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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清冽的气息抚着怀兮的后耳廓过去, 泛起隐隐痒意。她耳根子不由地发了烫,眨了眨眼, 眉心轻拧着,表示疑惑“去哪儿”
程宴北散漫地笑了笑, 没说话。
他站起来的同时,顺便牵住了她手腕儿,将她连带着也从座位上给拉了起来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右脚崴了,整个人不由自己, 软绵绵摇晃了一下。接着,就稳稳落入他怀中。
程宴北用一条手臂这么半拥住她, 带着她,一齐离开了餐桌这边。他顺便去前台结了账, 两人往外走。
怀兮走得跌撞,高跟鞋一通凌乱的动静。
前方, 电梯还在检修。
怀兮又准备问一句“去哪儿”,他却又猝不及防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双脚一悬空,心和话都给噎到了嗓子里。
“哎你”怀兮不由地扬了扬声,“下楼就下楼,你能不能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嘘。”
程宴北低声嘘气,打断她。气息沉沉的。他单眼皮旋开弧度, 朝楼梯上方, 抬了抬视线。
好像在提醒她谁在那里。
很快, 尹伽打电话的声音徐徐飘荡过来, 轻快清亮的, 与谁在商谈着工作事宜似的,偶尔伴随着笑声。
怀兮不说话了。
尹伽已打电话到了这边,还没趴上楼梯栏杆儿,一眼就看到了程宴北这么打横抱着怀兮,准备下楼。
她朝他们投去了视线,眸光动了动。深感讶异。
尹伽正打着电话,动了动唇,几番想摘手机想问他突然离席要去哪儿。
程宴北却没想躲避,淡淡看了尹伽一眼,抱着怀兮,继续下楼。
尹伽终究没问出口他要去哪里。
怀兮下意识地朝他胸膛的方向偏了偏头。
不知怎么,她很想躲不大想让尹伽看到他抱着她他和她的关系已经够尴尬了。
还是在今晚这么个尴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前任局”里。
程宴北抱着她,一阶一阶楼梯下去。步伐沉稳。
她在他的怀中,节节下坠。
半途她抬起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他从刚才出来到现在,始终唇角半勾着,笑意淡淡的。
有点儿恶作剧。
“”
他刚才明明故意打断了她的话,提醒她要躲开谁似的,害得她那么紧张,不敢高声语就像以前他带她逃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四处躲教导主任,躲班主任和巡逻老师那样。
现在这么一弄,又好像是他们在偷情,非要躲开哪个熟人的视线。
可他却好像没多紧张。
反而刚才下楼时,还与尹伽相视一眼。要不是尹伽在打电话,估计他还能说一句“再见”再带着她离开。
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害她那么紧张。
程宴北当然察觉到了她的愠恼。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迎上她有点儿怨怼的视线,一时笑意更浓。
加大了步伐,向下走去。
尹伽半倚着楼梯扶手,眯了眯眼。
趁他们两人的身影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切到了相机,拍了张照。
然后她转身回餐厅,随意答着电话对面的立夏
“具体的我都通知给执行主编和策划了,你明天去找他们核对。你刚来j,要熟悉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我相信你的从业经验,应该没多久就能熟悉了。”
立夏听得认真,拿出ad,手指灵巧地在上面敲打,记录尹伽刚叮咛给她的话。
她来j还没跟尹伽正式见过面。听闻这次hunter上杂志,以尹伽为首的主编团队极其重视,前后几番委派任务下来,她eader接到,又分派给了她,还非要她今晚打电话给尹伽确认一些事宜。
快九点,还是吃饭的点。她怕叨扰,先前也未与尹伽接触过,摸不清对面人的脾性,恐对方生气。
不过好像蛮好说话的。
尹伽又交代一些事儿,听立夏那边吵吵闹闹的,七七八八的男人在拼酒似的,不禁笑着问一句“你边吃饭还要边处理工作么”
立夏也意识到是蒋燃他们那桌吵闹,恐扰了尹伽,起身往外侧走了走,颇为圆滑地笑笑“主编您也不一样辛苦我还怕突然打过来打扰你用餐。”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不打扰的。”尹伽坐回了座位,尹治还没回来,餐桌对面刚才程宴北与怀兮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指尖儿不耐烦地叩了叩桌面,试探着问“你跟谁一起吃饭男朋友么”
“不是。”
今日前来拍摄的那位冠军赛车手是新来的造型师立夏的男朋友一事,已上上下下地传遍了。
立夏心想,尹伽或许也听说了才如此问起她。像是饭后的无意攀谈。
她遥遥望了眼里面被人簇拥着的蒋燃。
蒋燃明显心情不大好,今晚一直在喝,喝了很多。
不过如他来时在车上与她随意地聊天时所说,他酒量一向很好,酒桌上几乎没落败过。只有她那晚喝过了他。
他意识还清明,视线好像一直随着她出去。
不若程宴北干净利落的圆寸,他头发偏长,额前一缕发落在眼前。衫纽扣解下了三颗,领口半敞着,胸前一片无暇雪白,胸肌结实,没纹身。
平日里温润有条理的男人,如此偏生有种离经叛道的不羁风流。
他抽着烟,时不时地望她这边。
立夏收了收目光,背对着他,继续回答尹伽“我男朋友今晚有事儿,我和几个朋友。”
“男性朋友吧”尹伽听那动静也听出了七八分,如此笑笑,好像与立夏极投缘似的,聊起了天,“你跟男性朋友出去,会跟男朋友报备么”
立夏也笑道“偶尔会。”
“偶尔”尹伽失笑,“你这样久了,男朋友跟别的什么女性朋友、红颜知己、难以忘怀的前女友什么的出去,也不会跟你报备的。”
不知怎么,立夏总觉得尹伽言外有意。可她又说不上是什么。
尹伽话到此,也没想同她多说了,于是告别“有空我们见面了聊吧,你去吃饭吧,我会跟你eader说,让她别在你吃饭的时候给你委派工作。”
“不用,我们这行,忙起来就没个时间了,”立夏笑笑,也不好打扰了,“是我打扰了主编您。您去吃饭吧。添麻烦了。”
挂了电话。
尹治恰好回来,见尹伽对面的两个座位空了,惊讶地问“人呢”
“走了。”尹伽拢了拢头发。
“去哪儿了一声招呼不打”
尹伽手臂交叉胸前,不悦地瞥尹治“我还要问你呢,他俩什么关系”
尹治尚未与尹伽挑明程宴北与怀兮的关系,当然也意识到了今晚这个局乌龙得过于尴尬,错综复杂的前任关系比一桌子琳琅的菜都精彩纷呈。
他那会儿就惹了怀兮不高兴,两人还在微信上舌战了半天,于是替怀兮遮掩了一句“就一起拍杂志的关系呗。”
正准备坐下,面前“哐当”一声轻响。手机磕到了面前的盘盘碟碟。
上面赫然一张照片。
程宴北打横抱着怀兮下楼。怀兮一手揽着他肩,脑袋埋在他胸前。形容有种说不出的亲密。
而那会儿来时,也是程宴北扶着怀兮进来的。
他还执意让怀兮与他坐一桌。
还记得怀兮芒果过敏,让aiter换掉了掺了芒果汁的鸡尾酒。
尹治见尹伽一脸似怒非怒的表情,终于招了“就跟你跟程宴北关系一样。”
当然尹治没敢说,程宴北对怀兮这个“前女友”跟对姐你这个“前女友”简直天差地别。
尹伽深感意外,一扬眉,“真的”
她想起刚在电话里与立夏半开玩笑的话,所谓的“难以忘怀的前女友”好像无意被她给说中了。
“我也是才知道好吗我要知道怀兮是他前女友,我也不叫他俩一起来了,”尹治也没好气,“而且,不是你说把今天拍摄的两人一起叫来吗不想显得好像你单独只想请人家冠军一人吃饭似的,落人口舌,再被我姐夫知道了误会”
没等尹伽瞪过来,尹治乖乖闭了闭嘴,然后换言埋怨道“怀兮答应了我后才告诉我程宴北是她前男友的我总不能再说,那你别来了吧姐你是不知道,她之前都不想来拍的,看到程宴北名字反应特别大。他们绝对有故事。”
“你们不是也有故事”尹伽好笑地问。
“我们那哪儿算啊。她一分手就六亲不认的,之前想给她过个生日都不愿意就算是我有点放不下她,或是看在大家以前的关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又落井下石的人,之前还给她介绍咱们杂志的试镜机会后面她死活不来拍,我还劝人多等她两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你这些事儿,你女朋友知道吗”
“不知道哎,”尹治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告道,“你千万别跟我女朋友说。”
尹治那口气挺重,好像在说,你如果敢把这些事儿告诉我女朋友,我就把你今晚请你难以忘怀的前男友吃饭的事儿告诉我姐夫。
尹伽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半天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我听说过怀兮之前离开esse那事儿,当年好像闹得挺大。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今天拍摄时尹治就听了不少八卦。
他下午还去了一趟esse,七七八八的几乎都得到了印证但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对人轻易下评判的人。或许也是维持分手后的一丝不落井下石地体面。
何况他还算了解怀兮。
“不清楚。”他摇了摇头,最后说,“没听说过。”
程宴北一下楼就给怀兮扔到了副驾驶。
怀兮屁股一沉,几乎是摔进去的。好在他车座椅软。
她正要骂他一点都不温柔,他好像知道了她要做什么,立刻把车门儿关了,边眯眸笑着,看了她一眼。
很得逞。
莫名其妙地见到了个前女友,他的情绪比在餐桌上那会儿都好了不少,整个人如同从死气沉沉里活了过来。
要开驾驶座车门时,车底窜出一只流浪猫。“喵”了一声就扭着屁股跑了。
他还半蹲下去,朝那猫吹了声悠扬口哨,要吸引人家注意似的。
怀兮瞧他那样儿,不禁一笑。
程宴北站起身,与那只猫对视一眼。
小家伙很怕他似的,绿色的眼睛瞧了瞧他,登时窜到另一辆车下面去了。
他上车。
怀兮侧身靠在副驾驶,见他上来,又讥又嘲的“你还长不大是不是人家说猫语,听得懂你吹口哨的意思吗”
程宴北关上车门。
怀兮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你幼不幼稚。”
话音落了一半,她的下巴上突然钳过一个强硬的力道。
“”
他的手很凉。
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扣,就捏住了她尖俏小巧的下颌,迫使她半仰起头,对上他深沉又戏谑的目光。
这处光线不强,他微微扬着下颌,半侧脸匿于黑暗中。
眼底神色半明半晦。
利落的寸头与左眉眉峰那道隐隐的疤痕,刀刻一般锐利的五官棱角分明,让他周身上下都侵略性满满。
仿佛携黑暗而来。
要吞噬她。
他低沉地笑着,问她“那我朝你吹口哨,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吗。”
“”
她于黑暗中,对上他沉沉视线。
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微微地带过她下巴,自己也俯身,靠近了她一些。
他的唇停在她唇上方不到一寸的距离。
两处呼吸交绕。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用了些力气,她呼吸明显要错乱一些。
他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道与木质香气。
笑意也深沉。
一字一顿地说。
“男人对你吹口哨,是想睡你的意思。”
“”
“懂了吗。”
“”
没等她回答,他倏然就放开了她。
她几乎是脱力一般又摔到了副驾驶的座椅里。头脑昏沉的。
他也坐回了驾驶座。
车子缓缓发动。
她面前还扔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随着车身晃动,不安地颤动着。里面装着他买给她用来外敷治扭伤的喷剂和药,还有一袋儿已经化了干净的冰水。
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怀兮目光无意落在那里。
心砰砰直跳。
程宴北与怀兮都是南城人。南城离上海并不算太远。
路上,程宴北征询了怀兮的意见,问她想吃什么。
怀兮一开始坚持说她不吃了刚她在那个西式餐厅随便吃了点沙拉,喝了些水,一天热量足够。
她说她怕胖,明天还要拍摄。
程宴北全然没把她的话听到耳朵里,只听到了她肚子叫。他一直抿唇笑。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最终是她说,她想吃南城菜了。于是他方向盘一打,带着她找了个专门做南城菜的特色饭店吃饭。
在外滩附近的一个小街巷一隅。
怀兮临下车又后悔了。
最终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耐不住肚子一直不争气地叫嚷,终于扛着罪恶感,被勾着下了车。
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巩眉有时候要开教师会议,或者给别的班带自习,出卷子阅卷云云,她只能自己解决午餐或者晚餐,偶尔去他家混饭。
她喜欢吃他奶奶做的饭。很正宗的南城菜。
有次他奶奶做了一道生炒芒果。吃之前她不知是芒果,吃了就过敏了。浑身上下起满了红疹子,脸也肿了,一个多星期没去学校上课。
那还是在高考前一个月。
巩眉早知道他和她早恋,他来给她送卷子或者笔记,巩眉这个当班主任,在高考前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没拦,反而事后跟她说“我看他是真挺喜欢你,你变丑了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想多看你一眼,人家嫌都不嫌弃,天天往咱们家跑。”
后来高考填志愿,巩眉得知她私自报了港城的学校,又跟她发火“是不是那个混小子报了港城你才报的你真以为你能跟他好一辈子啊”
怀兮因为当年报港城没少挨骂。她却从没对巩眉说过,程宴北是因为她去港城,才选择与她一起报了港城的学校。
最开始是他一开始不肯去港城,后面又是因为她想去,他才陪她一起。
怀兮那时还跟巩眉据理力争,我就觉得我们能好一辈子。
那些年大家都太幼稚,总信口就是我要和谁一辈子,几十年,我们要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却不知这个广袤笼统的概念,需要经历多少事,会产生多少解决不了的矛盾,会发生什么样无法预测的变故。
那时候的她,考虑不到。
说得太容易,爱得太热烈,无疾而终时也过于潦草。
匆匆几年,眨眼间一晃而过。
上桌的菜基本都是怀兮喜欢的。她和他的口味儿以前就很像,点菜点的心照不宣,有种莫名的默契。
她点一下菜单,他就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怀兮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以前最风光那会儿,全世界各地地跑秀场,公司也捧她,什么山珍海味几乎都见过。
却都觉得没有南城菜好吃。
一顿饭,她和吃得拘谨。吃一口,就要拿出手机计算一下事物热量。
程宴北坐对面,就看着她吃一口饭,就地点一下手机。一点儿都不敢多吃,菜夹两筷子就作罢,不小心吃多了就愁眉苦脸。
吃饭都成了上刑。
怀兮偶然一个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筷子。
好像这么看着她吃很久了。
她也不敢多吃了,顿了顿,也放下筷子。最后综合了一下热量,计算好。看到超标的红色数字,心生后悔。
一顿饭至此。
“对了,”怀兮随便滑了一下手机,看到尹治的微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程宴北,“j的主编,真的是你前女友”
刚跟尹治尹伽在一起的那顿饭,吃的就像几个陌生人拼桌了似的。
她低头看手机,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在明知故问。隔了快两个小时这么问起,倒像是与他那会儿问的那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不谋而合。
她当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他一群队友朋友开他换女朋友频繁的玩笑,这才盈盈笑着抬起头,对上他同样笑意倦懒的表情,问
“第几任啊”
程宴北右手边放着车钥匙,他指尖儿穿过环,在桌面晃了两圈儿,笑着抬眸“你吃醋”
“怎么会”怀兮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大服气,“只准你打听我的事,不准我问你两句吗”
他淡淡笑着,反问“所以你是在打听我的事了”
“你不也打听我了”怀兮哼笑一声。
他还挺记仇。
倒是没忘了她那会儿问他是不是找人打听过她的话。
“我没打听过你,我说了,我只是听别人说起你。”
他说完,突然向前倾了倾身。桌子窄,他手肘撑自己,稍探身过来,一瞬就靠近了她。
呼吸与语气都一样倦懒。
“但我现在很想打听打听你,”他停在一个与她可以很近很近对视的距离,轻垂着眼,敛低眉目,微微笑着,“我还没问你这些年谈了几任。”
怀兮毫不避讳,单手撑下颌,便如此与他四目相对着。彼此的呼吸好像都可以拂在对方的面颊。
她眯起双猫瞳一般清澈的眼睛,眼下一颗泪痣盈盈。
笑起来,一字一顿。
“不好意思,你问我我也数不清了。”
程宴北眼神蓦地沉了几分,唇边掠过笑意,又似笑非笑的。
暗自咬了下牙。
“几任”
声线也沉沉。仿佛耐着性子。
“吃醋了”
这回轮到她像他刚才一样反唇相讥。
她红唇轻扬,笑容潋滟的。
他定定地凝视她,薄唇一张一合,隐忍而笑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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