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瑞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 他见过沈家男人各种各样的姿态, 但唯独除了示弱。
郗瑞看着沈鸢手腕上的手环，先沈殁一步做出选择, 他一把将沈居安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毛巾捂在他鼻子上，说：“赶紧走！四楼跳下去摔不死你。”
沈居安踉跄一步, 用与沈殁一样的面孔，做出跟沈殁完全不同的表情, 沈居安除去惊恐, 更多的是不解和惊讶，他能看见从房间外逐渐蔓延进来的火苗, 但沈居安一瞬间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看着那条连接着沈鸢手腕的锁链，问：“你干什么？”
郗瑞咬了咬牙，一脚踹在沈居安的小腹上, 吼道：“□□妈！别废话了, 赶紧走！老子不想跟你死在这儿！”
沈殁的目光划过沈鸢，沈鸢背上的伤口让人无法忽视, 但此刻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沈殁踢开地上沈鸢挡路的腿, 命令道：“走。”
四楼的阳台是唯一可以离开房间的地方, 沈殁把刚刚断了的那截床单撕开，然后将剩下的部分重新绑在屋内的管道上，床单缩短之后长度不够触及地面, 但两米左右的距离，几个大男人怎么也跳的下去。
第一个被强行要求离开的人是郗瑞，郗瑞刚要开口，沈殁就说：“闭嘴，别逼我动手。”
可郗瑞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你下不下去？”
“不然我要死在这种地方？”
郗瑞一皱眉，觉得也不可能，时间紧迫，他自觉还是少废话的好，于是便一个翻身出了阳台，沈殁不放心的抓了一把郗瑞的手，确认床单没有再断裂的情况，才让郗瑞平稳的下到了二楼的位置。
郗瑞临到床单尾端，抵着墙壁轻轻一跳，安全的落到了地面。
然后是沈居安。
沈殁面无表情，看着沈居安，说：“滚出去。”
沈居安总共只见过沈殁三次，但却莫名真的能从沈殁的身上感觉到身为哥哥的威严，他的动作不如郗瑞熟练，翻出去的时候还磕到了膝盖，不过沈殁并不在乎这些，沈居安挂在窗帘上，临下滑前还问了句：“你…救他吗？”
“我让你滚。”沈殁扯了下床单，沈居安一个脚滑，脚尖抵不住墙面，立刻顺着床单滑到了一楼。
郗瑞看也不看刚刚落地的沈居安，他仰着头，目光锁定在那个持续冒出浓烟的窗台，直到沈殁伸出一只手。
郗瑞刚要松一口气，却见沈殁忽然抓住床单，把刚刚绑好的部分迅速拉了上去。
郗瑞反应过来沈殁的目的，立刻冲着楼上大吼：“你妈的沈殁！你是不是男人！说话不算话！你他妈给老子下来！你以为你把床单拽上去老子就没办法了！？你信不信老子还能上的去！沈殁！沈殁！！”
沈殁从窗口探出头，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他说：“郗瑞，我让你等我。”
沈殁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了窗口，郗瑞一怔，立刻冲着沈居安吼道：“你他妈怎么回事？那手环是什么东西？沈鸢为什么不出来？”
“是…沈灵弄的…”沈居安现在还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眼郗瑞，气息不稳道，“那上面有个探测仪，五秒内探测不到脉搏跳动，另一端的煤气阀门就会自动打开，然后…”
然后会爆炸，这点常识郗瑞还有。
郗瑞的脸色灰暗一片，消防车还没有来，巫人离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郗瑞顺着楼房老旧的外墙向上看去，他确实没有信心能再用刚才的方法安全进入四楼。
不过他知道沈殁不可能为了沈鸢放弃自己的命，这件事的本质并不是沈殁和沈鸢谁的命重要，而是沈鸢和郗瑞对于沈殁来说谁更重要。
郗瑞深吸一口气，暂时恢复一丝理智，他想或许自己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重新上去，郗瑞转身，想在手边找一些可以帮的上忙的东西，结果一扭头，就注意到了刚才被他忽略掉的那一小片红色的液体。
那滩液体距离郗瑞两米有余，郗瑞脑子嗡的一声，他脸色一变，忽然吃惊的看着沈居安，然后问：“沈灵在哪？”
……
沈殁听完沈鸢的解释，然后拿过他手腕上的手环，问：“五秒？”
沈鸢点头。
沈鸢低眸，笑了一声，之后忽然松开手，不紧不慢的数道：“五、四、三…”
“你疯了！”沈鸢低吼一声，一把将手环重新套在自己手腕，眼看着沈殁的手悬在半空，沈鸢闭了闭眼，说，“已经这种时候了，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我不想要什么，我想看你死。”沈殁幽幽道，“但你好像不怕死。”
“沈殁，你再继续待下去，就会跟我死在一起。”沈鸢冷笑道，“你想陪我上路，我没意见，我只是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这个哥哥，早知道的话，前几年我可以对你好一点。”
沈殁笑意未散，淡淡道：“你对我不错，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在监狱里杀了我，这很难吗？”
沈鸢回答道：“很难，你以为沈正鹤真会看着他的亲儿子死在我手里吗？”
沈殁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当年入狱，沈正鹤没有伸以任何援手，不过这个问题就不方便现在讨论了，沈殁又道：“那如果有机会…”
“一定会杀了你。”沈鸢不等沈殁问完，便毫不犹豫道。
“那就行了。”沈殁放松的笑了一声，说，“既然如此，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松的死呢。”
“你的地下军火库是用来干什么的？”沈殁一边说话，一边拽着沈鸢带着手环的那只手用力往最远处一拽，沈鸢后背的伤口被拉扯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还没等回答，沈殁又说，“沈鸢，我要是把你举报给国情院，你在里面的遭的罪会不会比我那六年多？”
沈殁试探好距离，然后又一把将手环套回了自己手腕上，沈鸢脸色一沉，问：“你要干什么？”
“干…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只会回答郗瑞。”沈殁将链条拉至最远的距离，然后说，“我不太相信其他人，消防车我就不等了，你从窗口跳下去吧。”
沈鸢一怔，问：“什么？”
“听不懂吗？我让你跳下去。”
沈鸢一脸错愕，继续问：“你怎么走？”
沈殁看了沈鸢一眼，道：“沈鸢，这个世界上有你做不到的事，但没有我做不到的事，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
眼看着阻隔火焰的最后一道门板也要倒下来，沈殁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他声音冷咧道：“走吧。”
沈殁话音刚落，那道被烧穿的门板就朝着两人倾斜下来，沈鸢一只手臂挡在沈殁上方，然后一脚踹开蔓延着火苗的门板。
沈殁看了一眼分裂在身后的门板，然后笑道：“谢谢，可以跳了吗？”
沈鸢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沈殁手腕上的手环，说：“只有五秒。”
沈殁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阳台，他眼见沈鸢动作不算流畅的顺着自己刚拉上来的绳子翻身而下，沈殁终于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了几个数，沈鸢伤的有点重，应该比郗瑞和江夜下行的速度更慢，果然，在数过郗瑞二倍的时间后，楼下传来了郗瑞的呼喊声：“妈的！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沈殁呢？沈殁！”
沈殁睁开眼睛看向窗台——五秒，足够了。
沈殁双目凝神，刹那间整间房屋只剩下通往窗口的这一条路，他迅速起身，右手搭上左手的手环，然后脚步和双手同时动作，摘掉手环的一瞬间，沈殁便飞速的冲向阳台——
他两只手撑着窗口，迅速翻身而下，沈殁没有任何可以慢慢降落的时间，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爆炸范围，坠落的瞬间沈殁下意识抓了一把悬挂在外的那条床单，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那条床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了血。
“沈殁！”
伴随着郗瑞的一声呼喊，爆炸声同时响起，郗瑞眼看着沈殁单手抓着的那条床单伴随着喷涌而出的热浪断裂开来，沈殁整个人被窗口喷出的热浪击退半米，然后从三楼垂直下落。
郗瑞疯了一样的扑向沈殁的着落点，可他的指尖还是只碰到了沈殁坠落时飘起的一个衣角。
沈殁砰的一声摔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水泥地面上，落地的一瞬间，郗瑞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殁哥！”秦天乐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沈殁刚刚摔在地上这一幕，他从郗瑞身后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恐惧的颤抖。
好在沈殁落地后便睁开了眼睛，虽然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但沈殁还说的出话。
“带沈居安走，消防车马上到了，他不能出现在这儿。”沈殁的小腿已经以肉眼可见的角度偏离，但他安排起事情来还是有条不紊，沈殁撑着半边身子，硬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郗瑞要扶他的时候，还被沈殁一手躲掉。
“我来的时候看了，这附近不像有监控，你再确认一次。”沈殁跟秦天乐交代完，才愿意给郗瑞一个眼神，他说，“你跟天乐一起走。”
郗瑞一愣，立刻道：“开什么玩笑！？老子当然要跟你……”
——啪！
郗瑞这辈子都没想过，沈殁会真的打他。
沈殁瘸着一条腿，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收，他一巴掌打过去，郗瑞的半边脸立刻红了起来。
“殁哥！”秦天乐吓了一跳，赶紧扶了一把沈殁，沈殁却推开秦天乐，说，“你先去。”
秦天乐看着沈殁的神色，不敢多待，赶紧跑向了沈居安身边。
“郗瑞，我真是太惯着你了。”沈殁此刻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温度，郗瑞红了半边的脸颊也没能让沈殁生出一点心疼，他冷漠的看着郗瑞，说，“回去。”
郗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眼圈一红，张嘴道：“我，我……”
与此同时，消防车的声音响起，眼看消防人员就要到场，沈殁冷着脸，语气更加不容置疑：“你再不听话，我真的会不要你。”
郗瑞的两只手死死抓着裤线，那双每逢看见沈殁都只会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却噙满泪水，郗瑞又看了沈殁一眼，他想问问沈殁疼不疼，可一想到沈殁说的话，郗瑞还是转身走向了秦天乐。
秦天乐开车带着两人从另一条路离开，沈鸢见状，主动走到行动不便的沈殁面前，问：“你准备怎么说？”
沈殁在沈鸢面前反而放松了神色，他痛的皱了下眉，道：“什么？”
“火。”
沈殁冷笑道：“照实说。”
沈鸢知道这是沈殁不想跟他进行这个话题，便不再追问，转而问：“沈灵去哪了？”
“问我？”沈鸢斜睨了一眼沈鸢，道，“我比你先出来吗？”
沈鸢深吸一口气，刚才沈殁从楼上跳下来的画面他不是没看见，现在想起来居然还心有余悸，沈鸢看着沈殁扭曲的小腿，到底是没把话问出口，只道：“所以呢，你准备怎么折磨我？我别墅下面的东西够我死十次了，我自首，你会满意吗？”
“不太会。”沈殁淡淡道，“扶我。”
“…什么？”
“扶我。”沈殁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有人来了，建立一下沈氏的良好形象吧，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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