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贵女圈里,谁不知晓淮阴侯府大房夫人膝下养了位才情动人的表姑娘,名唤青莲,甚得府中老夫人宠爱。
众人难免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淮阴侯府或是宣平侯府的远房表亲。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架子极大,最瞧不上庶出姑娘的表姑娘,那荣华富贵的皮子下头,掩的却是商贾女的骨头。
偏偏这位表姑娘最喜结党营私,上京城里过半贵女,与她之间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矫情,还和某几位府中极为得宠的嫡女,成了无话不谈手帕交。
沈青稚冷冷一笑:“表姑娘瞧不上我乡间野庙长大的身份,那表姑娘倒是说说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外祖家宣平侯府,可没有姓池的表姑娘!”
“你……!”池青莲气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但碍于园子里众目睽睽,她还得护着最后一丝脸面。
池青莲眼神恨恨往沈言珩那暗瞧一眼,若不是这位坏了她的好事,恐怕现在沈青稚早就被滚烫的开水烫了脸面,被她狠狠羞辱踩在脚下了!
……就这时候。
“园子里可是好生热闹。”远远的走来一男人,男人的身形比起沈言珩并算不上高挑挺拔,五官稍显俊逸,整体气质相加勉强也得上中上。
那人站得极远,一身殷红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大冬日里,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正阔步走来。
沈言珩听得那声音,他突然心头一跳,略拧着眉头向前走了半步,不动声色把沈青稚给挡在了身后位置。
沈青稚瞧着大哥哥突然沉下来的神色,以及那远远走来的男人,她的心也跟着不禁往下沉了沉。
冬至举办赏梅宴,大张旗鼓只为给她一人做脸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青稚心头预感,猜到八成,这来人是谁!
“稚姐儿!”沈言珩突然拍了拍沈青稚的脑袋,从怀里摸出一封烫金折子递给她,动作间更是极力把沈青稚掩在身后。
顶着在场贵女探究的目光,随便编了个理由道:“麻烦稚姐儿把这折子,放到我书房的多宝阁上头。”
“哥哥……”沈青稚有些紧张。
今日这事,八成是老夫人安排的,若是她一走了之,留了沈言珩一人,定是会得罪上头的人的。
瞧着沈青稚面上的犹豫,沈言珩语气难得冷厉催促:“去!”
沈青稚无法,只得接了折子,转身就走。
沈青稚离去还不过一会儿工夫,那人就到了,他看着或站或坐的一圈贵女:“各位姑娘这是在说什么?本殿下瞧着真是好生热闹。”
这时候池青莲弱柳迎风起身,上前走了几步,对着男人盈盈拜下:“莲姐儿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啪’的一声,收了手中折扇,看着池青莲眼底泛着的盈盈泪光:“姑娘这是受委屈了?可要本殿下给姑娘做主?”
池清理正要娇言软语抱怨一番,不想沈言珩带着杀意冷冷的剜了她一眼,而后看着三皇子道:“殿下,这不过是园子里的姑娘闹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怎敢扰了殿下的清净。”
“是么?”三皇上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他远远的打量着那已经走得极远的倩影,抬手虚空点了点,指的正是沈青稚的方向::“那个姑娘又是谁?可是气哭跑远了?沈世子就这般冷情冷血,丝毫不怜香惜玉。”
沈言珩只觉得眉心猛地一跳,对上三皇子那若有深意的笑:“那姑娘是臣的妹妹,因身患心疾,自小养在乡间,性子粗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是么?”三皇子听得这话,他眼里才泛起的一丝兴致,瞬间便消了。
但他不忘讥讽道:“长于乡野粗鄙,令妹可许了人家。”
沈言珩:“未曾。”
三皇子突然笑了。
这上京城里,他最讨厌的就是‘乡野粗人’,特别是那位大长公主嫡子贺愠。
既然是位乡野货色,哪里比得上上京贵女的水嫩动人,所以三皇子拍了拍沈言珩的肩膀:“既如世子所言这般粗鄙,本殿下瞧着不如配给太子太傅贺愠算了!正巧了,都是长于乡野,这不都成绝配了么!”
沈言珩闻言,抿唇垂眸,心里已泛上杀意。
……
沈青稚手里握着册子,连丫鬟婆子都没来得及带,在檐廊下头走得极快。
也不知她走后,那些人究竟说了什么,沈青稚突然打了个喷嚏,被寒风一吹,浑身发寒,如同被凉水泼过。
这时候,不远处的抄手游廊,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他头戴玉冠,身形颀长,周身透着一股拒人千里外的凉薄。
沈青稚心头慌张,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竟然悄悄的躲了起来。
等人走远后,沈青稚悄悄松口气,含着心思,赶紧穿过抄手游廊,快步往沈言珩的书房走去。
莫约一盏茶功夫左右,沈青稚站在书房外,院子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下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
推门进去,书房里暖风带起一阵墨香,扑鼻而来……
沈青稚脚下步伐微顿,她握着折子的指尖发白发紧,似乎这墨香里还夹着丝丝佛香,但墨香太浓,还未及捕捉,那香便淡了。
沈青稚轻手轻脚关了书房的门,把手里的折子放到身后的多宝阁上头。
踮着脚尖儿从书架上抽了卷佛经,捡了个半旧的蒲团丢在窗台子下头的地上。
而后小姑娘高高兴兴盘腿坐下,纤细软白的玉手握着一卷佛经,认认真真翻看起来。
沈青稚不曾发现,书架最后头的角落里站了个清雅蕴藉,俊美无俦的男人。
男人一袭月白色衣袍,身量颀长,站在暗里却似一道温柔的光,他双眼猩红,眼中情绪克制又压抑,一瞬不瞬仿若痴了般,瞧着沈青稚的背影说不出的眷恋温柔。
书房里泛着墨香,窗台上,窗子开了一道巴掌大的缝隙。
窗外冬雪洁白,碎金般的冬阳卷着大雪过后的清晰,书房里烧着暖暖的地龙……
冬日午后,实在好眠。
手里握着的书卷,终于不受控制掉在了蒲团上头,窗台上趴着的姑娘娇娇软软,冬阳透进来,照在她细白软嫩的脸上,好似镀了一道金光,脖颈修长优雅,小巧的耳垂上追着两颗珠子。
琼姿花貌,更似惊扰凡尘的仙娥。
……
许久后,那隐在书架后头的男人,终于悄无声息走出。
他步态缓缓,小心翼翼,走到沈青稚身前,然后男人一撩衣袍,朝着她的慢慢蹲了下来。
左膝一软,不知怎么的,竟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他伸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但又怕眼前只是一道幻觉罢了,毕竟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会这般出现在他的身前。令他措手不及,又恨不得把她揉入骨血,一辈子藏起来才是。
许久后。
男人深深叹口气,脱下身上月白色的衣袍,小心翼翼披在了沈青稚身上。
整个午间,他就这般静静的她睡梦中的娇颜,眸光沉沉,连呼吸都不自觉克制起来。
……
夕阳西下……
沈青稚一声嘤咛,眼瞧着就要转醒。
身旁似有人,悄悄离去。
……
傍晚。
等沈言珩把难缠的三皇子等人送走,他突然想到,书房近日常有一人,常常不请自来!
若沈青稚在书房里遇到那个男人,那还不如直接对上三皇子!
当即沈言珩神色大变,匆匆返回书房。
冲忙间,推开那扇经闭的房门,里头墨香扑鼻而来。
窗台下,映着夕阳余晖,小姑娘半个身子缩在蒲团上头,抱着一卷佛经睡得极香。
“稚姐儿……”沈青稚迷迷糊糊醒来,便瞧着沈言珩蹲在她的身前,眼中似乎有浓浓的无奈。
“怎么是大哥哥呀……”沈青稚咕哝一声。
明明她今日的梦里,守着她的人,就不是大哥哥!
沈言珩以为她是睡迷糊了,声音变得格外温和:“要用膳了,你再这般睡下去,恐怕夜里头要睡不着的。”
也对。
沈青稚揉了揉眼睛,赶紧站身来。
她看着沈言珩眼里还未散去是紧张:“大哥哥怎么亲自来了?”
沈言珩看着沈青稚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他不由失笑,也许是想太多了。
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稚姐儿来时,这书房可还有其他人?”
“自然没有的!”
“这便好!”沈言珩终于松了口气。
他指了指外头:“去吧,你家丫鬟我也一同带来了,正在外头等着你。”
“嗯。”
……
沈青稚离去,沈言珩转身要去收拾书桌上的东西,心里还不禁暗想,那位贺大人行踪一向隐秘,稚姐儿若是碰到也不知是什么气运了。
只是,沈言珩脸上的浅笑还不及散去,便彻底僵了!
因为书桌上,除了几封秘信外,还摆了一张宣纸,宣纸上是用极小的苍蝇小楷,抄了一份满满当当的佛经。
佛经上头连字迹都未曾干透,说明那人恐怕对着稚姐儿足足抄了半日的佛经。
沈言珩只觉得浑身巨震,背脊发寒!
那位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的贺大人,好像是从稚姐儿回来那日,便日日寻了送折子的借口,上他书房。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来!
贺大人的目的,恐怕是……
沈言珩根本不敢往下头深想。
……
这里夜里,沈青稚做了个极好的梦。
梦里有一人清隽如玉,身上佛香缱绻暗撩。
夜色醉人……
有人安睡,也有人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众人都去老夫人院子请安。
……
沈青稚一进去,就看见老夫人一反常态,对着池青莲亲昵道:“表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池青莲娇羞一笑:“昨日不过是受了惊吓,让小厨房炖了安神汤,差不多就好了。”
“好孩子!”老夫人朝着池青莲招了招手,“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快~快坐到我身前来,陪着我说说话儿。”
“哎……”池青莲赶紧起身,一副柳腰花态娇无力的样儿,走到老夫人身前坐下。
“我如今年纪大啦,就喜欢娇俏喜人的姑娘,对于那种整日里清清冷冷挂着一张脸的,刚开始瞧着不过是新奇,时日一久就觉眼皮子痛得紧。”老夫人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沈青稚依旧稳稳端坐在最末处的椅子里,神色寡淡,似乎老夫人这骂的人并不是她。
老夫人徐氏瞧着沈青稚那事不关己的态度,气得心口窝了一团火,指着她厉声道:“三姑娘!你还不赶紧过来跪下!”
沈青稚一愣,慢悠悠起身:“青稚不知今日做错什么?惹得祖母这般震怒?”
“做错什么?你还有脸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徐氏气得直接摔了茶盏子,滚烫的茶水,溅得沈青稚绣鞋鞋面上都是。
“孙女不懂!”
老夫人徐氏一声冷笑:“还真是好一个不懂!”
“青莲姐儿虽是府上寄住的表姑娘,但也是客人,表姑娘在我们府上做客你是怎么欺辱她的?当着那么多主子下人的面!你竟然笑她的出生!”
“呵!”她声音透着浓浓的鄙夷,“你出身好又如何!没才情!不讨喜!我看真当如三皇子说是那般,乡野长大,粗鄙不堪!也不知你外祖母是怎么教养你的!简直是丢了我们淮阴侯府姑娘的名声!”
沈青稚的眸色倏忽变得极冷,她紧紧的抿这嘴角,一字不答。
但老夫人今日存心要羞辱她,哪里会这般轻易放过!
当即一叠声朝外头的婆子吩咐道:“进来人!把三姑娘给我送到小佛堂去关起来,让她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三姐儿,你最好想清楚些!我昨日办赏梅宴可是为了你的名声,这全府上下的姑娘都用来给你做陪衬,你竟然还给脸不要脸了!”
“我看你就是心思歹毒,存心要毁了淮阴侯府上下姑娘的名声!”
老夫人的话带着恶毒!
沈青稚自幼被宣平侯府老夫人养得极为娇贵,骨子虽倔,但也招架不住两个膀大腰圆婆子的力气。
而沈苓绾瞧着眼前情况,她才悄悄起身准备偷偷溜出去找沈言珩时。
老夫人身旁坐着的池清理却颇有深意盯着她道:“苓绾姐姐这是去哪里?老夫人还在花厅里坐着呢。”
“大姐儿!”
老夫人脸色沉沉的盯着沈苓绾,声音充满警告:“你可是我看得最重的淮阴侯府嫡长女,难道你也要像那个外头养的孽障般,忤逆我不成?”
“祖母!”
沈苓绾突然朝着老夫人跪下来,声音娇怜:“祖母,青稚姐儿年岁小不懂事,她身子骨自来就弱,苓绾求求祖母放了青稚姐儿吧!”
老夫人冷笑,目中尽是嘲讽:“不懂事?不懂事能甩三皇子的脸子?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三皇子请到府上?她倒是厉害了!连人影都躲得不见了!”
三皇子!
沈苓绾浑身巨震,简直不敢相信!
三皇子在上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花名在外,虽未曾娶妻,但美艳妾室通房无数。
沈苓绾眼里透着哀求,她看着老夫人:“祖母为妹妹瞧中的人,为何是三皇子?”
老夫人冷笑:“谁让莞贵妃娘娘是如今的六宫之主!”
沈苓绾垂眼,死死咬着唇瓣,眼里是掩不住的讥诮。
原来在祖母眼中府中,姐妹不过是个下注筹码,如今发现稚姐儿生的最好,三皇子又权胜太子,他偏是好美色的那个。
这便是她祖母打的好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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