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鲤夏回时任屋后,我又独自一人回到了罗生门。河畔流水悠悠,如浓墨一般深不见底,向着前方永不停歇地流淌,不知道从何处来,将要去往何方。杂草丛生的土地上立着三个坟包,连墓碑都没有,就那样光秃秃地堆在地上,上面撒满了枯黄的落叶,看起来凄凉又孤独。
“好久不见。”我说。
天开始亮了,晨辉从东边映射而出,照亮了这片死寂地大地,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像着火了一样泛红翻卷,锥心一样的疼。我默默地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背,心想如果自己就这样一直暴露在阳光下,最终会不会化为灰烬呢?鬼只要一碰到阳光就会消失,也不知道半鬼化的我能坚持多久。
在她们的坟前风化……真是悲哀的景象呢。
“你在发什么神经?!”有人气急败坏地把我拉进阴凉的地方,我回头看去,不死川实弥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手里撑着我的伞。
我茫然地看他:“你来这种地方干嘛?”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眼神像是要活吞了我。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地疼,连忙用手摸了摸,触感黏糊糊的,放眼前一看满手都是血,瞬间心都凉了:“完了,被太阳晒出来的伤口没那么容易好,我今晚还要接客的……”
“九琉璃!”他用了很大的声音吼我。
“在!”我被吓得一个激灵,不死川实弥看起来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他:“呃……你生气了吗?”
我好像听到不死川名为的理智的那根弦“嘣”地一声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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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着伞抱着双膝坐在河畔的小坡上,心虚得不得了。不死川背对着我坐在几米远的地方,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很明显还在气头上。
“那个……实弥?”我小心翼翼挪过去地拉了拉他的的衣袖,但是被甩开了。
“别碰我。”他恶声恶气地说。
我厚着脸皮贴过去,挨着他坐下。
“离我远点。”他闪开了,不让我碰到他。
“我刚刚只是在发呆,没有在自残啦……”
“不用和我解释,你要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你前几天才说我是你的人呢……”
“闭嘴!”他猛地打断我,语气非常粗暴:“我说过什么很重要吗?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了?”
觉察到了,他现在不仅生气,还很受伤。
咬了咬嘴唇,我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抱住他。
“你给我放手!”不死川立马炸毛了,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我死死抱着他不让他离开,黑伞在争执中被打落,炽热的阳光直射在肌肤上,瞬间就留下大片耀眼的红斑。
盛夏的阳光着实太过可怕,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皮肤燃烧的过程,手臂像被点燃的木炭一样变得通红,最表层的部分已经化成灰了,红色的碎屑随风飘散,在我面前盘旋飞舞。
我……日……老子的血肉啊……
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扑倒了,不死川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不让致命的光源再照到我身上。
“喂,你还好吗?”他急切地问我。
我缩在他怀里不说话。
“九琉璃?”不死川的语气略带慌乱。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推开我了吧?”
“你……”
我把手伸进他的羽织下以阻隔阳光,环腰抱住他。
“实弥,不要生气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被阳光照真的好疼,嘶……”
“……”
类似的争论好像有过很多次了,我不等他来就独自和比自己强的鬼打斗的时候,我擅自替他抵挡攻击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身体崩溃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生气,但只要我低头示弱,他又很容易就会妥协。“……不要有下次了。”他瞪着我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嗯嗯嗯!”我乖巧地疯狂点头,总算是把暴躁老哥给哄回来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护着我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伞,拉着我去阴凉的树荫下。
“喝吧。”不死川褪下左边的衣服,指着自己的肩膀说。
我傻愣愣地看他。
“被阳光灼伤的皮肤没有那么容易愈合吧?不喝的话那你这几天都别想见人了。”他顿了顿,又小声嘀咕道:“虽然我宁愿你别回那种地方了。”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抗拒,一受伤就要喝他的血什么的,总觉得难以接受。
“怎么,现在知道难受了?把自己弄成那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呢?”他毫不留情地嘲讽我。
“对不起。”我感到很难堪。
“真心感到内疚的话,以后就不要乱来了啊。”他叹息着在我面前弯下腰,把我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以后都不会这样做了……”我闭上眼睛,狠下心咬破他的肩膀,极度克制地舔舐甘甜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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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的朋友吗?”不死川望着不远处的土丘,我醉醺醺地靠在他怀里,微微点头。
“这个是铃兰,我小时候的同伴。因为和某位后台很硬的客人有染,被他的妻子叫人打死了。”我指着第一个土堆说道,继而又移向了第二个。
“这个是夕颜,我以前服侍过的花魁娘子,对我非常好,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后来染上了梅毒,就拜托我把她杀掉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死川轻声说。
我耸耸肩,继续指着第三个土堆说道:“这个就是千鹤啦,是我的挚友……也许也能算是恋人?我也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算不算喜欢,反正夕颜死后,她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但我却把她杀了。”
“傻丫头……”他在我旁边叹气。
我咯咯笑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的梦想是当上花魁,赚很多很多的钱,把大家都赎出去,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我长得最好看,无论学什么东西速度都很快,性格又比周围的人都坚强,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大家,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我们只有拥抱着相互取暖,才能支撑着走下去。但是后来啊……”
“夕颜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连给她买毒药的钱都没有,就只能好把那把匕首捅入她的心脏;铃兰死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等赶到现场的时候,等待我的只有地上残破的尸体了;千鹤……她的性格很单纯,一点都不像吉原出身的女孩,我很怕她会受到伤害,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那样。”
不死川好像说了些什么,脑袋晕乎乎的,没听清。
“这么说来我还真像个瘟神,老是杀掉想要保护的人。要不我还是别保护你了吧?万一哪天我把你给那啥了……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腿部开始使不上力气,我有些站不稳,便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不死川身上。
“你喝醉了吧,都在说些什么啊……”不死川飘忽不定的声音传到耳边。
我自顾自地说道:“她们都死的好惨啊,吉原出身的女人就没几个能善始善终的。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死呢?被鬼杀掉?被村正吞噬?啊,没准过几天就被那个上弦给做了呢……”
支撑着我的那个人突然大力把我推到了旁边的树上,后背传来的疼痛感让我骤然清醒了不少,他欺身上前压住我,化掌为爪卡住我的脖子,压迫感非常强,但使用的力道并不大。
“实弥?”我惊悸地开口,他的表情让我有点害怕。
“干脆杀掉你算了。”他缓缓地说,纯黑的瞳孔中暗流涌动:“比起每天都在害怕听到你的死讯,还不如现在杀了你,最起码能让你死在我手上。”
粗糙的手掌紧贴着脖子上的肌肤,手指压迫着血管,呼吸稍微受阻。我眨眨眼睛,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对他摇摇头,说:“不要,我要死在你后面。”
不死川的眼神中有什么闪过,但我已经很醉了,没有办法判断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要是死了,实弥会很难过的。尽管对自己已经没什么信心了,我还是想尽量保护你。”我握住他的手,对他扬起灿烂的笑容。
“不要板着脸嘛,实弥还是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他放开了我的脖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好像是骂人的话。
“实弥最好啦。”我笑嘻嘻地抱住他的手臂。
“你让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的表情很忧郁。
“和我一直在一起就好啦。”我倒在他怀里,意识开始模糊。
“你是笨蛋啊……”
“实弥才是笨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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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不死川安静地坐在我的床榻边,神色深沉又悠远。
“实弥?”我轻轻喊他,不死川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瞬间活了过来,他对我挑了挑眉,问到:“终于醒了?”
“不算完全清醒吧,头还是好晕……你一直在陪着我吗?”我皱着眉答到,眩晕感并没有完全消退,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他白了我一眼:“废话,难道我要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你一个人丢回妓院?开什么玩笑啊。”
我被暖到了:“实弥真可靠!”
“少来,遇到危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到过我。”他冷哼。
“哎呀,你还在记仇呀。”
“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你果然没有放在心上吧!”
“别生气嘛,我已经知错啦。”我连忙摆出认错的姿态,担心不死川又要炸毛。
“哼!”他重重地把头扭开,不看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眼神。
门外变得嘈杂了起来,夜幕已经降临了,吉原的夜晚要开始了。
“不想起床啊!”我挣扎着爬起来,又哀嚎着倒回床上,头还是昏沉沉的,一想到晚上还要面对一堆色眯眯的男人就觉得绝望。
“那就别起了呗。”不死川很无所谓地说。
“不行啊,我还不是花魁,没有拒绝客人的权力呢。”我有点焦躁,这种状态别说工作了,被心怀不轨的人占了便宜都可能没法还手,我又不能直接和妈妈说不干了,这戏还得接着演呢。
他淡淡道:“我去点你不就好了吗?”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
不死川很认真地说:“你也累了吧,自从来到吉原就没见你放松过。今晚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把你的时间给我,可以吗?”
半是要求半是提议的语气,让我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
他笑了,嘴角的弯起的弧度在昏暗的夕光下带着致命的诱惑,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实弥。”我柔声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也用很柔和的声音回答。
“我能抱你吗?”我向他伸出手。
“当然可以啊。”他把我从被窝中拉进怀里,清澈的瞳孔被我的倒影占据,里面满是柔情。
身置深渊一样的吉原,却没有往下坠,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吧。熟悉的肩膀,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是那样的让人沉醉眷恋,想让今夜无止境地延长,永远不要结束。
“今夜,你只属于我。”不死川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像电流一般自耳边窜过,酥酥麻麻的。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都只属于你。我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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