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某个人的回应

    布洛卡自认自己并不是那种心直口快的人,但是他不屑于说谎。他虽然没有想过谈恋爱,但是如果遇到喜欢的类型他也会抽出时间去了解她。

    他不是很了解博士,依他看整个罗德岛也没有几个人了解博士。博士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这一点对布洛卡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博士的过去他本来就无从下手。他也不想从其他人的口中拼凑出他眼前活生生的人。

    博士到底在想什么这一点,布洛卡完全猜不到。也许每个男人拥有了想要追求的人之后都会意识到自己的笨拙。

    情人节那一天,博士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陌生。布洛卡觉得自己还没有听懂,还没有分析出来博士表达了什么,但是他的心脏却已经嘈杂到让他不能再分辨什么了。说起来有点可笑,要不是博士透露出了一点对他有意的信息,他完全不知道博士原来也是会喜欢某个人的——或者说只是在意。

    博士看上去像是会孤独终老的人。布洛卡曾经听到几个女性干员面露遗憾地这么评价过,他当时正在帮忙改造她们的武器,当机械的运作声停下来的时候,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知道博士在罗德岛很受欢迎,他亲眼看见过一位女性干员下了战场之后一身血腥却因为博士的夸奖而双眼发亮。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见骨,可是博士的一句话就让她顶着剧烈的疼痛笑了起来。被博士认可,在某些人的心中已经成了荣耀。

    曾经也有不少人对于博士在罗德岛的地位不满,但是博士在罗德岛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何况她很受干员们的爱戴,任何不满的声音都被丢进了废纸机里,搅得粉碎。

    在布洛卡担任助理的时候,他经常和博士一起行动。博士只要走在了公共场合里,就会有人专门过来打声招呼。博士在办公的时候经常会有干员进来讨点零食吃,有些人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频繁了,就连他都能察觉到对方潜藏的爱慕,可是博士从来没有问过。

    而这个人居然说出了自己在意的对象。布洛卡清楚地知道,这一定不是真的。博士只是想要和稀泥而已,像以往一样当个和事佬。

    当他听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他的时候。他听到了警钟声。

    他突然觉得原来天也是会裂的,而像博士那样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原来也会对他抱有一些庸俗的幻想。只要联想到,那样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对自己的身体抱有一些不能明说的想法。(尽管他知道那都是假的)

    布洛卡感觉自己也许会爆炸。他只听到了砰的一声,他炸了,他炸了手里的杯子。

    博士随着动静转过身来,她耳朵后面的头发随着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了一些,她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就这样对上他的视线。

    布洛卡发誓,他头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位女性的脸,而这位女性却是他最不能触及的对象。

    他不会夸人,他只是见到了博士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长得好看。以前也见过她劳累后沉睡的脸,她睡在那里,他守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博物馆里守着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无关乎性别的美丽,他只觉得好看,并不觉得动心。博士是战无不胜的指挥官,是罗德岛的标志,她已经成了某种象征。

    但是如果发现,博士竟然也是普通人,也会喜欢某个人,这就会让人理智燃尽。

    布洛卡并不是会掩藏自己爱意的胆小鬼,喜欢博士的人都知道,博士的感情是水中月,如果不想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他应该把这份突然躁动的心情抑制住,交给时间来处理。

    博士的身影在梦里挥之不去,布洛卡按耐着追逐的心,在梦里望着她远去。当他再次看到博士,听到她用有些柔软的声音对他说早安,他就只想利用上一次残留的话题和心情再试探她一次。

    他并不是想追逐,他只是想弄明白。布洛卡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才坐在了博士的对面。

    博士会不安,会好奇,但是博士从不回应他人的感情。

    布洛卡得到了答案,他顺着话走下去:“饶了你?不过是监督你的工作有没有按时完成,有没有遵守医疗干员给你安排的休息时间表而已。”

    “停停停!你说的这些,我的助理都会监督的!”她挥了挥手叫停,丝毫没有在意他之前说的话,“你要是因为上次的事生气的话,你就……反正你不能打我,我今天还有客人呢。”

    “理直气壮地撒野,你真不怕挨揍。”布洛卡声音都没什么起伏了。他想,其实这样也不错,这只是一次突如其来的闹剧,他也许短暂地爱上了断臂的维纳斯。

    “反正你也不会真的揍我。”博士还在嘀嘀咕咕,她低垂着的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

    还好挡住了,布洛卡想,不然就被她发现自己看着她笑的这幅蠢样,而她多半又要吓得半死。

    看上去鲜活却不属于这个世界。

    布洛卡明白阿米娅说的话了。还真的和阿米娅预测的一样,半分不差。

    阿米娅说自从博士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现在醒的这个人,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他们需要博士,需要博士的帮助,他们将她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博士也许会慢慢地适应这个世界,慢慢爱上这个世界,可博士绝不属于这里。

    阿米娅告诉他:如果博士需要我们,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如果你能让博士回应你,我们自然不会阻拦。

    布洛卡认为博士再厉害,也不会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阿米娅低声笑了一下:只要有她在,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糟糕,我们都不会放弃。

    凯尔希看着眼前这个被制服、面罩、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又不受控制了——她气笑了。

    “你是故意到我面前来犯蠢的吗?”凯尔希看着博士对她退避三尺的模样,已经快按耐不住手中的拳头了。

    “……”她一言不发地杵在门口。

    博士很少主动和凯尔希搭话,她大多时候都用无声来表示对凯尔希铁权的抗议。

    “你每次检查除了被扎的时候鬼叫以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扮演木偶人吗?”凯尔希并不是很想和博士讲话,可是博士每次在她面前都要死不活的样子的确很气人。

    “我想外出。”博士一边脱着身上的制服一边小声地说话,她动作其实也不慢,可是凯尔希看着就跟蜗牛爬一样。

    “在罗德岛和龙门之间的关系还不稳固的时候出门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凯尔希习惯性地绷着脸对她明嘲暗讽。

    “干员陪同,我相信他们的能力。”博士终于脱下了外面的外套,她今天为了方便检查穿着裙子。凯尔希认得这条裙子,那是白金和蓝毒外出之后给博士买的。是纯黑色的丝绸吊带裙,领口有些偏低,背后也是一个v型,腰部有松紧带,是会将身材完美地刻画出来的小黑裙。

    凯尔希当着博士的面评价这条裙子她穿着出门只会丢人,最好穿来检查。

    没想到,博士还真的穿着过来了。雪肤黑裙,黑发垂在肩头,和黑色的吊带混在一起。

    这就是博士有求于人的讨好。

    谁会因为这种讨好而放低心理戒备?凯尔希嗤笑她这种行为。接着她头脑发热地想到博士刚刚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很可能是害羞。

    害羞?她身上还有哪些地方她没看过?凯尔希看着乖乖躺着闭上眼睛的博士。

    一遇到抽血,她就会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齿假装自己是个活死人。凯尔希有时候会故意让她睁开眼睛看自己被抽血的过程。

    暗红色的血液从青白的手臂血管里抽出,它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它在离开躯体之前,它是帮助它的主人活着的。

    对凯尔希而言,博士的躯体是特别的。她对博士血液的兴趣都比博士本人大。她虽然闻不到华法琳所说的致命诱人的香味,但是偶尔也会生出一饮而尽的想法。

    博士仍然闭着双眼,额头浮着冷汗,她想象力太丰富了,所以就算看不到,也会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凯尔希夹着医用棉花将她额头上的汗吸干净,她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她又说:“我要出去。”

    凯尔希起身将刚刚用过的东西消毒:“我相信干员的能力,可我不相信你。”

    “你有能力保证自己不处于危险之中吗?”

    博士坐起身子穿上一次性拖鞋慢悠悠地走着,像一只优雅的黑猫:“我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你最好别奢望有人给你解决烂摊子。”凯尔希调整着仪器的角度,对准博士的胸口。

    “……你同意了。不问我为什么出去?”博士的表情变了,她皱起了眉毛,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凯尔希看。

    凯尔希没有作答,她熟练地操控着仪器,确认着博士体内脏器的轮廓。

    “有人来问过了。”博士自问自答。

    她们唯一的话题结束了,沉默充斥着剩下的检查过程。检查结束后博士穿好了制服,象征性地给凯尔希道别。

    凯尔希从来不会回应她。

    “下一次,别穿得这么轻飘飘的。”

    博士走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听到凯尔希的回应了,但是她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出了这门,也没法再回去问。

    凯尔希在博士心里真的很难伺候。

    博士在凯尔希心里同样也不受待见。

    两个人微妙地嫌弃着对方,却又不由自主地计较对方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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