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花街柳巷的事也是你能说出的”沈青稚眉梢深刻凌厉, 冷冷望向沈静淑。
沈静淑被贴身丫鬟扶着, 从地上站起来,她反手就要往沈青稚的面上掴去。
但人还未走进, 便被沈青稚身后的顾妈妈的挡了“四姑娘, 老奴劝姑娘还是自重为好”
沈静淑今日来得匆忙, 就带了个贴身的小丫鬟, 她自然不敢真的与顾妈妈硬碰硬。
只得愤愤然盯着沈青稚, 神色阴郁“贱人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你不过是个养在乡间野庙的野种,命好, 让你占了嫡出姑娘的身份”
沈青稚嘴角掠过一丝嘲弄“打的就是你,又如何”
沈静淑顷刻尖锐了嗓音“我可是二房嫡女,我外祖家是辅国公府谁给你的胆子”
“外祖家是辅国公府”沈青稚嘴角挂着淡淡嘲讽,“可你淮阴侯府里,不依旧是二房姑娘么你难道还能变成大房淮阴侯嫡女不成”
平静的悦耳的嗓音, 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 一针见血,戳中沈静淑最在意的身份面子
“你”沈静淑正想反驳。
沈青稚却不耐烦的抬手指着外头, 她嘴角讥讽微勾,对身旁婆子淡淡吩咐“把二房姑娘给我丢出漪澜苑我们大房的院子, 还轮不到二房的人来放肆撒野”
漪澜苑的丫鬟婆子大多都是先夫人留下的老人,各个都是沈苓绾心腹。
沈青稚一声令下, 她们自然是二话不说, 架了沈静淑, 便把她给拧出漪澜苑。
漪澜苑外头,沈静淑摔得满身狼狈。
她自小就看不上大房的姑娘,毕竟在二房看来,整个淮阴侯府的好处都让大房先占了。
谁让她生来便是淮阴侯嫡长女,更自小与魏国公嫡次子订亲,家中祖母更是宠爱又偏颇。
那个在她眼中人人羡慕的大姐姐,如今一朝败落,沈静淑自然是坏着心思,想着撕了自己平日里伪善的皮子,好好践踏一番沈苓绾的尊严,才能出了她这些年忍下的恶气
这事儿,自然不能就这么憋屈的算了
沈静淑咬牙,压下眼中妒色,抚着自己发烫红肿的脸颊,她阴郁道“扶我回去去找我母亲和祖母”
漪澜苑闺阁内。
沈青稚遣了屋里的丫鬟婆子,只留书客一人在里头伺候,以及数个婆子在门外守着。
“大姐姐。”沈青稚压下心头钝疼,缓步走到沈苓绾跟前。
她缓缓俯身,把床榻上抱膝坐着的姑娘,给小心搂进怀里。
姑娘家身姿娇软,带着一股极淡却外令人静心的佛香,沈静淑被那股子清寡的佛香一冲,终于从心底莫名的恐慌中,抽回神来。
“稚姐儿怎么来了”沈苓绾只觉浑身无力,她趴在沈青稚肩头,红了眼眶,极力忍着眼中即将决堤的泪水。
沈青稚轻声安慰“大姐姐想哭便哭罢,不过是一桩婚事,大姐姐若是不愿,我替姐姐想法子,退了这门婚事就是。”
沈苓绾心底苦涩弥漫,生母早亡,如今被至亲背叛,成为族中换取利益的工具。
在妹妹回京前,她从未料到往日里外敬重的祖母,竟有着那一番丑陋的嘴脸。
悲伤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哪怕平日里沈苓绾有着一颗玲珑七窍心,但她依旧是个姑娘,总要倚靠,也有怯弱一面。
这一刻,她趴在沈青稚的肩头,止不住嚎啕大哭。
估摸着一盏茶功夫后,沈苓绾才渐渐收了哭声,她抬手擦了擦哭得通红的眼眶,语气决绝“若后日下聘,祖母真要逼得我嫁给魏王嫡子,我便自尽在花轿里”
“魏王府若抬回去的是,我的尸体,我就不信徐氏她这些年积载下来的名声,能保得全”
沈青稚急忙打断沈苓绾的话“不会的,大姐姐一定不会嫁给魏王嫡子”
沈苓绾语带哭腔,瞳眸处是浓浓绝望“除非我死了,魏王府娶的是一具尸体,否则无论我是出家剃度,还是逃婚,祖母为了淮阴侯府颜面,她就算是绑,也是要把我给绑上魏王府花轿的”
这的确是她们的祖母徐氏,能做出来的龌龊手段
沈青稚深吸口气,压下眼中忧色,抬手接过书客递上来的软帕,先给沈苓绾细细擦了脸上的泪痕,又亲手喂了她小半盏子蜜水润喉。
等沈苓绾情绪稍显克制,沈青稚才极认真看着她,出声问道“姐姐信我吗”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的嫡姐妹,幼年也并未一同长大,但她们二人却在懵懂稚童的年岁,便相互交付过性命的人。
生来便聪慧过人的妹妹,又一心一意为她想着,沈苓绾有什么不信“妹妹想要我如何”
沈青稚静默半晌,而后一字一顿,神色前所未有认真“明日早间万福堂请安,姐姐定要收拾了情绪,欢欢喜喜的去才是,祖母自来多疑,她后头定会再次问你婚嫁之事,姐姐只管欢欢喜喜应下”
沈苓绾白了脸“那我若是应下,后头要当如何魏王可是当今帝王嫡亲胞弟,天潢贵胄,就算是当朝太子,也得给魏王留三分脸面”
沈青稚冷冷一笑,娇艳的唇瓣,抿出一道冷厉弧度“太子也许不在魏王眼中,但若是就连陛下都给留七分脸面的丹阳长公主呢”
沈苓绾蓦地瞪大双眸“丹阳长公主”
她忧道“可丹阳长公主自来身份尊贵,门第显赫,我们要如何才能求到她那”
如何
沈青稚甩了甩头,某些人可恨不得她,日日求到他那处才是。
贺愠是沈青稚无法说出口的的名字,哪怕是与沈苓绾这般关系,她依旧无从开口,因为这个男人许是救命神药,但也是催命剧毒。
沈青稚深吸口气,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大长公主信佛,我曾经有幸见过她一次,大姐姐不用担心,我自会想了法子的。”
沈青稚说的笃定,沈苓绾也只好压下眼中虑色。
如今最坏打算不过是她活生生一条命,到时候鱼死网破,但绝不会再去保祖母徐氏颜面
等沈青稚从漪澜苑回去,都已到半夜时分。
闺阁里,她一人静静坐在妆台前,神色清冷,瞧着铜镜里头的倩影,似在发愣。
铜镜里的姑娘巴掌大的脸颊杏面桃腮,眉黛似远山娇媚,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动人,更是独一无二的玉色仙姿。
她生来颜色娇媚,不笑时秀静端庄,若是勾唇淡笑,却是艳比娇花,撩人心魄。
沈青稚抬手掐了掐自己娇嫩的脸颊,不禁想到贺愠,那个传言里极厌女色的男人。
难道她就因着脸蛋娇颜绝色,便迷了贺愠的眼
沈青稚不禁摇头失笑,神色中隐带无奈,而后她突然深吸口气,抬手摘下那枚,足足在她发髻上簪了大半日的碧玉缠枝海棠簪。
掌心里的簪子,翠绿的簪柄枝叶缠绕,尾端开了大朵鲜艳欲海棠,沈青稚抬手,递给一旁的书客。
“姑娘”书客盯着手中从未见过的发簪,略有不解
沈青稚并未作多解释,嗓音淡淡吩咐“你让顾妈妈想法子,把这枚簪子连夜送到丹阳长公主府上,交给怀渊公子。”
怀渊公子是谁这屋里,除了沈青稚外,没人知晓。
书客性子自来稳重,她也不多问,从一旁箱笼里掏出一方不曾用过的绣帕,小心翼翼包着簪子,转身就去找顾妈妈。
这一夜,于沈青稚而言,本该辗转反侧的一夜,但她却是难得一夜无梦。
许是白日里听禅静心,这一觉,她睡得外安稳。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时,沈青稚伸了懒腰,娇娇俏俏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来。
婵客伺候这洗漱,书客负责梳头,顾妈妈则带着清客与时客,整理沈青稚今日要用的衣裳荷包。
就在这时,书客心惊之下瞪大双眸,她小心翼翼从妆匣里拿出了一枚碧玉缠枝海棠簪,递到沈青稚眼前“姑娘,这可是昨日让顾妈妈想了法子送到大长公主府上的簪子”
沈青稚瞧着书客手中的簪子,她眼中眸色微动,语气依旧平静“那今日便簪这碧玉缠枝海棠簪罢。”
“是。”
万福堂请安。
沈青稚去得算是早的,但她还未进了花厅,便听得里头传来娇俏的笑声。
也不知是谁,惹得徐氏那般欢喜。
门外丫鬟打了帘子,沈青稚抬步进去。
她便见得大姐姐沈苓绾,今日穿了一件极为喜庆的,喜鹊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头上簪了枚金累丝红宝石步瑶,艳色逼人,分外的好看。
沈苓绾正娇俏的缩在老夫人怀里,她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儿,笑的老夫人都歪倒在一旁的婆子身上。
老太太亲昵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夸赞道“大姐儿的嘴里头,今日难不成是抹了蜜这般的甜。”
沈苓绾明艳一笑“祖母说好了不取笑孙女的,怎么又这般取笑孙女。”
“好好好,我不取笑你,你可是我身前最最贴心的心肝乖乖老婆子我怎么舍得取笑你。”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沈苓绾的手。
但她的眸色却往是沈青稚身上扫去。
下一刻,老太太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她阴郁的盯着沈青稚“稚姐儿可算是来了昨儿我听丫鬟说,你欺负了你四妹妹去”
沈青稚装作是毫不知情,一愣“祖母可是听何处说的难道不是四妹妹欺负了大姐姐,我好心安慰大姐姐,四妹妹心里怨恨上了才对么”
老太太细长的眉梢一拧,拍了拍沈苓绾的手道“苓绾丫头,你来说说,昨儿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昨儿你二婶娘可算连夜带着四姑娘,在我这儿哭诉,说是你们姐妹二人,欺负了你四妹妹去”
巧在这时,二房一行人,正从外头进来。
四姑娘沈静淑一进来,便娇滴滴红了眼眶,委屈异常跪倒在徐氏跟前“祖母祖母您今日可要为孙女做主”
老太太眸色闪了闪“你说说看。”
沈静淑一阵低泣“昨儿,大姐姐知晓自己的婚事后心情低落,孙女心里关心,便特意去漪澜苑安慰大姐姐,不想大姐姐因着瞧不上魏王嫡子的身份,恼怒下,用滚烫的茶水泼了孙女”
“大姐姐欺负我便算了,毕竟她是府中长姐,但三姐姐从外头进来后,也不分青红皂白掴了我一耳光,还让丫鬟婆子把我给赶了出去”
这时沈静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女求祖母做主孙女虽不是淮阴侯嫡女,但好歹也是二房嫡出的姑娘,怎么容忍大房姐姐们,这般无端践踏孙女的脸面。”
老夫人徐氏转眼看向沈苓绾“昨儿的事儿,可是你四妹妹说得这般”
这一刻,沈苓绾眼中也盈满泪水,双眸轻眨,泪花便簌簌地落下。
她极为委屈拧着手中帕子“祖母恐怕是不知,昨日四妹妹与我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儿,我才会那般的恼怒,泼了她一身茶水”
老太太皱眉“她说了什么”
“昨日四妹妹与我说,魏王嫡子是个流连于花街柳巷的浪子,虐死过三个嫡妻,还在外头染了花柳病的人。”
沈苓绾哭声一顿“我心里不信,觉得这是妹妹挑拨离间。”
“再说了,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应当的么毕竟我嫁的是魏王嫡子,那算是高攀,等婚后我早早诞下长子,府中莺莺燕燕再多又如何,那还不说任我拿捏么”
老夫人徐氏点头附和“大姐儿说的没错,就是这般的道理。”
沈苓绾“可可不想四妹妹听后大怒,说我如今不过是一时猖狂,嫁过去便只有等死的命”
“祖母”沈苓绾起身,跪倒在老太太身前。
“今儿孙女便要祖母来评评理,好好的一桩婚事,四妹妹却是这般看不过眼,要毁了我未来夫婿的名声,花街柳巷、花柳病,这是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能说出口的话么”
“若是四妹妹真嫉妒我这桩好姻缘,不如就同魏王说,我愿意让四妹妹替嫁过去,全了她的心意”
沈苓绾的话一针见血,更让沈静淑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卖女求荣的婚事,可是老夫人徐氏拉下脸求来的,就算是再污脏的表面,她也得做出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
当即徐氏神色阴沉“四姐儿,前头那些话可都是你说的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你这是要如何,要毁了你大姐姐的好姻缘”
还不待沈静淑辩驳,徐氏就冷哼一声。
直接抬脚,一脚踹开沈静淑,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厌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大姐姐是任你这般糟蹋的”
“我若是你大姐姐和三姐姐,听得你这般说,掴你耳光都算轻的,要我便直接撕烂了你的嘴解恨”
老夫人转头瞬间又恢复了和蔼神色,她对着沈青稚也招了招手“稚姐儿你说说,你是如何安慰你大姐姐的”
沈青稚压下眉宇间厌恶,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我不过是与大姐姐说,就算晋王嫡子不好也无碍,只要姐姐日后诞下嫡子,稳住自己的地位,日后姐姐便是魏王府的当家主母”
老夫人徐氏,这回终于满意的笑了“好姑娘,稚姐儿是个好姑娘”
“至于不听话的四姑娘”老太太冷哼,“周氏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不给我压押下去,跪在祠堂里头好好反省几日”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周氏根本不敢辩驳
她们母女本以为大姑娘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今日请安时必会大闹,这踩了老夫人的脸面,自然有大房姑娘的苦头吃
不想今日沈苓绾,却是如换了一个人般,笑盈盈的应下了那要命的婚事。
这时,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孙妈妈面带喜色,匆匆从外头进来禀报“老夫人,丹阳大长公主府给您递了帖子,据说是要您带着府里的姑娘,一同去大长公主府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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