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中,枯树歪斜着,晕成一片阴影,黑鸦蹲在枝头,有气无力哀嚎几声。
“驾——”
一人乘马疾驶着,这人俾夜作昼地行进,脸色已是极差。他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一封信件。
快点,再快点,只要进了城门就好。
远处兀地亮起一小片红光,他尚未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红光近处,十几个脸上带着黑色面具,手举火把的人静声伫立,紧紧盯着他。
他心里一紧,慌忙拉住缰绳,马蹄紧踏,惊呼与嘶鸣声像一道利刃划破空气,打破寂静。
他拽着缰绳转向来时的路,那里却也已经有了两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神色散漫,一个提着刀站在轮椅旁,怒瞪着他。
待看清轮椅上的那人的脸,他眼睛蓦地瞪大,不由自主惊呼出声:“你!怎么可能!”
顾知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念出此人的名字:“长兴。”
长兴又惊又骇,嘴唇翕动,什么也没说得出来。
站在轮椅旁的王猛早已耐不住,将刀提起,怒喝一声:“长兴,殿下往日对你不薄,你竟然敢!”
“我怎么了,”长兴眼神闪躲:“见殿下没事我也高兴的很。”
“我呸!殿下被刘元下毒,我们急忙赶回来,你又是为什么这么着急?你心里有数!”王猛啐了一口,表情不屑。
“既然殿下不相信我,我又何须多言!”
身后那十几人承包围圈慢慢靠近,权衡之下,他选择了只有两个人,看起来更好对付一点的顾知泽和王猛这边的方向突围。
长兴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马吃痛往前奔去,他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往顾知泽方向刺去。
顾知泽身中蛊毒命不久矣,如果现在能杀了他,那岂不是……
“尔敢!”王猛大怒。
顾知泽微微偏头避过那一剑,一掌拍在长兴腹部。王猛冲上来,一刀劈在马腿上。
马前膝一弯,长兴被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他心一横,将怀里的信件掏出来,胡乱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王猛想要拦他,但长兴动作太快,已经来不及了。他擦了下嘴角血丝,大笑几声:“对,我就是想要你顾知泽死,就算你现在活着,以后也绝逃不过!”
说完,狠狠咬开牙齿里藏的毒囊,头一歪,就断了气。
王猛手足无措地看向顾知泽,长兴是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线索,人死了,信也吞了,这下怎么查是谁干的呢。
“吞了?那就挖出来。”顾知泽面色平静,轻飘飘的说着最可怕的话。
过了一会,王猛满手是血,过来回禀道:“殿下,里面字都模糊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字。”
“嗯?”
王猛面色复杂,迟疑着说:“是一个‘苓’字。”
京都里名字带苓的,只有五皇子顾苓。
王猛有些怀疑信件真假了,顾苓傻了十几年,京都无人不知,怎么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但为了避讳皇室宗亲,又是不可能有人会大摇大摆取这样一个名字的。
风凄凄地吹过,带起一股凉意。
半晌,顾知泽才开口,声音不辨喜怒:“回吧,去查查顾苓最近的动向。”
“是。”
————
这些天,郡王府闹出了个大动静。
果平郡主放出话来,说自己机缘巧合得了一盆奇花,花开六瓣,瓣瓣不相同,颜色也是出人意料,见过的人都形容不出来的颜色,只能称奇。
消息是真是假尚且不得而知,第二道惊雷又紧接着打下来:
果平郡主在郡王府办了奇花宴,要邀请许多人去参观,听说连六公主和五皇子都请动了。
围观人群啧啧称奇,不由感慨之余,也疑惑着,这果平郡主想做什么。
日头正好,碧空如洗。
一辆马车在郡王府门前停下来,一双素手掀起帘子。
马车上的人低头走出,一袭白裙素洁,裙摆绣了大片兰花图样,简单而不失淡雅清丽,被搀扶着下来。
果平郡主瞧见了,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迎上来:“公主!”
果平郡主拉住六公主的手,娇声道:“还是姐姐对平儿最好,这次奇花宴,姐姐能来,我最是高兴了。”
六公主敛目,温柔轻笑,弹了一下果平郡主的脑门:“你呀你呀,就会讨我开心,不过……”
六公主拧眉,有几分不解:“我那两个哥哥,你请了大哥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五哥都要请过来?”
果平郡主噎了一下,她怎么知道许谈瑶脑子里想的什么,但无非都是见证人,请来也无妨吧。
她撒娇着晃了晃六公主的手:“我这不是想着,第一次办个花宴,定要请人来镇镇场子嘛。”
“可我大哥那个脾气……他不一定会来的,你到时候莫要失望啊。”
果平郡主也只不过是听许谈瑶说的都请了一遍,她心底里也觉得太子不会来,不过她也没直白的说出口,转移了话题:
“没事,姐姐来了就行了,走吧,我带姐姐好好看看我养的花。”
六公主也只是疑惑,并没有仔细寻究的打算,她和果平郡主说笑着,一路往宴会方向去了。
许幼薇今天本来不想来,但这几天她吃粥喝药,没滋没味不说,简直要吃得吐了。
好些个原主以前有几分来往情谊的好友,都来了信邀请她同行去看奇花宴,就连许夫人都让她去宴会上看看,免得被忘记了。
但在到了郡王府大门口的时候,瞧见混在五颜六色的马车中,和她身后这辆款式一模一样的马车时,许幼薇瞬间就后悔了。
淦,她忘了还有许谈瑶和许娇婀了。
她立刻转身就想往回走,被门外等了许久的几个热情的过分的好友迎面挡住去路:“幼薇你这是要去哪儿?奇花宴的时辰可快到了。”
许幼薇总不能说自己看到许谈瑶就心里感觉不太妙吧,只得干笑了笑:“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的药还没喝,既然病还没好利索,还是不去什么宴会的好。”
几人互看几眼,就是不让开。
一人拧着帕子,嗔怪道:“幼薇你都好久没出来了,想见你一面真是比登天都难了。”
旁边的人附和着:“是呀,幼薇你今个可不许走,我们几个就等你来了呢。”
她们一人挽住许幼薇一边胳膊,半拖半拉地将她拽进去,许幼薇挣脱不得,只得随着进去。
今天这么大个宴会,许谈瑶那么要脸面的人,顶多人前人后骂骂她,也不太可能会做什么的吧。
她这么自我安慰。
郡王府画栋飞甍,从精心布置中看得出,果平郡主很在乎这场奇花宴。
沿着去往后花园的方向,地面铺着鹅卵石,精巧的按照颜色铺成不同花样,沿路列道摆着争奇斗艳的花卉盆栽,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花香。
她们说说笑笑,还询问了几句许幼薇的身体近况,一行人慢慢往后花园方向走着。
还没走到后花园,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急呼:“五皇子!您别坐在地上!这花不能吃的……诶!”
几人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树丛后,一高大男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地上,揪着路边的花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的!”
他宽大的袍袖肆意的铺在地上,边缘滚着金线,沾染几分污尘。
俊朗的脸上是不符合气质的傻笑,眉梢更是蹭上了一大块泥土,脏兮兮的手里捏着花瓣,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心智不全的样子。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像罢了,许幼薇心情复杂。如果她不是看过书,能确定五皇子不是痴傻儿,估计也要被这副作态骗到。
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一个长相俏丽的婢女快步追过来,拿着手帕不耐的在顾苓脸上擦了擦,然后嫌恶地塞进他手里。
她眉头挑高,声音里有几分责怪:“五皇子,奴婢不是说了吗,这花不能吃,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而后,又转头看向许幼薇她们,表情不善。
“各位小姐,后花园是那边那条路,奇花宴就要开始了,就别在这里盯着看了吧?”
顾苓突然将怀里的手帕丢掉,嚎啕大哭起来:“呜哇啊啊!我不要这个!我要花!要花!”
这一声吓到了在场所有人。
本来是成熟低沉的男声,此刻却扯开嗓子哭嚎,杀伤力极大,许幼薇身后几人本来还有几分微妙的小心思,被这么一哭,完全打消了。
她们扯着许幼薇往后退,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是呀,别让果平郡主等急了。”
许幼薇看了几眼顾苓撒泼的样子,也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默默想,许谈瑶,顾苓都在这奇花宴,看来是既定命运的相遇,那应该就没她这小小的女配角什么事了吧。
几人被这么一打岔,没了心情漫步而行,急急地走到了后花园。
后院分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长长的水榭亭台,八面玲珑,男客都聚在那里。女客们则在后半部分,隔着一片幽湖,亭榭笼着薄纱,被风微微吹起。
男女两边隔水相望,朦朦胧胧却看不真切,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七八张圆桌上,摆满了用花做出来的糕点,精心摆出了不同造型,看着就诱人得紧,还特意搭配了清茶,幽香撩人。
她仔细看了一下座位。
许娇婀和她在同一个桌上,只不过隔得并不近,许谈瑶与她离得更远,一个是东边的桌子,一个是西边的桌子。
这让许幼薇放下心来,欣然入座。
果平郡主今天穿的是一身红裙,裙摆像火一样,配上高高的灵蛇髻,华丽的金色珠簪,流苏微晃,眉心点着花钿,整个人张扬肆意。
和身边淡然微笑,清新素雅的六公主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勾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果平郡主巡视全场,眼神锁定了许幼薇,往她这边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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