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萧行言迟迟没有说话,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安静, 宁缈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沉沉的,像是带着温热的气息。
须臾的空白过后,她听见萧行言说,“睡不着, 想听你说话。”
男人的嗓音低醇沉缓, 质感犹如大提琴,宁缈按着胸口, 心间被一股怪怪的感觉充满。
像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滋味,又仿佛是有一群蝴蝶在她肚子里扑扇着翅膀, 让她有点慌, 有点心神不宁。
那种几乎令人坐立不安, 无法安分下来的感觉,好像是紧张, 又似乎是兴奋……宁缈一时也分不清。
“你……”宁缈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不自觉变得又低又软, “你想听什么啊?”
萧行言扯过枕头, 随意地躺下,高大的身躯陷入柔软的床垫中, 他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光影,喉咙间沉沉一笑,“什么都行。”
“……我给你唱首摇篮曲要吗?”宁缈听见那边悉悉索索的动静,猜测他可能躺平了。
真是的, 多大人了,睡不着觉就来骚扰她……
“好。”
……想得还挺美。
“我不会。”宁缈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你自己数绵羊吧。”
萧行言说:“你帮我数。”
“……数绵羊也能帮的吗?”宁缈扑哧一下轻笑了出来,桌子底下,她的脚尖勾起,轻轻晃悠悠,“懒的你!”
萧行言道,“不要紧,我太太勤快。”
高帽子都给她戴上了,看来不帮他数还不行了。宁缈鼓了鼓脸,伸出指头把骨瓷茶杯当萧行言的脑门戳了两下,“你真烦……好啦,那你快把眼睛闭好——”
“嗯,闭好了。”
鬼知道他闭没闭眼,宁缈又没办法检查,姑且相信他没有谎报军情吧。她清了清嗓子,软软的低声开始数羊。
“一只小绵羊,两只小绵羊,三只小绵羊,四只小绵羊……”
转眼有佣人抱着换上了新鲜鸢尾花束的花瓶过来,宁缈数羊的声音一顿,觉得有点丢脸。
所幸佣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摆好花瓶,转身就退下了。宁缈顺手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突然忘记自己数到哪儿了。
她不太确定地继续,“……呃,三十五只小绵羊?三十六只小绵羊,三十七……”
“请太太用心一点,”萧行言突然出声,语气严肃,“这三只小绵羊说,它们都已经被数过一次了。”
宁缈:“……”
“我看你是成心想为难我,”宁缈没好气地嗔道,“请问萧总您小时候也这样吗,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人?”
萧行言隔了几秒,说道,“不会,我父亲脾气不好,会打人,连我母亲一起打,怪她没用哄不住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一般,听在宁缈的耳中,却让她莫名有点心酸,同时心中有股熊熊的愤怒——打女人打孩子算什么本事,孬种一个!
死的早真是便宜他了!
……算了,还是早点死了的好,免得活着说不定还会祸害萧行言。
“不过我知道有人小时候肯定爱半夜哭闹折腾人,”萧行言嗓音低沉,带着揶揄的笑意,“唔,有人就在不久前,还天天大半夜把我打醒,使唤我……哦。”
他顿悟般,换上一副恍悟的语气,“终于明白我今天为什么睡不着了——就像那个等着楼上第二只靴子落下来的人,太太今天还没动手……”
“……我哪有打你!”宁缈抗议着打断他,“我明明都是很礼貌、很nice的叫醒你,你不要胡乱歪曲事实ok?你自己爱睡不睡,还敢甩锅给我?”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低低的轻笑,经过电流转换钻入耳孔,多了几分撩人的磁性。
狗男人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巴黎的水土有什么问题?
又或者……难不成被吸血鬼给咬了,乱飙荷尔蒙诱惑人?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花园里,亮得晃眼。宁缈揉着热得快烧起来的耳朵,“你到底还睡不睡觉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萧行言轻“嗯”了一声,“马上就睡。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时花园里突然传来一阵嗷啊啊啊的怪叫声。
叫声尖锐刺耳,非常难听,而且是两道声音交织,此起彼伏,还夹杂着激烈的翅膀扑腾声。
“——谁把孔大孔二都放出来了?”宁缈捂住耳朵,瞪着花园里那两只翻飞扑腾,不停向对方呼巴掌并不时激烈互啄的孔雀,她扬声唤管家,“快来人,去把他俩分开,关回笼子里去!”
前些日子她窝在家里,表哥许显阳送了两只孔雀过来,说是没事开开屏给她解闷。不知道许显阳在想什么,可能是为了保障开屏率100%吧,两只都是公的。
宁缈一开始还挺高兴,左右她家花园够大,养两只漂亮的孔雀倒也不错。她一高兴还给取了名字,一只叫孔大,另一只叫孔二——排名不分先后,她反正也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很快宁缈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这俩货长得美是美,可是叫声也太太太难听了!嗓门还特别大,整日哇啊啊啊的扯着嗓子像小孩怪哭,魔音穿脑伤耳朵。
更让人头大的是,两只还爱打架!
明明可以做一对优雅的美男子,文明地展示才艺,比拼谁开屏开得更好看,孔大和孔二却热衷于武斗,动不动就打得吱哇乱叫羽毛横飞,枝叶扑簌簌凌落。
对此许显阳表示,不喜欢就杀了吃掉呗。然后还贴心地发来了几个食谱。
到底放在家里养了几天了,还取了名字,宁缈别说杀了吃掉了,就连把这两只送走,她都有点犹豫,只怕送到别处,可别回头就被拔了毛炖成汤了……
最后还是萧行言让人送来了两个大笼子,安置在花园的最北角。
孔大和孔二被分开关押起来,出来放风的时间也错开,好歹解决了两只一言不合就打架的问题。
听筒里传出嘈杂的声响,孔雀的叫声扑腾声不断,间或传来佣人们的惊呼,还有宁缈在大呼小叫指挥抓捕,不时交待佣人,让他们小心别被孔雀抓伤。
萧行言听着对面的闹腾,薄唇轻勾,眼前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幅热闹的景象。
她总是这么活力十足,有她的地方,永远这样热热闹闹,生机勃勃。
抓捕行动很快收尾,响动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萧行言听见宁缈的声音,清脆甜软,“喂?……你还在吗?”
萧行言勾着唇角,没有出声答话。
“……诶,睡着了?”宁缈嘀咕着,声音放轻了几分,低低软软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哝,“可算睡着了……什么人啊,一会儿不肯睡,一转头又秒睡了……”
“一把年纪的大男人了,还一点都不省心,以为自己是小朋友吗?睡着了也不挂电话,看你明早起来手机没电关机了才傻眼呢……”
萧行言听着她叽叽咕咕碎碎念,猜想她很快就会挂掉电话吧。
然而隔了许久,电话也没有挂断。
月华清冷如水洒落,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雄鸡的啼鸣。
听筒中有轻微的电流声,萧行言阖着眼眸,须臾他听见宁缈小小声的咕哝,“算了,看你一个人睡觉怪可怜的,我就勉为其难的先不挂了。”
萧行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沉睡的。
清早醒来时,手机已经电量耗尽关机了。
她还真的没有挂电话。
萧行言眼睑微垂,骨节优美的修长手指轻轻划过黑色的手机屏幕,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
她上次说过那个词,“一家人”。
他是她的丈夫,自然也是她的家人。
只是,如果不是他,宁董也会挑中别的人——贵族后裔,世家子弟,青年才俊,总有人足够优秀,足够适合。宁缈同样会顺从宁董的决策,嫁给那个男人,她会与那个人朝夕相对,同床共枕,那个人会成为她的家人,享受她的陪伴,享受她的一切美好……
一直以来,萧行言从不愿多去考虑宁缈的想法——与其说不愿,倒不如说是不敢。
他不需要提醒自己,她是有多不情愿,是他罔顾她的意愿,借由宁董的手强行将她绑入婚姻。或许正因如此,他一直随心所欲地向她索取,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她归他所有,为他占有。
这样就够了,萧行言曾经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感情于他从来不是必需品,只要她属于他,触手可及,就够了。
但这样远远不够。
萧行言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跑赢了时间,却时而还会有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仿佛拼图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那一块,是心。
他想要她的心也属于他。
只属于他。
……
一整日宁缈都心神恍惚,唇角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一不留神就会往上弯起。
时隔一个多月之久,她终于重返社交舞台,出席了一场慈善募捐茶会,免不了要被围着各种关心问候。
宁缈笑盈盈地一一应答,一双清澈的水眸潋滟,明艳波光顾盼生辉。
“知道吗?你现在脸上就写着四个字——怀、春、少、女。”阮季雅抽空揶揄她,“哦不对,你应该是少妇才对?”
宁缈掐了阮季雅一把,粉脸娇艳含嗔,“说什么呢你!”
“妈呀,我要是个男人,这会儿骨头都要酥了……”阮季雅啧啧有声,“恋爱中的女人果然美得发光,恋爱中的仙女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美晕?”
这彩虹屁吹得还不错,就是前提有待商榷——
“什么恋爱?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阮季雅又是一连串的啧啧啧:“是谁睡不着就想听你说话,要你哄睡觉来着?要不是你说,打死我都不信萧总还会撒娇——卧槽,简直了好不好,我完全没法想象,甚至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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