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劳动节的假期比往常多了一天,苏遥和简汐在家宅了两日,原本想把最后一日也消磨在文献里,却接到了白沐语的盛情邀请。说是她父亲去乡下喂了两天蚊子,终于钓上三斤河鱼,晚上让阿姨做全鱼宴,犒劳几位老师。
“姐,你怎么把珍藏的茶拿出来了?”简汐从木柜第二格取出的茶正是前几年在黔南都匀买的特级毛尖,一直不舍得喝,放到现在仍未开封。她找来一个像样的袋子,把茶装了进去,抬头对上苏遥惊讶的神情,不答反问:“你知道白老师的父亲是谁吗?”
“谁啊?”肯定是姓白,但这有什么关系?
“白铖良老师,曾经是浙州省博物馆副研究员,济城文保文物鉴定中心金牌鉴定专家。刘教授也是白铖良老师的师弟,多次想引荐我认识,只可惜他这十年长居国外,回国也只是短短数日。”
苏遥听后,再一次张开了惊讶的嘴:“姐,你是说照片还挂在我们学院知名校友栏的白老师?”
“嗯,你不是看过他很多书画复制品?”简汐也是昨天才从付予臻那里听说白沐语的父亲是白铖良。
“当然,他可是我唯二的偶像。”另一位是自己最爱的老爸,外科圣手苏振国先生,一年能做几百台手术,救死扶伤。
简汐把礼品整理妥帖,看到苏遥还在傻站着,轻轻推了她一把,提醒道:“好了,快去收拾,白老师让我们早点过去。”
苏遥思绪被她打断,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问:“你送那么贵重的见面礼,我送什么?”
“东西一起拿去,就算我们送的,不用分那么清楚,或者等会儿再去超市提两箱牛奶,买篮水果。”茶是送白沐语父亲的,那水果和牛奶自然也是必备的。
“好。”苏遥点头应了,思索了半秒嚷道,“那你不许又抢着付钱!”
两人从超市出来,快到白沐语家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十几年的老小区,停车位早已售空,简汐只好转入路边的临时停车场,再步行而去。车上没有伞,窗户已经模糊成一片,看不清外面匆匆奔走的人。
苏遥右脚从副驾驶位下来,头顶却意料之外被一把白色的雨伞遮住,她左脚一顿,抬眼是那浅浅笑容,耳边是温润的声音:“遥遥,先把伞拿着。”
心跳跃的节奏,蓦然,快了几分······
关上车门,脚步自然而然跟着她,看她把另一把伞递给简汐,两箱牛奶,一篮水果和礼品袋,简汐拗不过白沐语,让她帮着分担一篮水果。苏遥眼疾手快,举着伞连忙凑了过去,接过一箱牛奶。
最后发现,白沐语的肩还是湿了不少,苏遥靠近她,语气是少见的老成:“姐姐,雨大,别淋湿了。”白沐语颔首,往中间贴近了苏遥。任四周潇潇的雨不停肆意,伞下的温暖安谧一直持续着。
十几年前的房子,不比现在的高楼,只有七层的建筑,白沐语的家在第三层。二楼的楼梯转角走上去,深棕色的防盗门已经开了。
“爸,妈,简老师和遥遥来了。”白沐语把手里的水果放进去,又接过牛奶和礼品袋。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下次不能再带了。”说话的人正是白铖良,只见他穿着深灰色的短衫,下摆精致地绣有几株兰草,不算稀疏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慈祥的脸上,有着和白沐语如出一辙的温暖笑容。
“白老师好,阿姨好。”苏遥和简汐异口同声唤道。
话音刚落,白沐语身旁,一头带了点灰色的金发女人便笑了起来:“我们家的白老师在这儿,别叫他白老师,叫老白。”未曾想,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伯父好。”两人依然恭敬地叫了一声。
“进来吧,在我们家无需拘谨。”白铖良帮白沐语把见面礼拿进客厅,招呼她们坐。
室内的中式装修融合了庄重与典雅,一套红色实木家具,两侧是仿清初青花双耳龙纹瓶。墙上一幅闲上山来,忽见青山的浓墨山水画,显然是出自白铖良笔下。雕花木质六扇屏风让客厅与阳台相隔,阳台外是六七盆兰草以及几盆说不上名字的花。
家学渊源,苏遥终于明白,白沐语身上独有的气质是从何而来。
“女孩子喝红茶好,来尝尝滇地的普洱,提神养胃。”几上是一套德化白瓷茶具,白铖良一共斟了四杯。
白安娜客套了两句,站起身子说去厨房帮帮桃姐,白沐语想学厨艺,也跟着去了厨房。
作为济北大学历史学院毕业的老前辈与两位后辈从学习聊到了工作,又从工作聊到了文物收藏与保护。简汐对明清两代的研究已颇有建树,而苏遥是文献学毕业,对古籍的产生发展,以及流传情况和阐述也有了一定的掌握。三人侃侃而谈,好不热闹。
接近五点半,付予臻开完剧组会议,姗姗来迟,进门没几分钟,就把简汐支去讨论新剧本的历史背景,客厅只余下白铖良和苏遥两人。
“小苏老师可了解清中期的两部公私书画著录?”白铖良呷了一口茶,问道。
“伯父说的是《石渠宝笈》和《秘殿珠林》?”刚好这两部著录是苏遥最近研究的,她接着说,“相比《石渠宝笈》,我觉得《秘殿珠林》带来的价值更多。”
白铖良左手指腹在下巴处来回摩挲,意味深长道:“哦?说说你的见解?”据他所知,一般的学生,多少对《石渠宝笈》感兴趣一些。
“《秘殿珠林》开创了佛道书画著录的体例,不仅可补佛道书画史的空缺,还可以作为研究历代相关的政治,思想,文化以及重要事件的有用资料。”
“那《石渠宝笈》呢,上面记录的历代名画,煞费苦心,是集清宫书画收藏之精华编撰而成的一部大型书画著录。”
“它只是相对客观地反映了宫廷收藏的情况,但在鉴别上还是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小四喜欢戳章,在很多仿品上也盖了不少。”
“小四?”反应过来的白铖良,眉眼弯成一条缝,笑道,“小苏老师不仅作学谨慎,还挺幽默。”他很喜欢这样的后辈,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苏遥发现,他的偶像不仅满腹经纶,还和白老师一样,夸人毫不吝啬,心里虽然已被和煦的阳光温暖了,但她表面还是沉住了气,谦虚道:“伯父夸奖了。”
“小苏老师以后有什么打算?文献学的就业前景最近几年不是很乐观。”白铖良回国后闲不住,被浙州省博物馆返聘回去当研究员,想物色几位有潜力的新学生,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老爸老妈想让我考博,我也想考博,留在高校当老师。”这是苏遥长久以来的奋斗目标,老师有三个月假期,还能在三尺讲台上散发魅力,把自己所学的知识潜移默化地教给学生。
白铖良微微皱了皱眉,怎么又是老师,看上的可造之材全去当老师了,他不甘道:“我听说近年来高校历史老师比较饱和了,竞争可谓是非常残酷,有没有想过做其他,比如博物馆实习研究员?历史文化出版社?”
苏遥摇头,这些她都没有考虑。
“快来吃饭了。”
白铖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安娜清脆的声音打断。
七人落座,深色的圆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菜。“今晚的菜分别是酸菜鱼,红烧鱼,西湖醋鱼,清蒸鱼,还有两碟素菜,先猜猜哪盘菜是我们白老师做的?”白安娜边说着,边准备给众人舀汤。
“妈,您坐吧,我来。”白沐语起身,一一添了汤,到苏遥这里的时候,见她推却,说自己来,也就依了她,把勺子放在酸菜鱼的汤盆里,坐了下来。
付予臻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打趣她:“我猜肯定不是酸菜鱼,色香味俱全,阿语做不出来。”
“你!”白沐语不好意思地横了她一眼。
“还是予臻了解米米,的确不是。”白安娜笑道。
“她也最多会炒两个素菜。”白铖良指了指身前的素菜,表明自己肯定猜对了。
“我猜是这道西湖醋鱼。”苏遥尝了一小口鱼肚上的肉,挑了挑眉骄傲道。
“为什么?”白沐语有些诧异,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没有酸味!姐姐是不是把酱油当醋了?” 虽然味道还算可口,但确实没有西湖醋鱼的酸和鲜。
白沐语闻言,笑意微敛,她明明尝过,不咸啊?
“但是啊,我很喜欢吃姐姐做的,特别的,才是最好的。”苏遥说着,又夹了一大撮鱼肉,塞进了嘴里。她看见白沐语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眉梢也是溢满了笑意。
吃完晚餐,白铖良留几人又说了说话,白沐语因为明早有课,决定和苏遥一起回济北,告别后,和三人一起出门。付予臻没开车,顺路坐上了简汐的车,苏遥把后备箱的背包取出来,跟在白沐语的身后去停车场。
车子启动,没入漆黑的夜色,白沐语看着前方的路,没来由问道:“遥遥,such as和such的区别,你真的不知道吗?”她想,这应该是高中就学习的语法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