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水榭外的黑衣保镖在听到不太寻常的碎瓷动静时, 便赶到了亭中。
顾风来把姜夏扶稳,朝保镖平淡地摆手,示意无事。
“手伤到没?”
他转头问姜夏。
却见姜夏面色苍白,扶着桌沿虚弱的喘气, 目光死死盯着他手上的伤处。
姜夏胸闷得厉害, 开始有些晕眩和吸不上气。可就是不受控制地难以移开目光。
男人左手虎口处,尖锐的白瓷碎片, 割出一道深而长的伤口。
鲜艳温热的猩红顺着白净的手背蜿蜒而下,血液汇聚在指骨之间。
“姜夏?”
顾风来蹙眉, 注意到她在看他的手。
姜夏艰难地摇了摇头, “没事, 我没事。你的手……”
她就是晕血的老毛病犯了,只要不看他的血迹,过一会就好。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她的眼睛, 越是看那不止的血,闷与晕就一阵阵泛上来。
一只微凉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双眼。
“别看了。”
顾风来的声音在她身前。
姜夏动了动唇, 颤着胸口细细呼出口气, 没有说话。
眼前世界陷入幽暗, 她看不见任何一物,耳边有寂寥的风声,水面的微澜声,远处的人声,还有男人平稳的呼吸。
姜夏的气息在这样的黑暗里慢慢平静下来。
一个有些怪异温情的,黑暗的世界。
临近晌午的光线日照总是比其它时刻强烈一些。
剧组大部分人一边休息喝茶吃水果, 一边远远望一眼湖上水榭,偷偷小声交流。
“姜夏老师和顾总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单独在里面聊什么?”
“顾总是不是就是前阵子刚被方梓涵碰瓷的那个大佬?”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我没法不去脑补点什么有颜色的登西啊!霸道总裁强制爱,湖心幽会一言不合就开车!”
“快快快,笔给你了,快点产粮,搞快点!”
所有人都往暧昧的方向猜测,还有个场务偷偷拿了手机,给相熟的狗仔娱记通风报信——
【《九重奔月》,资方老总,专程探班姜夏wejjhufoldgl】
结果一条信息还没打完,手机就被导演脸带不悦的抽走。
“投资人的料你也敢爆?你就不怕他一个不高兴撤资,整个剧组停摆你我丢饭碗?”
场务一惊,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赶紧拿回手机把未编辑完的消息删了。
正当每个人都暗自以为姜夏和顾风来将要在水榭中发生点什么,水榭外的黑衣保镖拉开了白色纱帐,姜夏和顾风来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顾风来的左手受了伤,伤口未愈,还在滴血。
所有人吓了一跳,说好的在搞暧昧呢?咋还受伤流血了啊?!
******
心惊肉跳的让跟组医护紧急处理了伤口,时间已近饭点。
制片人导演请顾风来去最近的酒店用餐,主演们当然也要去陪饭局。
姜夏换了便装就带着关乐要往自己保姆车上跳,文质彬彬的女秘书在车前提醒姜夏,“姜小姐,顾总邀请您和他坐一辆车。”
姜夏望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豪车,撇过目光,无声拒绝。
坐上车座,汽车驶动,她才慢慢松开一直握紧着的右手。
掌中先前沾染上的那一点血迹已经干涸,血痕被抹开,拖出一道红色的淡印。
这样的血,姜夏倒是不晕。
拇指轻轻抚过手心里的黯淡血痕,姜夏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顾风来的账号。
她在输入框里删来改去反复打了许久,才发出了她给他的第一条微信。
姜夏:【顾总,害你受伤了,抱歉。】
发完终于像完成任务一样,长呼出口气。
快要达到酒店时,收到顾风来的回复。
顾风来:【你晕血?】
姜夏:……并不想对他承认这个事实。
她把手机塞回兜里,下车进包厢。
制片安排姜夏的座位紧挨着顾风来,坐在他的左手边。
一顿饭,姜夏眼观鼻鼻观心,吃得规规矩矩,话也比平时少,和顾风来更是零交流零接触。
“呀,姜夏老师今天是不是受惊了?”制片人举着酒杯一边活络气氛一边试探的问姜夏,“平时在剧组可经常看见你讲笑话逗得王导成修他们笑成一圈啊!”
姜夏顺着话头点点脑袋,“是有点还没缓过来。”
顾风来轻飘飘看姜夏一眼。
他左手早就清理干净,伤口上缠了两圈白色的医院纱布,不影响正常活动。
结果另一个外联制片又对姜夏道,“姜夏老师,顾总的手受伤了,夹菜倒酒不太方便,您坐得近,多照顾点他。”
姜夏硬着头皮用公筷给顾风来碗里夹了片奶油贝壳。
顾风来装模作样的跟她客套的道了声,“谢谢。”
再低眼看着那片扇贝,慢条斯理动筷,吃起姜夏夹给他的菜。
隔了大半张桌子的黄秘书有些诧异的多看了眼姜夏和顾风来。
跟顾风来出去应酬多了,秘书们都知道他从不喜欢别人为他布菜,更从来不吃别人夹来的食物。
此时满桌剧组高层们继续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姜夏。
姜夏觉得自己就像个穷苦乡镇背负全村人致富希望的唯一大学生,只能硬着头皮拿起红酒瓶,去给顾风来倒酒。
她倒酒时长睫低垂,姿态娴静,顾风来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或者说是第一次见。
有别于她过去张扬不可一世时的挑衅,抑或是对他发脾气时的横眉竖眼,此刻这样的低眉顺眼极为柔软。
很乖。
顾风来漆黑的眼眸深处漾出一丝微微波澜。
他抬了抬手,对姜夏示意道,“这么多够了。谢谢。”
不经意间小指指节与她的食指轻轻相碰。
姜夏像触了电一样手一抖,瓶中酒洒出了一些,顾风来的衬衫袖口也沾上两滴。
姜夏一愣,放下瓶子马上道歉,“抱歉,我叫服务生过来。”
顾风来目光晦涩地看她一眼,“不必。”
他右手拿起毛巾,搭在左腕袖口处按了按,长指白皙,骨节分明。
姜夏知道按着制片们的心意,这时候她该主动为顾风来擦拭。
但是她办不到。
如坐针毡的又熬了半小时左右,这场饭局终于结束。
散席离开,姜夏接到杨薇那边打来的电话,告诉她《生活有滋味》和某两个硬广的通告费尾款已经打过来了。
听到起,姜夏心里一喜,不由放慢脚步。与杨薇聊了半天,最后挂电话时,大部队早已走在前头,就她一人落下。
姜夏心不在焉收起手机塞进大衣衣袋,忽的脚下一个踉跄,被什么绊了一跤,身形不稳。
顾风来从旁收回长腿,稳稳揽住姜夏,等她站稳,又伸手把她拉到旁边翠竹红纱掩映的走廊死角。
姜夏一秒挣脱,被男人故意使绊子的不要脸行径气得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
顾风来安静看着她,“还想骂什么。让你一次骂个够。”
姜夏抿住唇,反而再也骂不出话来。
目光一转,又落到了顾风来缠着绷带的左手上。
纱布洁白干净,看不出一点之前鲜血淋漓的痕迹。
“顾总其实不必为我挡那些瓷壶碎片的。您的手金贵,伤到了很多人都会为您担心着急。”姜夏想随便说两句填补过于安静的气氛,说完就准备走。
“那你会担心我么?”顾风来却问。
姜夏顿住脚步,心跳毫无由来的骤然加速。
她别开眼,视线落向一旁的青竹叶稍,缓过心跳,半晌才挤出一句,“难道你想让我为你担心?”
“难道我不想?”
问题又被推回了姜夏这边,她停顿了更长时间,“……你这个苦肉计太低级了。”
“不是苦肉计。我没想帮你挡碎片。”
顾风来声音平静,“眼角里瞟到了,就正好顺手帮你挡了下。”
姜夏猛地回转过头,一下子撞入他幽深如海的双眼。
心脏又是没由来的重重一跳。
作为满嘴跑火车界的优秀选手,她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总是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总,之……我们。我和你,该是不相干的路人了。”她干涩道。
“路人?”顾风来向前两步,到她身前。
他个子高挑,修长的影子在她额顶罩下一片阴影。
姜夏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却被他强硬地按着肩膀。
接着一双带着微微葡萄酒气的唇吻在了她的唇上。
不轻不重的一下,又分开。
他抬手,将她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只白皙小巧的耳垂。
“这个吻证明我和你,我们,永远不会是不相干的路人。”
姜夏抿紧唇,扭过脸想飞快的跑走。
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红得快成为笑话。
他却又更前一步,按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贴到他胸膛,腰腹。
温热的唇齿轻轻含住嫩生生的耳垂,要她感受他。
姜夏一颗心砰砰跳得停不下来,低着头用力锤了顾风来两下,想挣开,“变态!你在什么地方都能发情吗?你那个硌到我了!”
最后姜夏下了狠心往他侧颈上咬了一口,才算被放了逃开。
******
回到剧组又是拍戏。
拍戏进程安排得紧凑,每天忙于练习表演,背台词,找导演讲戏,就没时间想其它有的没的了。
剧组里私下会有些关于顾风来和姜夏流言蜚语,但碍于最大投资方是顾风来的缘故,没人敢说出去,也没人会放到明面上来提。
有一件糟糕的事是,姜夏在男女主感情对手戏的时候演技越来越木了,完全照搬其她演员的演法。
导演糟心得不得了。姜夏的表演技巧是彻底的方法派,抽离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用动作言语塑造角色。
可很多时候,方法派和体验派两种方式并不是泾渭分明的。
演一个人物注定是一种艺术,需要倾注自身感情,而姜夏目前的状态却是——
一到感情戏,所有激烈情绪就好像抽离了自身,成为了一个冷冰冰的演戏机器。
最后导演不得不想出个办法,“小夏,你和你爸你妈感情好不好?”
姜夏眨眼,“挺好的。”非常好。
“行,那就这样,你演的时候也别把男主当成什么爱了三生三世的恋人了,你把他当成你爸你妈你兄弟姐妹,再试试看。”
爸妈兄弟姐妹?
这个简单。
一场戏试下来,导演总算觉得合格了——姜夏终于能够放开,演得有温度了。
在《九重奔月》剧组又拍了大半个月,陆陆续续有一些配角杀青。
姜夏作为女主,戏份最多,是要拍到最后一场戏的人,只是杨薇那边却通知有两个杂志内页和一个时尚盛典要她回S城参加。
四月初,大明宫花园里,垂丝海棠的花朵开得炽烈,姜夏和剧组请了假,飞回S城。
这人一闲下来,又会胡思乱想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
姜夏在飞机上戴着眼罩眯了会,结果一不小心睡着。还做了个梦。
一个湿淋淋的夏天雨夜,她站在会所门口等人。
雨势太大了,她又没有伞,T恤湿了一般,裤腿全是水,只能跑到保安岗亭,挤在遮阳伞下躲一会雨。
直到深夜,那个桃花眼的英俊男人才从里出来,保镖为他打着黑色雨伞。
然后她主动跑上去,跑到他眼前。
保镖好像认识她,未对她怎样。
他与她说了一会话,然后她上了他的黑色宾利,跟着他回了他的住处。
一间顶层的开阔江景房。
她为什么要跟他回去?
姜夏处在梦境的第三视角,怎么都想不起来。
随后他给了她干净的毛巾,让她擦干自己,再然后她擦到一半,被他扣住了手腕,再然后他们滚在了一起,严丝合缝,距离为负。
挣扎反抗过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主动相拥,她忘情地咬了口他肩膀上的肌肉。
一个颠簸,姜夏醒了。
飞机快要抵达S城,下行遇到气流颠簸,倒是把她也晃醒。
姜夏茫然的呆了会,觉得有什么湿黏黏的。过来会才反应过来。……内衣裤该洗了。
摘掉眼罩,打开遮光板,天外一片绯红霞光。
手机连着机上WiFi,姜夏点亮看了看未读消息。
有人新添加了她的微信号,验证信息写的是,【Hi夏夏,我是Eric。陈律师给了我你的微信号。我这个月被调派到国内工作了:D】
姜夏戳开他头像看了看,一下子高兴起来,那些梦里积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呀,又有一位旧朋友要回国啦!
Eric是姜夏过去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一位学法律的学长。学长与她关系非常不错,上次她与前经纪人解约,他还帮了她不少法律上的事,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
姜夏立刻同意了添加好友,并顺手给学长发了个猫猫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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