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正值春天,可以看见远山嫩叶的悠悠绿韵,晴天还可以眺望新叶漫空茏翠。
主干道西边回廊的入口处,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垂樱,低垂的细长枝梢上被花朵铺满,枝丫凌空伸张着,花瓣尖端还稍带点紫色。
穿过操场下面的小道,池畔的菖蒲叶挺拔多姿,睡莲叶子也飘浮在水面上,垂樱的花瓣稀稀疏疏地散落在池中,微波一圈套一圈地扩展开来,而对面的树丛中,马醉木也腼腆地开着白花。
松树的蓊郁青翠和池子的一泓绿水,把八重樱的簇簇粉花衬得更加鲜艳夺目,这是浮云朵朵,风和日丽的一天。
令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春季浓厚气息的临近。
距离清明节假期只剩两天,在那之前还有一次素质拓展和惯例体检,按照院系与年级分为好几个时段,今天上午便轮到艺传院和理学院的学生在体育馆门口排队检查身体。
我讨厌体检,尤其是抽血或者疫苗。
“百里。”
“嗯?”
我收回望向樱树的视线,下意识地发出一个疑惑的字音。
“你穿这么厚的长袖不热吗?”
“……还好。”
说实话,很热。
热到无法忍受了,所以我才讨厌即将到来的夏天。虽然最不能接受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是之前养成的习惯生根发芽,很难改变了。
去年军训没有参加,所以穿着长袖坐在训练场边上,大家第一反应都会认为是为了挡太阳,因此并没有什么人问我这个问题。
辅导员就站在旁边,距离不到五米的位置,如果我从这边溜掉,大概不出十秒就会被发现。
真讨厌啊。
两张桌子,两路纵队,我排在其中一列末尾,隔壁桌的最后一人是个绿头发的少年,似乎是上次帮我拿快递的黑子同学,记得是叫——
“抱歉,让你久等了绿间。”
某位红发的少年温柔地笑了笑,很自然地站到他的身后,顺势将手里的体检表递过去。蔷薇色的眼眸倒映出澄澈天空的云影,下一秒,透出水泽的瞳孔亮了亮,锁定这边的方向。
“……嗨。”我尴尬地挥挥手,半捂着脸嘴角抽搐。
赤司征十郎本来想说什么,他刚微启唇角,一阵春风便裹挟着香气从身边掠过,四处纷飞的樱花瓣胡乱遮住眼帘,眼前的事物霎那间染上干净的粉色,有一片更是落在黑发姑娘的肩上,很快又顺着她的黑发坠在地面。
他闭上嘴巴,只是微微笑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忍心打扰的东西。本就清爽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温和,没有强势气场的他此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岁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几句诗,十分奇怪又不合时宜,但是真真切切响在大脑深处。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是顾城的《小巷》,我一直很喜欢这首诗。
前面排队的人逐渐变少了,因为即将结束,所以护士的态度也放轻松了许多,有点敷衍又有点随意地低下头,在我的体检单上打了一个红勾。
“坐下来,把袖子卷起来。”
我没动,有点茫然地望了望辅导员远处的背影,默默后退半步,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阿姨,这边搞错了,我是不参加体检的,所以……”
“没有接到通知啊,这次体检是全校师生都要参与的,快点坐下来,不要浪费时间。”
我被身后的同学一把按在椅子上,催促着:“抽血一点也不疼的,马上就过去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啊。
深吸一口气,翻开手臂,慢慢拉开左手的袖子,把衣服拽到关节处,挪开视线,望着右侧的樱树:“好吧。”
……
良久眼前的护士也没有动作,她脸上旋即出现了震惊、疑惑、打量等等一系列情绪,这些复杂的表情交杂在一起滚动播放,最后好半天才沉默地拿起针管。
我收回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膀子,看着银晃晃的针尖一下子扎进肉里,眨眨眼。鲜红的液体沿着长长的导管流进另一边的玻璃储存器,被贴上标签后就算结束。
虽然已经不明显了,但是曾经犯傻的印记仔细看还是能够一下子发现的。
按住棉签,迅速放下袖子,我站起身,拔腿就跑远了,生怕被谁叫住问个明白。这种事情高中发生一遍就已经够了,再来几次命都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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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名为云豆的小黄鸟黏了我一整个星期,最近几天由于天气变热,再也不愿意出门了,宁愿呆在345寝室乘凉。
终于摆脱了玩鸟外号的本人别提有多开心了,要知道体育课结束后我可是连续被人叫了好几天的玩鸟哥……
天气一变热,人就躁。辅导员昨天还在班级群里发消息——
[近期天气转好,校内闲杂人员较多,请各位同学时刻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咱们女同学,晚上不要单独出行,特别是湖边绿道。]
……我觉得,比如云雀委员长就是所谓的闲杂人员吧。
下午买完水果路过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的后门,隐隐约约听见有水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说不上来,只是从早上开始心脏就跳得很快,很紧张,脸色也不大好。
简直像对未来的危险预测,身体仿佛在诉说今日不宜出行,特意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拖垮自己。
“嘭——”
“哗啦——”
“刹——”
没有一丝预兆的,一连串的声音在耳边忽然炸开,连带着无数玻璃迸裂的响声,有透明的碎片溅在地上,甚至还有飞跃的几片扎进了窨井盖的缝隙中。
我丢下手里的水果,快跑几步冲进后门的厕所,果不其然,正好对上数人警惕的眼神,几名女生围在厕所里面,架势挺凶,还有人端着手机。
拖把棍、摔烂的玻璃酸奶瓶、洗手池、蹲在最中间的棕发姑娘、被抓伤的脸颊。
……怕是又误入了什么校园欺凌的场所啊。
叹口气,我顺手捞起路边的一根废旧木板,另一头上面还有两根锈掉的铁钉,活动活动肩膀走进包围圈内。
“介意再加一个人吗。”
“……”
一片诡异的安静。
没想到的是,原本被推搡到最里层的那位棕发姑娘突然间抬起脸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即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我,连爬带跑,手脚并用地跑远了。
“……”
余下的几个女生互相看看,又看看我尴尬的脸,满脸无语。
“算了,既然有人多管闲事,就把陈烨叫进来吧,看样子还是老熟人呢。”
为首的姑娘放下怀里的木棍,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看了看我的脸,轻笑两声:“我本人倒是不讨厌这样的性格。”
看上去像是大三或者大四的学姐。
我默不作声地捏紧木板,刺刺的触感很不舒服,但是这是现下最能让人拥有安全感的东西。
身后突然倏然传来一阵大力,击中肩胛,胳膊肘被人用劲弯折了,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手里的板子咣当一下砸在脚上,还未来得及喊疼,下一秒就有一只手死死按住我的头,揪住头发压进水池里。
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口鼻冒出来,升腾到水面上方,一瞬间窒息的感觉传遍全身,鼻子、喉咙、头皮、嘴巴、嗓子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火辣辣的疼痛。
……我除了讨厌夏天,还讨厌水池和游泳。
憋住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胳膊肘,拼命向身后捣去,正中一块软软的肉,大概是肚子吧。束缚的力气减轻了,身后人的哀嚎清晰可闻,是个男生。
我再次抬脚,横着扫过侧面的人影,猛地踢中什么,小腿因惯性撞上了台阶,有点疼。
“操——”有人怒骂出口。
“陈烨,这家伙交给你,我们回去了。”女孩子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之前被处分的那个系主任儿子。
我一边趴在水池上面喘气,一边暗暗想着。
不经过缺氧的恐惧,就不会懂空气的重要性。水顺着发顶流下来,头发全湿了,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刘海贴在脸上,黏在一起。
啊啊,又干蠢事了。
刚才买的水果还在外面草丛上,希望别被谁拿走了。
长长的黑发被人死死揪住,拽得快要离开头皮,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水龙头上面,脸颊肯定破皮了,嘴角也被划伤了,有红色的液体滴在池子里面,融入水中。
“嘭——”
身后的力道骤然消失了。
我撑着台子仰起脸,使劲咳嗽,伸手抹抹眼睛,擦掉水泽,慢慢回过头,然后看见黑发男生纤细的背影。
依旧是一身白衬衫,一尘不染,侧脸很好看,只是唇角向下弯,脸色很难看。一脚踹飞了陈烨后又拽着他的头,连浮萍拐都没拿,直接凌厉又狠绝地揍了一拳,全身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咬牙切齿地眯着眼睛:“哇哦,我都没下过重手的人,你胆子可真大啊,做好觉悟了吗——”
陈烨其实早在一开始被踹飞的时候就已经晕了,此刻完全跟被鞭尸一样,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百里奚。”不带任何情绪的字眼。
我擦掉额角的血,呆呆地应声:“啊?”
“你真·厉·害啊。”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黑发男生转身丢开如同一块破布的陈烨同学,一把拎起我的衣领,粗鲁地抵在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当英雄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以前就警告过你吧,没有能力的人逞强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这是最愚蠢的事情。”
……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云雀恭弥加重手里的力道,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狭长的凤眸狠厉,像是一头瞄准要害的猎豹。
“没有人能够每一次都刚好赶来救你,一次次透支别人的感情,下次再有这种事就直接咬杀,着急送死的白痴!”
我挣扎着去扯他的手臂,感觉自己都要被掐死了。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摇头。
“说话。”
……大爷你捏着我的喉咙让我怎么说话???
“因为我所知道的未来压根没有你啊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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