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在座几人里,听了许幼薇被人劫走的消息谁最高兴,那头一个要数果平郡主了。
许幼薇性格乖顺讨喜,果平郡主脾气火爆。她们二人性格一动一静,时常被拿来做被比较。如果两个人仅仅这样没有交集,倒也不至于憎恶如此。
但坏就坏在果平郡主暗恋的人身上。
情窦初开的世家公子更多偏好许幼薇这样宜家宜室的娴静文雅,对果平郡主这样大胆追爱的女子避之不及。
她暗恋的人踩着她准备了许久的花阵,当着众人的面羞恼道:“我已有心悦之人,望郡主自重。”
果平郡主坚持这是借口,不依不饶追问他恋慕之人是谁,那人被逼急了,大声说:“我心悦许家二娘子已久,行了吧?”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也就算了,至多是个追爱无果。许幼薇得知这场闹剧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不过是句无趣的玩笑话罢了。”
旁人怎么想果平郡主不知道,她也不在乎许幼薇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却从此,是实打实恨上了许幼薇。
她苦求不得的,许幼薇弃之若敝。
两个人就这么厌恶上彼此了,每逢遇上就要闹上一番,但果平郡主心计显然不如许幼薇,斗了这么久也没能讨得什么好。
因而,在听到了事关许幼薇名节的坏消息,她喜得简直要笑出声来。
许谈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许家大娘子的打算她看得出来,无非是想要借刀杀人,若是别的果平郡主可能还不为所动,但这事,便是做一回刀也无妨。
她抬手召来自己的心腹丫鬟,悄声吩咐她将消息传出去。然后转过来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
“许妹妹遇到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置之度外呢?我府上有几分人脉,我这便去唤人一起寻找许妹妹。”
她递给许谈瑶一张手帕,柔声道:“谈瑶妹妹心地善良,本郡主真是敬佩不已。”
两个人互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余人和许幼薇没什么仇,但依附于果平郡主的,为了表明立场只得纷纷应声,剩下的几人互相看看,都选择了静默不语。
火加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她们也无心再聊下去,一个接一个起身告辞准备回去细想这件事该怎么办。
果平郡主已经派了人回去传消息,此刻倒是不着急了。
她和许谈瑶缓步走着,嘴角挂着笑,似乎已经预想到未来将许幼薇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了。
两人走到许府大门,眼见一辆马车疾驶而来,马蹄急踏,马车四角垂着金色流苏,驾车人身着轻甲,腰间挂着刀具。
马车由急到缓,慢慢停在了侯府门前。
车里一人掀开遮帘,手捧着一个华贵不凡的檀木箱子,在驾车人的搀扶下了马车。见到那人的脸,许谈瑶和果平郡主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了几分惊疑。
果平郡主虽然有着郡主的名号,但其实也不过是吃着几代传号下来的,以后她的女儿还能不能传到郡主名号还要看那时候的掌权人想不想得起她。
但因着郡主身份,她偶尔也可以在皇帝举办小宴的时候入宫一观,也就得以见过皇帝皇后,以及他们的身边人。
而下了马车的人,面白无须,笑容和善却难掩威严。他不是别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大总管——苏公公。
许谈瑶也识得此人,上辈子就是他带着皇后的口谕来许家商量了许幼薇与太子结亲一事。
只是这人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还没反应得过来,就听到身后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回头看过去,竟然是许夫人,她身后跟着许老夫人的刘嬷嬷,大夫人三夫人也紧随其后。
“苏公公,您来啦。”许夫人已完全没了前面见时的疲倦不安,此刻喜悦之情但凡有眼睛的就能看出来。
“娘?”许谈瑶皱起了眉头,她直觉有些不妙。
许夫人见了她二人,笑容更盛,眼角细纹都微微显露出来:“郡主也在?瑶瑶,你也是听到了消息过来的吗?”
什么消息,她怎么不知道。
许谈瑶刚想询问,苏公公适时上前一步,打断了她。只见他将手中的木箱打开,箱内红绢铺底,躺着一柄玉如意。
“不知道先前送来的消息许夫人您可是收着了?咱家听着皇后娘娘的吩咐,提前给您把这柄玉如意送来了。”
“收着了收着了,”许夫人连声称是,她身后的婢女上前一步接过了玉如意,“幼幼性子顽劣,希望没给娘娘添麻烦。”
苏公公摆了摆手,笑道:“许二娘子容貌过人,又心性通透,甚得皇后娘娘欢喜,怎么谈得上麻烦。”
果平郡主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她是郡主之身,尚且未收到过皇后赏赐,许幼薇怎么会……
她思及此,顾不上去想许幼薇如何讨得皇后欢心,狠狠瞪了一眼许谈瑶:
不是说许幼薇上香路上被歹人劫去名声不保吗?
许谈瑶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她忍住满心恼恨,强撑着询问:“娘,幼薇妹妹是怎么了?找到人了吗?”
许夫人完全没看出来许谈瑶的不自然。
“幼幼她那马不是发了疯,将她带进了深林吗,说起来也是巧合,皇后娘娘爱宠受伤,被幼幼救下了,先前说是安置在宫里了,现在应当快回来了。”
许谈瑶一时间只觉得好笑,这话中漏洞太多。
且不说皇后爱宠怎么会出现在深林,便是受伤也无迹可寻,这简直像是专程为了许幼薇寻了个由头一样。
但目光触及那柄玉如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后赏赐可能只是顺手之举,但态度已经摆在那里,就算这理由里有天大的漏洞,谁又敢跳出来说皇后的不是呢?
这一仗,她已然是输了。
许谈瑶惊觉自己把许幼薇想得太简单了。
她本以为这次会让许幼薇吃些教训,不说身败名裂,至少也要像她前世那样成为一时话题。
但现在看来,许幼薇应该是早已看透了她的计划,将计就计,在她得意之时给了她狠狠一击。
许谈瑶不是输不起,但这种低于人下的感觉实在很糟,让她难言的生出了几分微妙的危机感。
“咱家东西送到,也就不多待了,这便要回去给娘娘复命了。”
许夫人赶忙递给身边人一个眼神,丫鬟心领神会,递过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轻。
苏公公笑着吩咐手下人收下了,向许夫人行了礼,道:“许娘子一举惊人,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之人,咱家就厚着脸皮,先在此祝贺夫人了。”
待到苏公公离去,果平郡主脸色阴沉下来,她刚刚强忍着,几乎撕烂了手中帕巾,可见心情之差。
她不敢在许夫人面前表现出来,随意寻了个由头,冷着脸匆匆坐上马车回府。
果平郡主先前以为事情成了定局,已派人去到处传消息。现在有苏公公上门替皇后娘娘送赏赐之物,谣言不攻自破不说,有心人一查就知道背后是她。
她尚未出阁,决不能背上这种害人的坏名声。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恨上了许谈瑶,如果不是许谈瑶信誓旦旦,她怎么会这样冒进。
这许家姐妹,没一个好的,说不定是联手在给她挖坑呢。
许幼薇那边先不说,许谈瑶骗她这仇,待她处理了此事后,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
顾知泽躺在榻上,一手拿着几张信件在看,一手袖子被挽起来,露出冷白的手臂,上面扎着几根细长的银针。
旁边一个拿着医书的中年男人面带愁容,不时发出几声哀叹。
顾知泽实在嫌吵,瞥了他一眼:“没有想出法子?”
男人名唤张医诠,是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年轻时四海为家,闯荡出几分名气,现在在太子府,成了太子的幕僚之一,兼职大夫。
太医院鱼龙混杂,眼线众多,他们已知晓蛊毒之事出自皇室内部人之手,因而更不能信了太医院,只能寄希望于张医诠身上。
“殿下,这蛊毒我翻遍医书也只知道了名字,破解绝非易事啊。”张医诠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也还是只能压制不能根治。
顾知泽冷酷无情:“那就不要在我这里唉声叹气,很吵。”
“真不知道是你中毒还是我中毒,一点也不着急……”见顾知泽平静地朝他看过来,张医诠讪笑着:
“我水平有限,已经去信给我的师兄了,他早年喜欢研究毒药,去过不少偏僻族落,应该会比我有法子。”
张医诠没心情看书了,他扔下医书坐下,摸着下巴道:“你取的那几滴血与你蛊毒倒是有几分奇效,虽不是对症解药,但想来如果再多些,压制些时日应该不在话下。”
顾知泽嗤了一声,取那傻儿的血?他真怕被传染了脑子。
他此刻拿在手里正在看的,就是王猛打听得来的许幼薇的消息。从年幼到现在,事无巨细,被浓缩成一行行小字,汇聚在信纸上。
信纸不过几页,许幼薇得到的夸赞占据了大半。
会说话,性格柔顺,琴棋书画成绩都不差,这几乎和所有能打听到的世家贵女消息没什么差别,看的顾知泽有几分不耐。
【前段时间找回了一母同胞的姐妹,名为许谈瑶,姐妹关系不近。许府将许谈瑶之前的消息清理了,瞒的很紧,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隐情。】
看到这段,顾知泽微微一顿。
他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联想到许幼薇的马发疯,他心中不由出现了一个猜测。
顾知泽接着看下去,又是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通称赞,夸许幼薇性格讨喜之类。
想起那双透的能看到底的眼睛,顾知泽心想,讨喜不讨喜他看不太出来,但的确没那么讨人厌。
也可能是傻的太出人意料了,让人讨厌不起来。
信是刚刚才送来的,连带着果平郡主和许谈瑶传许幼薇谣言一事也写在上面,显然是已经调查过了。
许谈瑶和许幼薇的关系果然有问题。顾知泽将信纸放下,揉了揉眉心。
算算时间,她应该也快到许府了,也不知道许幼薇能不能反应过来是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做好事不留名的太子殿下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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