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瑞看完冷敖回来的路上给沈殁打了个电话, 他问沈殁是不是还在医院, 沈殁说是，郗瑞想了想, 又问：“用我过去吗？”
沈殁说：“先不用, 沈鸢刚醒，我去看看情况。”
郗瑞嗯了一声, 没有改变行车的方向, 继续说：“那我回去直播了。”
沈殁挂了电话, 看着医生刚才递给他的诊断说明, 脸色晦暗不明。
沈鸢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上次跟沈殁一起从火灾现场离开后检查发现的, 沈殁现在想想，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晚上——
刚做完手术不到四十八小时, 沈鸢就来找沈殁, 态度近乎予取予求，他问沈殁到底想要什么, 问沈殁自己要如何做才愿意放过沈居安。
沈鸢应该就是那时候知道自己的病情的, 想必当时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否则沈鸢也不会说出要去自首这种话。
沈殁推开沈鸢病房的房门, 不算轻, 一下就惊扰了沈鸢。
沈鸢看见沈殁，闭了下眼睛，然后一手摘下呼吸器，说：“医生怎么说？”
沈殁顺手带上房门, 说：“你不是都知道么。”
沈鸢少有如此不加掩饰的虚弱，他喘了两口气，沈殁便道：“你还是带上吧。”
沈鸢没理会这句话，把呼吸器放到一边，然后抬手摸了一下脸上还被呼吸机压出的印子。
沈殁看着沈鸢这副模样，觉得十分好笑，这实在跟他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沈殁说：“你觉得这是报应吗？”
沈鸢闻言也笑了一下，说：“沈殁，就算我会死，也还没那么快。”
沈殁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说：“是因为我拿了你的血汗钱，把你刺激的病发了吗？”
沈鸢勾了下唇角，像是对这个言论不屑一顾，沈殁也笑了一下，说：“不是就好。”
沈鸢像是吸足了氧气，声音稍微比刚才清晰了一点，他说：“我给居安留了足够的钱，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嗯？”沈殁故作惊讶，道，“你不是答应把所有财产都转给我？”
“沈殁。”沈鸢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沈殁的名字，无奈之中带着几分乞求，“给居安一条活路，不管我对你做过什么，居安没有想过害你。”
“他只是…一直想见见你。”
沈殁垂了下眸，须臾，又重新对上沈鸢的眼睛，问：“你确定他不会再回国？”
沈鸢立刻点头，说：“确定。”
话音刚落，沈鸢放在一旁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沈殁看过去，表情像在看戏。
沈居安这个电话来的实在非常及时，连沈鸢的脸色都有了变化，沈殁一手制住沈鸢想要拿起手机的动作，并将呼吸机重新放到沈鸢手边。
沈殁拿起那只持续来电的手机，冲着沈鸢一笑，说：“我确认一下。”
沈殁在沈鸢复杂的目光中出了病房，然后接通了沈居安的电话。
“…是我。”沈居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压抑，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听说你在医院？你怎么了？”
沈殁把手机贴在脸颊，淡淡道：“病了。”
沈居安明显的一顿，然后又问：“沈殁？你…沈鸢在哪？”
“沈鸢跟我在一起。”沈殁面色轻松，语气却十分坚定，他敲了下手机，说，“你回国了，是吗？”
沈居安大概是没想到飞机刚刚落地，通话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沈殁，他尴尬的拖着行李往机场外走，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不是回来跟你抢东西的。”
沈殁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慢悠悠的说：“是么，可沈鸢刚刚答应了我你永远不会回国。”
沈居安拉着行李箱的手指一紧，立刻道：“我明天就走。”
沈殁又问：“那今天呢？”
“今天…”沈居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今天我想跟你见个面。”
沈殁略微惊讶，道：“跟我？不见沈鸢？”
“嗯，不见。”沈居安回答道，“我去医院楼下的咖啡厅等你，行吗？”
沈殁看了眼时间，说：“那你过来吧。”
沈居安以为沈殁要挂断电话，又连忙加了句：“我穿的黄色上衣，黑色裤子。”
沈殁一愣，莫名道：“你是怕我认不出你？”
沈居安搬着行李箱上车，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纱布，然后才说：“以防万一。”
沈殁回到病房，把手机还给沈鸢，之后故意看着他，问：“你猜沈居安现在在哪？”
沈鸢带了一会儿呼吸机，脸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苍白，他皱着眉，问：“他回来干什么？”
沈殁一笑，说：“你问我？”
沈鸢的眉头又皱的更深，他试图坐起来，说：“我去找他。”
“别动了。”沈殁一手按住沈鸢的肩膀，说，“我只是跟他喝一杯咖啡，不会下毒。”
沈鸢严肃道：“沈殁。”
“说不定他只是想我了。”沈殁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他很喜欢我这个哥哥么。”
沈鸢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打得过沈殁的，沈殁只需轻轻用力，沈鸢就无法反抗。
沈殁将沈鸢控制在病床上，等确定沈鸢没有要继续坐起的意思，沈殁的手还是没有离开。
“我有件事想问你。”沈殁不轻不重的按住沈鸢的肩膀，脸上是背光之下仍然逼人的冷意，他微微弯着腰，冲着沈鸢问，“我初中被绑架那次，绑架我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沈鸢屈居人下，这时候也没有再隐瞒的意义，便如实道：“沈灵。”
沈殁轻笑了一声，不觉意外，他收回手，站直身体，又说：“我要去见沈居安了，需要帮你带句话吗？”
“不需要。”沈鸢面色一紧，立刻道，“沈殁，什么都别说，他没必要知道，别说。”
沈殁会意，眯了眯眼睛，轻松道：“放心，我也不是很喜欢当月老，你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
沈殁跟沈居安约的是咖啡厅，但碍于两人同时出现实在很难不引起喧哗，沈殁还是买了口罩和鸭舌帽，全副武装后安静的站在咖啡厅门外等待。
他的腿伤还没好，不方便长时间站立，沈殁见过了三十分钟人还没来，便支起康复架准备进去坐坐，结果刚一移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沈居安直接道：“我租了辆车，我们去车上说。”
沈殁笑着抬头，想要说好，却在四目交接的一刻陡然变了脸色。
面前的人是沈居安，却又不是沈居安。
沈居安对上沈殁的目光，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然后说：“小手术，别在意。”
车内，沈殁毫不避讳的盯着沈居安，问：“沈鸢让你做的？”
沈居安用那张如今已经跟沈殁相差甚远的面孔摇了摇头，说：“没有，他还不知道。”
沈居安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沈殁的脸色，又说：“你觉得怎么样，我没做眼睛，我挺喜欢我的眼睛。”
沈殁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堵的他喘不上气。
鼻子，嘴巴，下巴，颧骨，除了眼睛，沈居安几乎把能做的地方都做了，每个地方的变化都不大，但合在一起，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沈居安漫不经心的说：“我没想认祖归宗，也不要你家的钱，沈鸢给我的钱够多了，所以你留我一条命吧。”
沈居安说完，又自顾自的拿出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然后说：“怎么了，有那么吓人吗？我觉得还可以，说不定以后会比你更好看。”
沈殁最终是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殁不在看沈居安的脸，他把口罩摘了一半，问：“你怎么知道沈鸢住院了？”
“昨晚我没等到他的联系，打过来电话是护士接的。”沈居安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护士问我是不是他的家人，说沈鸢急需签字，但联系不到任何人。”
沈居安说完，没等沈殁发问，又继续说：“我前段时间都在养伤，没怎么关注新闻，他被曝光的事我昨晚才看到。”
沈殁一只手压着帽檐，说：“所以你回来是要干什么？”
“哦，也没什么。”沈居安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稍微想趁火打劫一下，他以前对我太不好了，我有点……怎么说呢，恨他。”
沈殁听着沈居安的话，觉得沈居安实在没必要跟自己演这个戏，顺着沈居安如今略显陌生的侧脸看过去，沈殁看见沈居安的眉梢染了点笑意，然后又听他说：“我们约定的事，今年还没做。”
沈殁知道沈居安说的是什么，一年一次杀死沈鸢的机会，沈居安上次就说过了。
他似乎迫不及待，在逃离别墅那么惊险的时刻也不忘告诉沈殁这件事，沈殁看着沈居安，良久，淡淡开口道：“你现在去，九成可以成功。”
沈居安一愣，问：“为什么？他瘫痪了吗？”
沈殁笑笑，说：“差不多吧，他在等待合适的骨髓移植，匹配不上的话，活不过两三个月。”
沈居安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他看了一眼沈殁，然后抓住了方向盘。
“是么。”沈居安的语气有些压抑着的颤抖，他还不能做太多面部表情，只是微微抬起眼睛，然后牵动着嘴角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说，“那就太好了。”
“我今晚就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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