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缺少“养分”,身体还是很虚弱。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它们能缓解我的饥饿感,给身体提供活下去的必备能量——但也仅仅是最基础的养分了,我知道自己的本能在渴求着什么,那种温热的、腥甜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才是我真正需要的,能够把我羸弱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但我不可以这么做,这是一条绝对不能逾越的禁忌线,一旦向本能屈服,我就会丧失为人的资格,变成我最为痛恨厌恶的那种生物。
生而为人,死亦为人,是吾等之尊严与骄傲。
畏光的弱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克服了,即使撑着那把奇怪的黑伞,白天在室外行动还是觉得软弱无力,整个人都像要融化了一样,非常难受。但无论如何也比见光就死的鬼要好很多,我曾亲自试验过,左手手掌在正午的阳光的照射下至少要一小时才会完全化成灰烬,这让我对自己身体的抗光性多少有了了解,以后如果真的要返回战场,也可以继续使用把鬼拖到天亮的方法吧,阳光并不会直接杀死我,虽然伤害很致命,我也还是能抗一段时间的。
虽然这样做的后果是被蝶屋的女孩们集体训了整整一下午外加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
“看来即使失忆了,不爱惜身体的坏习惯还是改不了呢。”头上戴着蝴蝶发卡的女孩虽然依旧在笑,冰冷如机械的声音却让我心里拔凉拔凉的,便连忙低头认怂:“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哦~要不还是把你关起来吧,省得你又拿自己开刀。”
“呜呜呜,香奈惠最很好了,原谅我吧!”
“我是忍哦。”
“啊,对不起……”
·
鬼的身体机能要优于人类,只要不被砍脖子或晒太阳,受的伤总是可以恢复的。但因为一直没有吃人,手掌的愈合速度便相当慢,伤口处也一直隐隐作痛,让本来就严重失眠的我更加难以入睡。
睡不着的原因有很多,鬼化后在夜间会变得亢奋,但最重要的是,我也在本能的抗拒着入眠。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绚烂闪烁的灯火,美艳绝伦的女人,面目狰狞的鬼,锋利的刀刃划过,洒下的血染红了整个世界。痛苦、绝望、癫狂,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心脏被紧紧的揪在一起,灵魂在无尽的深渊中沉沦,无论怎么挣扎,都看不到哪怕一点的光亮。
然后尖叫着从床上惊醒,泪水布满脸庞,整个人都被难以言喻的悲痛淹没。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悲伤。
连续两次被噩梦惊醒后,我干脆放弃了继续入睡的念头。天已经蒙蒙亮了,昨晚就开始下的大雪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莫名其妙地擦着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心想幸好啜泣声被呼啸的风声压下去了,才没有把旁边的小葵她们吵醒。
轻手轻脚下床,随手拿了件羽织披在身上,我悄声走出房间,去外面的走廊上发呆。
风雪毫不留情地击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袭遍全身,我靠着廊柱上坐下来,盯着漫天飞雪放空自我。烦乱的思绪竟然在严寒的侵袭中得到了些许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放慢了速度,鼻子酸酸的,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人在旁边,也懒得压抑情绪,便任由泪水流了下来,在冻得快要僵硬的脸庞上划过滚烫的痕迹。
苍茫大雪中,有隐隐约约的人影闪过。迟钝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也只捕捉到朦胧的身影,我睁大眼睛认真看着,终于在来人离我只有几十米的时候看清了他的样子——和雪一样苍白的头发,英俊又狰狞的容颜,即使在寒冷的严冬也只穿了薄薄的队服,大敞的衣襟下露出此起彼伏的伤疤。
——和梦里那个抓不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破开大雪向我奔来,掀起比四周更加凛冽寒冷的风,等他靠近时,却发现气息灼热如火。是梦?还是现实?我愣愣地向他伸出手,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却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骤然拉了过去。
来不及惊呼,失去重心的身体砸在了温暖又坚硬的东西上,腰和肩膀被紧紧地箍住,力量大到骨骼都发出“咔嚓”的声音。男人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拥入自己怀里,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喉咙里发出的喘气声,他好像想说话,唇部微微张开,喉结上下滚动着,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如此密切的接触,更何况还是男性。一开始确实被被吓到了,但短暂的恐惧过后,我却意外的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让自己产生排斥感。相反,被他抱在怀里时,我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一直以来苦苦寻觅追寻的幻影终于有了实体,残缺破碎的内心随着他的出现而被填补了,不再慌乱,不再彷徨,甚至连眼泪都止住了。
我试探着抬起手,回抱这个给我带来奇异感觉的男人。
碰到他的时候,男人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紧接着他又慢慢放松了下来,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放在我肩膀上,呼吸变得平稳又绵长,像困倦负伤的野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可以卸下浑身的盔甲舔舐伤口。
“实弥。”我笑了,就像在确认着什么一样叫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闷闷的发出含混不清的鼻音,算是回应。
我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心里漂泊的孤舟总算是找到了停靠的港湾。男人高大的身躯替我抵挡了肆虐的风雪,灼热的臂膀和胸膛让我冻僵的身体慢慢复苏,我完全感觉不到冷了,这个男人就是我的温暖源,把我隔绝于寒冷黑暗之外。
终于……等到你啦。
·
眼里布满血丝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身上沾满来不及擦拭的灰尘,甚至能闻到衣襟下淡淡的血腥味。
我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很明显是陈年的疤痕了,长出来的肉都和原来的肌肤融为一体,颜色相差无几。“疼不疼呀?”我轻声问道,男人的眼神却看向我缠满绷带的左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你的手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不小心被太阳晒到了,没什么的。”我把手藏在身后,在他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下隐瞒了自己作死的事实。
他瞪我,满脸不信任的样子。
他的表情表情让我有些害怕,便低下头拉拉他的袖子,委屈兮兮的控诉:“实弥,凶。”
外表凶恶的男人抽了一下嘴角,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不解,但总算是把锐利的目光收回去了。
“胡蝶在信里说你失忆了。”他轻咳了一下,语气有所缓和:“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点头,又摇头。
“我只知道你是实弥,其他都不记得了。”
他挑眉:“只记得我的名字?”
“嗯……还有,实弥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笑着仰头看他,想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铭刻在脑海里。
男人石头一样冷硬的面部线条终于开始松动,他静静地看着我,纯黑的瞳孔中有悲伤和种种说不出的情绪溢出。
“对实弥而言,我又是什么人呢?”我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问出了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
“小葵说我们是恋人,可我什么想想不起来了。”我转开头,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是这样吗?你对我……你喜欢我吗?”
话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被吞进去了。对着醒来后初次见面的男人说出这种话实在过于羞耻,但我实在是太想要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了,几乎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我就确信自己对他有着某种非常强烈的感情,内心悸动又忐忑,但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很满足。
男人喉咙里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他伸手把我的脸转回来,强迫因羞愤而想要逃避的我和他对视,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你是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那……”
“我爱你。”
“唔……”还没从突然被表白的状态反应过来,男人突然发力把我推到墙角,坚硬灼热的身体着压了上来,唇也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了。
一开始是试探性的碰触,舌尖像适应状况一样轻啄着唇缝,留下酥麻微痒的触感。紧接着节奏变得猛烈起来,和记忆中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 ,只有凶狠霸道的占有和掠夺,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吞进肚一样。太过激烈了,连换气的空间都没有,眼角都不自觉得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双目紧闭的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便略略放缓了动作,把肆意的掠夺慢慢变成了柔和的抚慰。我唯有抱紧他,几乎要溺死在男人狂风暴雨般的攻掠中,连他是什么时候放开自己都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没能在你身边,对不起。”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唇角厮磨着我的下巴,呼出的热气全部喷洒在我脸上,让我好不容易变缓的心跳再次加速。
“你能醒来真的太好了……我好害怕你就这样离开我……”
他露出像孩子一样脆弱无助的表情,突然弯下腰把头蹭在我脖子上,不愿让我再看到他的脸。卸去所有伪装的男人就这样把自己最虚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我面前,瞬间就击中了心脏中最柔软的那部分,我抱住他的头轻轻安抚着,把自己全身的爱意都倾泻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我回来了,实弥。”
他抱紧了我,没有说话。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我无意识的呢喃,复述着回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话,那句铭刻在骨髓里,永生不忘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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