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镇后就近找了个旅馆,去浴室洗去一身的污秽,出来的时候蜜璃已经躺在床上了,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我在另外一张床上躺下,翻来覆去却丝毫没有睡意。刚刚吞噬了下弦之四,身体机能都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近三天不眠不休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我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 “蜜璃,你睡了吗?”
身边传来她迷迷糊糊的声音:“还没呢,怎么啦?”
“就是……那个……”我支支吾吾,总觉得难以启齿:“不死川一般都说些什么呀?”
“我想想……”她掰着手指头开始回忆:“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怎么照顾女孩子、女孩子什么样的表现算是生气……还有,怎样才能让女孩子觉得自己是个可靠的人,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遍哦。”
“九琉璃酱,不喜欢依赖别人吗?”她笑嘻嘻地问我,我无声地笑笑:“算是吧,他以前因为这个很困扰,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跑去问伊黑。”
“不死川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你哦。他一直对你很上心,每次柱间会议结束后都会特地跑来问我和小忍很多问题,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要不是小忍提醒,还不知道到对象是你呢。”她脸上又泛起了羞涩的红晕:“没想到不死川先生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凶,私底下却是一个很温柔细心的人。”
“是啊,实弥很温柔的。”我觉得自己脸上也泛红了。
“真是羡慕啊。”她捂住胸口感叹。
你也一样好不好!伊黑都对你这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在心里呐喊,心疼痴情的蛇柱三秒钟。
东聊西扯之间,蜜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然而我还是很精神,便去旅馆前台和打盹的店长要了一瓶酒,在房间里喝了半瓶又觉得无聊,便跃上屋顶吹冷风。
到了屋顶,才发现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领了。伊黑小芭内独自地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是沉思还是纯粹在发呆。他奇特的异色双瞳中透露着痛苦与绝望交织的色彩,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消沉,宛若在深渊中凄厉哀鸣的亡魂,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垂死挣扎。
“喝吗?”我对他举起酒瓶,语气淡漠,撤去了平日里自己在蜜璃面前特地伪装出的坚强与乐观。
身体不可控地向着未知的方向转变,村正无时无刻不在耳边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脑海里还铭刻着杀死挚友的痛楚,唯一能够让我安心的不死川又不在身边——我一点都不快乐,也根本笑不出来,可是看着蜜璃那充满朝气的笑脸,我又无论如何都不想把消极的情绪传递给她,便努力让自己和她看起来一样快乐,哪怕只是表面。
仅仅靠仇恨与悲伤驱动,是没有办法前行的,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被甘露寺蜜璃的开朗与笑容拯救了,她的存在告诉我,人类真的可以如此善良,这个世界并不总是那么糟糕,只不过我刚好见到了其中最黑暗的那一面。
伊黑顿了一下,沉默地点点头,接过我手中的酒杯。他撕下了自己脸上的绷带,露出了嘴角上长且蜿蜒的伤疤,狰狞且可怖。
“很恐怖?”
他嘲讽地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褪下肩膀上的衣服,露出坑坑洼洼的肌肤,嘲讽了回去:“半斤八两吧,我身上的伤疤可比你多。”
“每次说了你什么,都一定要加倍顶回来。真是讨厌的性格啊,就这么不服输吗?”
“你也是啊,跟除了甘露寺以外的人说话都冷嘲热讽,就这么讨厌人类?”
他眯起眼睛:“讨厌人类方面,我可比不上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副想把所有人都杀光的样子,眼神怨毒得和鬼一样。”
我笑了:“我当时只想砍你和不死川,你们两个真的太讨厌了。”
他嗤笑一声,仰头把一整杯酒喝光,眉头微蹙。
“小心点,是烈酒哦。”我把玩着酒杯,神色淡淡:“不过却很有用呢。难过的时候只要喝醉,就会暂时性地忘却悲伤。”
伊黑瞟了我一眼:“你才几岁啊,就说出这样的话?和老头子一样。”
“不知道,反正比你小。”
他沉默的几秒,突然死死地盯着我
“你干嘛?”我被他看得发毛。
“不死川知道你活不长吗?”
我愣了一下,继而微笑:“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反正我没打算告诉他。倒是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看向村正,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那把刀,我以前见过。”
“嗯?”
他的表情很纠结,好像在回忆什么很痛苦的事情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某一个族人使用过这把妖刀。当然,她只是一个什么天赋的普通人,也不会使用呼吸,根本控制不住村正的力量,虽然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其强大,但她的身体也很快崩溃了。”
“从唤醒妖刀的力量,到被夺去心智,再到全身的器官衰竭死亡,一共只过了九个月的时间。她死的时候,就像一具被榨干的枯骨,肌肉如老人般萎缩,骨骼脆弱如草芥,割开她的皮肤,连血液都流不出来。这就是获得力量的代价,透支自己的生命,驾驭人类所不能掌控的恶魔之力。你现在看起来很强,其实只是在预支未来的寿命,你已经被村正附身多久了?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吗?”
他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甩过来,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撇撇嘴,强忍住拿酒泼他的冲动,把酒瓶了剩余的烈酒悉数咽下,任凭火一样辛辣滚烫的液体灼烧自己的口腔与咽喉。
“我知道啊,村正身上残留着历代宿主的记忆,我可是每天都能梦到主公他祖宗的。”我把酒瓶摔在地上,仰头哈哈大笑:“用不着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我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你这个家伙简直比富冈义勇还不会说话,知道我命短了,还那么直接地说出来?‘就像一具被榨干的枯骨’,真是可怕啊,你就不能稍微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耍酒疯,竟然道歉了:“抱歉,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无所谓啦无所谓,反正我不会躺着让自己的身体衰竭,我是要死在战场上的。”
“死也要拉鬼舞辻无惨垫背,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我冲他微笑。
伊黑点头,也对我笑了,唇角带着被割裂的皮肤弯起,看起来很恐怖,但又有点帅气。
如果不是被毁容,他应该长得很好看吧,我想。
他看着我轻声说:“你知道吗?你改变了不死川。”
“什么意思?”听到实弥的名字,我努力打起精神。
“你就没想过,主公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跟着不死川吗?无论怎么想,跟着胡蝶姐妹才是比较合适的吧,她们比较会照顾人,又懂得医术,正好可以随时跟进你的身体状况。”
“不是说因为我适合用风之呼吸吗?”
“你觉得你的风之呼吸用得很好吗?”
我瞬间语塞。
“呃……但主公大人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那你知道理由是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了。你知道吗?”我反问。
他勾起唇角:“大概是想让你们互相救赎吧。”
“互相……救赎?”
“你没加入之前,不死川行事很疯狂的。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拿命去和鬼搏斗,受伤了也从来不去蝶屋治疗,所以在身上落下了一堆伤疤。但是你出现后,他开始慢慢地改变了。”
“为什么?”他一开始明明就很讨厌我吧。
“也许在你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用扭曲的手指指着我的脸:“你和不死川很像,不服输、爱逞强、性格暴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还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你们是喜欢玩s【富强民主文明和谐】m吗?”
我抽搐着嘴角打开他的手:“你才玩s【自由平等公正法治】m,你全家都玩s【爱国敬业诚信友善】m。你这是什么破形容,原来我们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要不是喝醉了真想揍你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和不死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还说你们不像?”
我瞪他,没有接话。
“不单止是帮助你控制妖刀,主公也想让你把那个自暴自弃的家伙拉回来。不死川以前太乱来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在战场上的,但他性格太倔,没人拉的住他。直到你出现了——当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自暴自弃的家伙时,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了,刚好那个你也很残暴,处事风格比不死川还疯狂极端,更重要的是,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啧。”
我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但是被躲过了。
“搞不懂你到底是在骂我还说在夸我,柱里面就没一个会说话的吗?还有,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漂亮。”我闷闷地蹲在地上抓着脑袋。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耸耸肩,对自己的毒舌毫无歉意。
“你要是死了,不死川会很伤心的。”
我扭曲地笑了:“也许他会死在我面前呢?虽然我希望他能一直好好活着,但柱都不像命长的人。你也一样哦,伊黑先生。”
他遥望远方,眼神空洞:“我本来就没打算活很久。”
“啊啦,已经绝望到这种程度了呀?蜜璃都没法拯救你吗?”我找准机会就反毒舌回去了,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小心眼的人,无论大小仇都是睚眦必报。
伊黑淡淡地说:“我配不上她。”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里又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呢?反正大家都命短,为什么不趁现在还活着,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摇摇头,神情无比凄凉——我敢打赌,蜜璃绝对没有见过伊黑露出这种表情。
我叹了口气:“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你和甘露寺在一起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道:“你会和她说自己家族的事情吗?”
伊黑脸色骤变,看来我没猜错,他应该和我一样,有一个非常不幸的出身,且一直为此而痛苦自卑。
刚刚提起家族的事情时,他的表情,就像我回想起吉原的时候一样绝望。
我露出和他一样悲哀的眼神:“别介意,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我只是感觉你和我可能有一点像,所以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伊黑脸色惨白,他无力地靠在角落,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仅仅是提到“家族”二字,这个男人就像被击溃了一样苍白无力,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眼神一片死寂。
“不会。”
“这样呀。”我回了他一个同样死寂地眼神,幽幽地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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