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伏之人是散修, 胆子大, 又自恃能力强悍。
偏巧殷无极与陆平遥没有穿宗门制式的弟子服,成了他们盯上的肥羊。
谢景行一众修为不错, 他们平日是不会动的。偏生殷无极一唤,显出了几分熟稔,硬是把谢景行拉进了战局。
这算是无妄之灾了。
风凉夜作为大师兄, 此时更显稳重,他将师弟师妹护在身后, 手中抱琴,手指勾在了宫音之上,俨然是随时准备开打。
而谢景行却执着竹笛,像是视阻拦之人为无物一般,坦坦荡荡地踏进了女人的阵法之中。
银色的钢线四面而来,如龙蛇狂舞,似电似光, 将猎物擒获于阵中。
“这书生莫不是个傻子?”老三挠了挠头:“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偏要往里踏。”
老四幸灾乐祸道:“谁知道呢, 他进了这阵法, 怕是出不来咯。”
谢景行当然是故意踏进去的。
两个围堵上去的金丹修士,可以交给风凉夜解决,而他却要去对付那个最麻烦的女人。很显然,殷无极是打算作壁上观, 看他来一折英雄救美的戏, 还若无其事地当起了那被救的“美”了。
他看穿了这细密的网暗藏的规律, 只要砍断最重要的几根线,天罗地网便会瞬间崩散。
清楚其中关窍,他微微振袖,匕首易水滑入掌心,霎时出鞘,泛出秋水一样的寒意。
紫衣女人拧眉,面色霜寒。她手臂上缠着的线如灵蛇一般,刺向他的四肢,仿佛要将他大卸八块。
谢景行侧身躲避,丝线绞碎了他的长袖,却是让他捕捉到了轨迹。他唇角微微扬起,电光火石间伸手一抓,竟是硬生生地停住了蛇行的长线。
紫衣女修的红唇微微翘起,道:“中计了”却是双手一抖,蔓延的火顺着丝线烧到谢景行身前,仿佛要将其灼为灰烬。
困在阵中的殷无极面色一寒,却是要出手护他。
却见谢景行轻笑一声,道:“的确有些实力。”
却是毫不畏惧即将蔓延到他身上的明火,灵力护体,徒手抓线,下一刻便扬起寒光闪烁的匕首,将烈火硬生生从中间砍断。
风飘凌所赠的匕首,自然不可能是凡品。
其名易水,刀光照波寒。
五行生水。
克火。
匕首中陡然生出细细的寒水,蔓延之处皆结了冰,顺着丝线涌向紫衣女修,不仅将烈火吞噬殆尽,更是汹涌如怒涛雪潮,几乎将对手席卷。
女修的发上,眉上,睫上,皆沾了冰,面色青白,下一刻竟然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寻常之火,自然敌不过易水催寒。
想要与他斗法,女修还是轻狂了些。
谢景行的广袖残缺了一片,身姿却是动人至极,他淡淡地道:“世间阵法,多是伏羲八卦演化而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万变不离其宗,但是你在震字位使火,当然抵不过我在坎位用水。”
紫衣女子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只觉得五脏六腑痛楚不堪,表情却恼恨至极。
她道:“你是何人?又何必管我们闲事?”却又看了一眼风凉夜处,见到老三、老四都倒在一曲琴音之下,更是恨恨不已,却自知不敌,心生退意。
结冰的蛛网将这一方天地笼罩,天空半红半蓝,冰火相生,呈现出极美的奇观。
在这方寸阵中,谢景行白衣负手的模样,却最是从容不迫。
饶是陆机,也晃神了一阵。
这等如仙如神的风姿,若不是知晓他是圣人弟子,还以为是圣人本尊驾临呢。
谢景行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阵中有一位不是很想照面的旧交,但是姑娘欺人太甚,景行只好无礼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破了对方引以为豪的绝技,却不矜不傲,出手点到为止,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穿,两人之间存在着令人绝望的差距。
女子踉踉跄跄起身,紧紧地盯着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道:“你要杀我们?”
谢景行摇了摇头,微笑道:“儒门崇尚仁与礼,请把令牌留下。”
女子咬唇,自知不可再战,便从身上取下三枚令牌,一金两黑,置于地上,然后福了福身,伸手虚虚一抓,把倒在地上的同伴拖着,迅速地离去了。
交出令牌,意味着失去资格。
但是她别无选择。
谢景行伸手虚空一抓,令牌便飞向他的掌心,刻着三个人的名字。
他自言自语地轻叹道:“分不够,没办法啊。”却是微微抬眼,看向出言辱没自家徒孙的胖子离去的方向。
他漆黑色的眼眸中,隐藏着一点如星芒的杀意。
他的声音太轻,陆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一看,他的神色依然温柔仁善,毫无破绽。
青衣白裳的魔门军师以扇骨抵着下颌,沉吟。
帝尊看上的这美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谢景行扫了一眼阵中等着被救的殷无极,似笑非笑:“还不出来,等着我去请你?”
殷无极负手而立,身姿骄矜傲慢,却是面不改色,从容笑道:“在下遭人暗算,受伤颇重啊。
谢景行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哭笑不得:“他们也能让你受伤?”
殷无极:“谢先生温雅仁善,常言道,救人救到底,接下来的路,还请先生带我一程,不然在下可能活不到大比结束。”
谢景行:“……”
帝尊活太久,还真是贯彻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条铁律。
谢景行不答,并非是为了拒绝,而是正在权衡利弊。
如果殷无极不给他惹麻烦,带上他益处多多。他虽然面对元婴期也有颇多胜算,却也不能保证在复杂的战局之中护住宗门弟子。他会锻炼他们,却是要精挑细选对手,而不是揠苗助长,白瞎了好苗子。
而殷无极虽说性情变化无常,但至少现在不会做什么。
带个魔道帝尊在最高修为不过元婴的仙门大比里,无异于得了最大的靠山,只要殷无极不发疯,这买卖稳赚不赔。
于是谢景行颔首,道:“跟上吧。”
儒宗其余人自然无异议,罗浮世界这一场不禁组队,他们知晓无涯子是个厉害的人物,若是对方愿意加入,更是互惠互利。更何况,小师叔看上去还与对方有些交情,比起与其它不知根底的人同行,显然好得多。
殷无极眉眼间融着一丝笑意,道:“谢先生可否帮我一把?”
他动了动手腕,示意还有残余的丝线未曾解开,自己动不了。
这种程度,不过轻轻一挣便能解决。
谢景行蹙眉,知晓他是试探,却还是叹了口气,用易水轻轻一划,他缠绕的线应声而落。
黑衣的帝尊从从容容地拍掉身上残损的线,垂着细密的眼睫,他漆黑之中透着殷红色的眼眸,犹如瑰丽的宝石。
谢景行收起匕首,轻声嗤笑道:“怎么,还要我牵着你的手,引你出去?”
这漫天的丝线都快被烧完了,连阵主都跑了,哪还有什么攻击性。
谢景行却没想到帝尊的脸皮比他想象之中厚的多。
殷无极闻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有劳谢先生。”并且伸出白皙如玉的手,颇为期待地道,“先生指路,在下自然放心。”
谢景行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出阵外。
殷无极反手一扣,却是将他修长的手拢在手心,肌肤相贴,硬生生有了些旖旎之感。
陆机跟在身后,一副惊叹模样,连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没想到殷无极也有这般无赖又无耻的时日,活得久了,什么都见得到。
谢景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殷无极却当他是默认,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愉悦。
风凉夜看了又看,只觉有些怪异,道:“无涯子道友可是行走不便?”
殷无极坦然道:“是有些不便。”
谢景行却是把他引出阵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缠在自己手上爪子扯下来,无情道:“又不是三岁小儿,有何不便,自己走。”
殷无极才得了些许甜头就惨遭拒绝,也不生气,只是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舔舐了一下唇瓣。
陆机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对帝尊的心思心领神会,很快便与儒门弟子称兄道弟了起来。
他文韬武略皆精通,偏生用语诙谐,又是个书生,登时营造出一种相逢恨晚之态,不用片刻就与风凉夜相谈甚欢。
谢景行侧头看了一眼殷无极,见他侧脸俊美无俦,轮廓深邃朗然。他若是温文尔雅起来,倒是不辜负这幅清正的皮相。
从模样上看,是个无懈可击的君子。与他当年颇为相似。
简直是圣人当年最理想的徒弟模样。
可惜这只是一层皮相,假的不能再假。
殷无极摸了一把侧脸,笑意吟吟:“我脸上有东西?”
谢景行收回目光,平视前方,淡淡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殷无极:“听说你有难,还是叶轻舟闹出来的。”他啧了一声,显然颇多不屑,“那小子混迹江湖,好勇、鲁莽、不知轻重,剑术是不错,却是个行走的麻烦。”
谢景行道:“也不尽然,是我藏了太多东西,怨不得旁人。”说到这时,他微微一笑,颇多自嘲意味。
他曾经纵横天下,天下之人无不敬畏,如今却必须避开锋芒,连手下败将也必须一一躲着,才能偷的几时光阴。
何等嘲讽,何等苦涩。
殷无极道:“你若在我身边,自然是什么也不用发愁。”
只要谢景行肯开口,灵宝灵药,龙肝凤髓,甚至是星星月亮,帝尊都会想方设法的搞来,哄他一笑。
可是他不肯,留在儒宗,已经说明了他的志向。
殷无极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晦暗,继而从容自若地笑道:“有人来了,需要我出手吗?”
灵树之下是一处开阔的地带,方才斗法的灵气招来了他人,显然是趁着他们斗法结束,以为会两败俱伤,可以通吃。
谢景行看向前方,挡路的却是数个宗门。他们像是联合了一般,虽然无明显交流,却十分默契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有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听闻你们之中有一名圣人弟子,若想活命,劝你们将他交出来——”
“否则,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
※※※※※※※※※※※※※※※※※※※※
写的好困。终于补了一张。
帝尊表示:刷小怪,我可以!我能行!
殷无极在师尊面前笑意盈盈,温言细语牵手手。
然后一转脸,毛骨悚然地笑:谁敢动他一根头发,我摘了他全家脑袋。
画十字,默哀。
新手村屠村之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