上了台阶,谢殒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回儿呆,明明这个人就在他眼前,可为什么心中越发觉得空荡荡的。

    他不喜欢这样空荡荡没着没落的感觉。

    谢殒转身方欲下山,却突然听到身后那人道:“你要来吗?”

    谢殒身体僵硬了,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褚见谢殒顿住了没动,心中后悔自己一时嘴快造成如今尴尬局面,嘟囔了一句:“不来算了……”

    他转身上山,却听到身后石板台阶被人踩得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他没忍住转身朝后看去……

    谢殒在漫天白色的花雨中朝着他跑来。

    祁褚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又呆住了……

    谢殒跑到他身边停下来,侧过脸微微看着他,他的眼神又温柔又兴奋,说话的气息微微有些不稳,他对祁褚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桃花。”因为跑步,谢殒的头发有些微微散在他的肩上,不如平日里工整优雅,却比平日里更吸引人的目光。

    祁褚看了看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鞋尖。

    他耳朵尖有些红,对谢殒道:“你方才已经看过了……”

    会不会有些没意思,这半句还没说出来,便被谢殒打断了。

    谢殒转头看过来,他眼神深邃温柔,眼尾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道:“……没看过,和你一起看过的才是最美的风景。”

    祁褚很没出息地又脸红了。

    有些话被沐诗屏说出来只会让祁褚感到油腻和土味,可是被眼前这个人低沉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祁褚只觉得脸红心跳,心中那些悸动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见祁褚不说话,谢殒也没有再逗他,两人沉默地并肩上山。

    同样一段梨花堆雪的山路,方才谢殒一个人走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如何美妙,但是和他的小陛下一起,这段山路仿佛与他有了关联,霎时间变得栩栩如生,空气中淡淡的梨花香味无比玄妙让人舒心,就连吹动祁褚发间飘带的微风似乎都带着绵绵的情意……

    谢殒心中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这样激动的情绪对他而言非常久远了,久远到要追溯道小陛下离开大禹的两年前。

    祁褚不知道该和谢殒说什么,谢殒则兴奋到不想说话,二人便没有交谈,沉默地走到了落红山半山腰的古道观。

    进去之后祁褚看到了谢殒说的那株灼灼其华开得鲜艳的桃树,有些花瓣落在了石阶上,有个小道士正在清扫落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小道士抬起头,看着谢殒道:“你是来解签的吗?”

    谢殒还未说话,那小沙弥又道:“你方才抽签的时候没解签,现在要解签先给十文钱。”说着,朝谢殒伸出手。

    谢殒笑道:“我不是来解签的,只是来陪人游玩的。”

    小道士听到没有钱拿,顿时兴致缺缺扛着扫帚去后院了。

    祁褚好奇道:“你求了什么签?”

    谢殒眉眼带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祁褚有些焦躁,道:“不想说算了……”

    谢殒笑着回答他道:“姻缘签。”

    祁褚耳朵竖起来,心中一空,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求姻缘签?”

    莫不是心里有人了?

    谢殒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兴味。

    祁褚被他看得心慌,不自觉移开眼道:“既然你已经求了签,又为什么不解签。”

    谢殒道:“签谱上那些寻常签文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为我解开这只签谜……”

    祁褚虽然低着头,但他能感觉到谢殒的注视,谢殒的声音温柔,带着些认命的意味:“那人便是我的意中人。”

    吉凶祸福,皆系于他一念之间。

    在谢殒有如实质的目光中,祁褚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眼前这人抓在了手里,又危险又隐隐藏着莫名的期待。

    不知何处吹起一阵风,摇落琼英缤纷,谢殒站在盛开的桃树下,小心翼翼问祁褚道:“你……愿意解开我这只姻缘签吗?”

    祁褚愣住了,看着谢殒好似有些发怔,谢殒也在看他,他的眼睛像夜晚盛满了细碎星光的湖面……

    四目相对间,祁褚一时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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