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朕又怂了
陛下是辰时三刻上课,眼下已经辰时了,陛下的寝殿内还没有一点动静。
黛秋看着同他一起守在寝殿门口老神在在的茉春,忍不住道:“茉春,陛下还未起来,咱们不若进去看看,陛下昨夜喝了酒,若是龙体有恙……”
茉春闻言睁开眼睛,道:“陛下昨夜喝了酒,想来是酒劲儿上来还未醒吧,既然你担心主子安危,那咱们便进去看看吧。”
说话间,茉春轻轻推开门,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内殿,刚揭开内殿的帘子,便看到陛下垂着头以发覆面,坐在床上发呆,身形都显得颇为委顿颓丧。
因为茉春是乾元殿的总管,打理乾元殿的事务多一些,因此平日里总是黛秋跟着祁褚,他见到陛下发呆,便直接道:“陛下,可是不舒服了?”
禹灵帝慢慢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隐藏在乌黑的长发后面,颇为惊悚。
黛秋叫道:“哎哟,我的爷!昨夜酒劲儿上来,是不是没睡好,瞧瞧眼睛都熬红了……”
茉春没有黛秋这样大惊小怪,他淡笑道:“臣让小厨房去给陛下熬一碗提神的姜汤。”说罢,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他退出去之后,祁褚急急问道:“昨天晚上是不是谢殒送朕回来的。”
黛秋看着他着急的面色,面有菜色地点点头。
瞧着黛秋的表情,祁褚便知道他脑子里那些断片的记忆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仍然还心有妄想,试探道:“朕昨天……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黛秋一脸苦相。
祁褚摆摆手,道:“快说,这里就我们两个,没其他人。”
黛秋这才道:“陛下,你昨天公然在宴会上哭着说不想上课……”
祁褚心凉了半截儿,表情冷却道:“还有呢……”
“太师送你回来的时候,还说不喜欢作文,还说……”黛秋脸色都变了,战战兢兢道,“还说太师长得丑……”
祁褚:“……”
谢殒……这么酷炫狂霸拽的人物,应该对自己的外貌没有那么在意吧。
虽然他如此宽慰自己,但心还是拔凉拔凉地,道:“然后呢……”
黛秋都要哭了,道:“陛下,你快别问了……”
祁褚心里也在哭泣。
真特么……宴会不禁酒,亲人两行泪。
祁褚心如死灰道:“你不要如此吞吞吐吐,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会承受不住吗?”小爷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何况,还有什么比当着谢殒的面骂他丑更作死的事情吗?
黛秋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祁褚:“……”
看来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他低估了自己的作死能力,不仅公然骂他长得丑,还敢把醒酒汤洒在他的衣服上,和他动手。
完蛋,怎么心跳有些加快了。
祁褚又问道:“太师昨晚离开的时候神情如何啊?”
黛秋认真回忆了一番,摇摇头道:“看不出喜怒……陛下,太师这等……人,怎可轻易被人看出喜怒?”
祁褚仰面倒在床上,有气无力道:“你先下去吧,朕先静静。”
黛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祁褚,欲言又止,又看了看他,便出去了,走了没两步,回过头道:“陛下,没准儿没那么严重,太师最近对陛下……好了不少。”
不光太师对陛下的态度很奇怪,就连陛下婚后也大变样了,以前陛下阴沉不喜欢说话,还有些喜怒无常,时常斥责打骂宫人……
后来娶了皇后,陛下一夜之间好似变了个人,不仅人活泼开朗了好多,有时候甚至一团孩气,虽然经常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但会在太师斥责他们的时候保护他们,胆战心惊帮他们在太师跟前说话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
祁褚正躺在床上哀悼他曾经作的死,黛秋就在外间道:“陛下,少师刚刚托人请罪,说是翰林院那边有事脱不开身,今天早上的早课上不了了。”
昨天的事太糟心了,眼下听到不用上课,他心里也高兴不起来,便道:“既如此,你让少师安心去翰林院吧,朕这里的课改天上也可。”
黛秋应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了,这次他直接走到祁褚的床边,道:“陛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您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祁褚糟心地背过身去。
黛秋看他虽然不情愿,但并未斥责,便又道:“况且太师虽然……”权倾朝野四个字到底是没敢说出来,“您身后还有太后和董家,太师就算对您昨日之事心有不满,但还是要顾忌董家的……”
瞧着四下里无人,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道:“况且如今您和皇后感情甚笃,若是能再接再厉生下一男半女,只怕穆康公也不会不顾女儿和外孙。”
黛秋话音刚落,祁褚便一骨碌爬起来,道:“给朕更衣洗漱,去吃饭!”
黛秋后面的话祁褚没太在意,王思瑜的心在谢殒那儿,穆康公那一支他没指靠过,况且靠着欺骗王思瑜的感情得到王家的助力,和那些骗婚又惦记人家家产的GAY有什么区别?!
他就算再贪生怕死,也决计做不出这等事!
不过刚才黛秋说得对,谢殒是唯利是图的人,眼下他和董家对他有助益,他不会为了这么点龃龉就要他的小命或给他小鞋穿……
最多就是记一笔在心里,不过等谢殒要杀他的时候,没准他已经找到法子逃出去了呢。
少年人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吃完饭祁褚连最后一点不快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带着黛秋叫上一帮太监蹴鞠去了……
谢殒还未进院子,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他跨进门槛,便看到陛下穿着一身劲装正和一帮太监蹴鞠,笑得非常开心。
球飞到他的脚边,他朝后一踢,道:“黛秋,快,进球!”
旁边一个太监想去拦黛秋,祁褚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他的腰,黛秋高兴道:“陛下,进啦!”
祁褚抱着那太监笑得越发得意……谢殒莫名心中不喜,站在场外冷着脸道:“陛下。”
原本笑得无忧无虑的祁褚闻言看看他,愣住了,脸上的笑意也迅速褪去。
谢殒莫名更生气了,他冷冰冰道:“御前喧哗,成何体统。”
祁褚抱着的那个太监连忙挣开他,和周围所有的太监一起跪在地上,喊道:“小的该死!”
小皇帝周围的太监都跪下了,就他一人站在中央,呆愣愣看着太师,眼神里闪过些许无措。
原本谢殒想要惩戒这些小太监,但看着小皇帝站在他们中间,形单影只孤零零的,终究还是没惩/罚他们,只是道:“都下去做事吧。”
小太监们作鸟兽散,谢殒没罚他们,祁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回过神来道:“太师怎么今日过来啦?”
谢殒看着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道:“陛下不愿意看到臣?”
祁褚低下头,小声道:“没有,就是太师日理万机……”
“哼,你还知道我日理万机,却也不让我省心……”这话说完,谢殒自己都愣住了,十分罕见地,他有些尴尬,找补道,“今天少师翰林院有事,臣过来替他为陛下上课。”
祁褚昨天得罪了太师,闻言装出开心的样子,道:“太师给朕上课,朕太开心啦!”
若是以往,谢殒根本不会在意祁褚的笑容,但眼下看着小皇帝,却突然想起他方才和那些小太监们在一起时开怀的笑容,浑然不似现在,唇角勉力勾起笑容,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极力传达出高兴的讯息,只有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眼神深处还带着惊慌害怕……
他是不是平常对小皇帝太严格了……
祁褚不知道他的想法,此刻他想着的都是如何修补与太师的关系。
约么是因为他说了不喜欢作文,今天上课是练习写字,太师先提笔写了几个字,再让祁褚自己写。
祁褚见缝插针拍马屁道:“都说字如其人,太师的这笔书法就如同太师本人一般,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边说边观察太师的反应。
谢殒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昨天还有人说臣样貌丑陋呢。”
”祁褚睁大眼睛,道,“谁说的!整个大禹谁不知道太师才貌双全,说这话的人不是嫉妒太师就是说的醉话!”他强调道,“是大大的醉话!!!”
谢殒忍俊不禁,笑意爬上了眼角。
逗小皇帝果然很有趣儿。
谢殒点点头,道:“多谢陛下夸奖,臣也是这样想的。”
祁褚见他并未怪罪,心中长舒一口气,凝神开始写字。
一个时辰后,谢殒便要回去了。
祁褚使了个眼色,黛秋会意出去了。
谢殒瞥了一眼上书房关上的门,不动声色继续看祁褚的字,果然听到祁褚道:“太师啊!朕还未谢谢你昨天送朕回宫。”
谢殒淡淡道:“这是臣该做的。”
祁褚挠挠头,硬着头皮道,“太师有所不知,朕……平日里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昨天朕没误伤到太师吧。”
谢殒抬眼看了一眼祁褚,轻笑道:“哦,原来陛下睡觉不老实啊~”
祁褚的耳朵有点红,若不是知道谢殒是个老婆很多的直男,他都要怀疑谢殒在调戏他了。
“陛下昨夜可是打了臣好几下,现在都还疼呢。”谢殒看着他耳朵通红的样子,觉得心中愉悦,至于这愉悦的原因,他并未深想。
祁褚看着谢殒皱着眉,仿佛真的很疼的样子,又想起黛秋说的当时的情境,一时着急,脱口而出道:“那朕替太师揉揉吧。”
谢殒看了他半晌没有说话,祁褚心都揪起来了,谢殒却忽然笑着点点头,道:“好,那便揉揉吧。”
黛秋站在门口忐忑地等着,半个时辰的功夫,上书房的门开了,太师推门走了出来。
黛秋赶忙躬身行礼,他悄悄看了一眼太师,太师虽然还是不辨喜怒的模样,但面色却显而易见地柔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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