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的事情敲定后,几个合作的乙方公司又连着去时代开了两次大的宣发会议。
通过这几次会议的接触,叶阳发现张虔变了好多,最大的变化是话少了。学生时代,他不能说健谈,但绝对不沉默,可现在他都很少说话,或者不说废话了,一说就要说到点上,因而显得十分莫测,不敢叫人过分亲近。
周嘉鱼道:“是,他一直这样。不过,我觉得挺好。管理层嘛,就得有管理层的样子。尤其他还这么年轻,太外露,容易叫人看穿,镇不住底下的那些老油条。而且我跟你说,这人虽然莫测,但并不□□,不会仗着甲方身份一意孤行,能听进去意见,我们老板对他的评价很高。”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跟你说过没,就上一年《聊斋》的庆功酒会,海报公司的老大带着公司人过去时代那桌敬酒,就那爱喷唾沫的发行曹总,估计喝多了,搂着人一个小姑娘可劲灌酒。海报的老大不想为小菜鸟得罪人,就劝小姑娘喝了。头一杯,小姑娘勉强喝了,结果老曹不依不饶,接着灌第二杯和第三杯。我有些看不下去,就怂恿我们老大带着我们过去敬酒,岔开这事,我们老大叫我别多事。老大不帮忙,我自己人微言轻,也不敢上去,只能干看着。后来张总从边上过去,揉着太阳穴说自己喝多了,问老曹带没带解酒药,老曹说没有,那小姑娘也是个聪明人,立刻说她有,这才借此脱了身。”
周嘉鱼两眼放光:“你能想象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一个甲方高层不显山不露水的给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乙方小菜鸟解围的情形吗,太TM man了!”
叶阳问:“后来呢?”
“后来?”周嘉鱼道,“就没了。不过正因为没了,这一举动才显得迷人,要是再发展点别的,那就狗血了,没劲。”
《我去往》的宣发大方向捋顺后,各家公司就进入了与时代影业签合同的流程中。合同盖了章,成为了正式合作伙伴后,时代影业搞了一个起航宴,说之前来来回回的一直在开会,都没坐下来好好认识一番,就趁这个机会认识认识,也方便以后开展工作。
宴会在京郊的一个会所,晚上六点开始。
叶阳到了后,才知道导演今天也来了,就安排在时代那一桌上。
是个年轻导演,看上去就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很朴素,架着一副眼镜,头发在脑后扎成小揪揪。宴会主持人秦雪兰cue导演讲两句。他端着酒杯站起来,很腼腆的样子,也没多说,简单的感谢了一下几个老总,又说这是他第一部院线电影,成与不成,在此一举,拜托大家了,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新人导演的第一部院线电影很重要。要么票房成功,要么口碑成功。反正两项你总得有一个,才能继续走下去。不然,以后的命运很难说。能看出来这导演的确是很真心的在拜托在场的诸位了。毕竟这年头,除了电影质量,对电影的命运影响最大的也就是宣发了。
前面几个投资方的老总致完词,接下来就开始挨桌自我介绍,介绍完后,开始挨桌敬酒。
方圆拿了全案营销,也是新加入的公司,最先起来去敬酒。先去时代那桌,敬甲方大大们。
方圆一共来了七个人,王彦、吴晴和叶阳,还有叶阳手下的四个小组员。组员听指挥干活,暂时不用交际,跟着就行了。主要是吴晴和叶阳。吴晴是项目总把控,叶阳是主负责人,在以后长达半年的时间内,她俩要抗住这些虎狼甲方的压力,把项目做好的同时,还得把人哄开心,为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王彦介绍完吴晴之后,又着重拿叶阳说事。因为她还年轻,姿色也尚可,在这种几乎都是中年男人的酒桌上,最有话说。他热情洋溢的对在座的各位老总道:“叶阳年轻,经验也不多,但执行能力特别强,上手快,而且一点不含糊,缺点就是不爱说话,之后若有什么得罪和不足,还请各位老总多多包涵和指点。”
王彦和叶阳将杯中酒饮尽,桌上的各位老总也都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其中一位放下酒杯笑道:“我们几个今天都是凑热闹的,宣发的事主要还是曹总和张总来办,得罪我们没关系,得罪他们可了不得,你们多敬他们两杯,叫他俩以后别为难你们。”
老曹应声端着杯子站起来:“秦总,您这话说得老曹心里不高兴,什么叫得罪我们可了不得,难道我跟小张还能吃了他们?再说他们都是小张的人,您说小张就小张,怎么还拉我垫背,我不依,秦总,您得跟我喝一杯,给我赔罪。”
秦总大笑起来,对其他人道:“你们看这个没皮没脸的老东西,竟然还要我给他赔罪。你们说,我该不该给他赔罪?”
张虔端着杯子起来道:“老曹两杯酒下肚,就要说疯话,上次喝醉了,竟然要亲我们常总,吓得常总现在都不敢靠近他,只叫我跟他坐。我估摸着他快不行,秦总,您等会儿保护好自己,别叫老曹占了便宜。”
在座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曹跟着哈哈起来:“小张,家丑不可外扬,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我台。”看了一眼王彦他们,“来来,正好,你们别饶了他,替我多灌几杯,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
常总笑:“张虔说得是实话,你敢做,就别怕人说。”
老曹不依不饶:“常总,您偏心,小张不就比我年轻几岁,比我长得好看了点么,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帅小伙儿?!您这么喜新厌旧,伤我们这些老人的心!”
张虔没接着与他们插科打诨,而是端着杯子走出来,目光掠过叶阳时已没什么笑意,他看向王彦,接上他的话,是嘱咐,也是提醒:“我们常总常说,人分两种,谈事的人和做事的人。我们这儿不缺会谈事的人,但缺会做事的人,所以不用担心得不得罪我们,放开手脚做,大家心里都有秤。要是事情做得不好,那才是得罪我们。”
这话恰巧叫常总听到,他插话过来:“张虔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又看向王彦他们,“方案着实弄得不错,好好干,千万别辜负大家的期待。但也不用有太大压力,一个电影一个命,咱们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就好。”
王彦自然听懂了张虔和常总的话,暗想领导就是领导,站的高,看得就远。他忙接住两位甲方领导的话,恰当的表了一番心意,又领着公司人敬了一次酒,这才继续往下,挨着去敬其他桌。
敬完这一圈,叶阳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她回到座位上,其他公司又分拨挨着过来敬他们。如此一番车轮战,她的脑子慢慢发起晕来。周嘉鱼跟自己老板敬完酒后,过来找她,两人一块去了洗手间。出来后,也没回会场,而是去一楼的大厅休息。
大厅里有供人休息的沙发椅,还有小吧台,但并没有人,叶阳靠在沙发椅中,觉得一切都静了下来。
周嘉鱼摸了摸她的脸,烫得厉害,她问:“宝贝儿,你没事吧?”
叶阳仰靠着朝她笑了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歇一会儿就好了。”
周嘉鱼道:“想起来了,我来的时候家安给我塞了解酒药,我给你泡一袋去,你先坐着。”
叶阳点了点头。
大厅又静了下来,叶阳的脑子越来越晕,靠在那里几乎要睡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便醒了。睁眼发现不是周嘉鱼,忙调整了一下姿势。
是个男生,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干净又斯文的样子。倒不陌生,开会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周嘉鱼的同事,男生手里还握着杯子,他道:“嘉鱼被我们老大叫住了,正好我下来,她就让我带过来了,解酒药,喝了吧。”
叶阳接过杯子,道了句谢,一口气喝了下去。
男生并没有走,而是在叶阳对面的沙发椅中坐了下来。
一时也没话要说,两人只是沉默的坐着。
过了一会儿,男生道:“好点了吗?”
叶阳嗯了一声:“好多了,多谢。”
男生道:“宴会真烦人,是不是?”
叶阳笑了,但是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了。
叶阳便重新歪回了沙发椅中,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对面的沙发椅中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指间夹着根快燃尽的烟,眉头微微皱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大约是太久没动的缘故,烟灰掉了一地。
张虔。
叶阳坐直身体,双肘撑着沙发扶臂往后挪了挪。
张虔纹丝未动,仍旧看着她。
叶阳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有些哑:“你怎么在这?”
张虔欠身将快要燃完的烟揿灭,扔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走了。
宴会结束后,张虔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女朋友住的地方。
程柠睡眼惺忪的出来开门,见到是他,有些惊讶,接过他的包挂起来,问:“不是说有宴会么,这么晚还过来?”
他扶着她的肩,低下头来和她接吻。
烟酒的气味混合着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他压根没用力,是很轻很淡的吻,却叫她欲罢不能。
他低声问:“话剧排得顺利么?”
程柠久久沉溺于他的吻中,这男人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此,浓烈又若无其事,她喜欢这种表里不一。
她微微喘了口气,低声道:“挺顺利的。”
张虔又问:“什么时候首演,我去给你捧场。”
程柠便笑了:“你整天那么忙,见面都难,哪里敢叫你来捧场。”
张虔道:“你先说,等我确定能去了,再告诉你。”
程柠道:“六月十八。”
张虔点了点头:“宴会上只顾喝酒了,没吃菜,现在有点饿了。”
程柠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半夜跑过来了。”
张虔嗯了一声:“不想一个人做,一个人吃。”
程柠便笑了:“这么可怜,行吧,今天就收留你了,吃什么?”
张虔道:“都行,随你。”
程柠道:“那你先去洗一洗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等张虔从浴室出来,面条刚出锅,他擦着头发走过去,将湿毛巾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程柠收拾好厨房之后,出来问他好不好吃,他点了点头。
程柠见他的发梢还往下淌水,脖子那一圈都是水珠,就拿毛巾擦了一下,道:“你先吃着,我给你拿吹风机去。”
张虔放下筷子,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道:“我有件事跟你说。”
程柠不明所以道:“什么事?”
张虔将她往跟前拉了拉,道:“公司有个小项目用了几个乙方,叶阳的公司也在其中,她是项目的负责人。”
程柠皱眉思索道:“是上年夏天,我们在火锅店碰到的那个?”
张虔问:“你介意吗,你若是介意,我可以叫他们换个人。”
程柠反问道:“你介意么?”
张虔愣了:“为什么这么问?”
程柠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灯光下如此英俊。说来奇怪,话剧院出身表演系的俊俏同事不少,但英俊的,却是一个没有。一个男人没有英气,真是没有任何魅力可言,她低低道:“之前我问你介不介意我跟他一起工作,你就是这么问我的,现在我也这么问你,你介意吗?”
张虔没说话。
程柠道:“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张虔眼里明灭不定,不知道是对这个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道:“你先睡吧,我在这歇会儿,顺便把面吃了,别影响你明天的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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