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了。
我侧头瞥见二楼仍灯火通明,楼梯上方的洁白吊灯拖曳一条长长的阴影,厚重的黑蔓延在木制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寂静。
抽回视线,客厅电视机内播放着当下最火的网剧,屏幕中的五毛钱特效令人跳戏严重,穿帮借位镜头一目了然。一袭白衣的古装美女倚靠在年轻有为的君王身边,眼角带泪,气若游丝,她轻轻松开掌心沾血的发簪,香消玉殒。
除了演员好看,其余全是辣鸡。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用遥控器转换频道。再去看手机时已是凌晨两点,关掉电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昏暗空间迫近。二楼的光源散发出橙黄的暖色调,我揉了揉眼睛踩着拖鞋走了上去。
左侧是浅野的书房,房门意外敞开。空调温度打得过低了,就算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凉飕飕的风,我浅浅打量起右手边整面墙的书籍,随意一扫无数熟悉的书名映入眼帘。
背对门口的男主人公随着距离的缩小呈现出全貌,他趴在电脑桌前,脸伏在胳膊肘上,橙发被苹果电脑的待机画面照亮,发顶反射出银色的亮光。甚至左手下还压着一本微观经济学,脸颊不知是压的还是其他原因导致,总之看上去红红的。
我想了想,试探性地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触了一下。真的烫。
“浅野?”
少年紧蹙眉头,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你现在清醒吗?”
他动了动指尖,勉强撑住额头,掀开眼皮声音极小地回答:“……嗯。”
像个小孩子。
我心情复杂地关空调,阖上电脑,当然,将他之前正在编辑的word文档另存在桌面。最后连拖带拽地将人抱起来回到一楼沙发,浅野学秀全程都很乖巧,估计是神志不清造成的。
少年下半身躺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起来稍微清醒了些。我拿柜台里的体感温度计测了体温,38.4℃。
“……光是认识以来都有三次了。”无奈地感叹完这家伙的生病次数,我摇了摇他的胳膊,“要去医院吗?”
“不要。”
回答得倒是爽快。
认命地站起来在药箱里翻出退热贴和冰袋,继而施展我爆棚的男友力扛着一位过百斤的成年人塞进他自己的房间里,铺床,扔人,盖被子,敷冰袋,调整空调温度……值得一提的是,这货在被运送过程中大抵是由于羞耻曾尝试拼命挣扎,不小心胳膊肘嘭地撞到茶几,并且无意间施展了埋胸技能后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我怎么感觉你发烧更严重了,耳朵红得可怕啊。”
“……啰嗦。”
少年微微侧过身,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随即像是触电般缩回被窝,在对上我的视线后更是夸张地撇开目光,故意盯着天花板发呆。
“感冒的症状比较明显,喉咙疼吗?或者还有哪里不舒服?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吗?”
他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平日清脆的声音此刻听起闷闷的还带点沙哑:“头和嗓子疼,有点热,不过敏。”
“午饭吃的什么?”
“……”
“我不在你就不吃东西是吧,好,这件事之后再说,既然是热感冒就要吃中成药的冲剂或胶囊,现在家里只有针对风寒的退烧药,没用,所以,你在这里乖乖躺着,我去趟门口的药店。”
居高临下的指使话语竟然没有换来少年的嫌弃与鄙夷,我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应,于是愣愣地垂下头去搜寻他的表情,旋即对上一双交错着惊异、怔忪、不解等等情绪的眼瞳,在此笼统称它为复杂的眼神好了。
木槿紫的眼眸顷刻半合,它的主人翻身背对这边,看不见神色。
“那我走了?”
他不吭声。
???
最近的男孩子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jpg
我收拾整齐就出发了,好在小区门口有家24小时营业的药房,简单陈述病人的症状后也成功get到了正确的感冒药。提着药袋子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忽然就回忆起寒假时期好像也有大半夜做贼似的经历,那时候是为了帮五月买卫生巾,这么一想都是上学期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夏季凌晨与冬季不同,街道上仍然不见萧条,甚至远处的烧烤摊都没有闭门。路边的草丛里能依稀听见不知是青蛙还是蟾蜍的叫声,环绕周身的都是热风,空气沉闷,似乎在酝酿一场雷阵雨。夜空拉近眼前,浮于其上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远处的天际发白,说起来……浅野学秀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呢?
这个问题在回去以后得到了答案,橙发的男孩子大概一直缩在被窝里等待,闻声后立即紧张地回望过来,视线上下打量,似乎是发现我同出门时没什么两样才欲盖弥彰地重新躺回去。
明明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许是很多男孩子的通病吧,既不坦诚又不可爱,为了保留自己外在的强势形象,实则内心柔软充满善意。
倒了温水,看着少年一板一眼吃完药,我抽过窗台边的椅子拖到床前,一屁股坐上去,如同没有骨头般瘫在上面,表情淡然,双目虚虚凝视空中一点。
“……别坐在这里。”
我嗤笑出声:“谁想在这呆着,要不是因为这把椅子有吸引骨骼清奇之人的磁铁,我早就拂袖而去了好吗。”
他又不说话了。
再过了大约半小时,极度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呼吸声。相较往常略显粗重,却也不大,这种因为感冒而发出的鼻音,屏息仔细听还有一点点可爱。我凑过去看见他已经睡着了,橙色的刘海斜搭在眉梢,露出一截白皙额角,太阳穴上的蓝色退烧贴移位了。
轻手轻脚地重新将其挪回原位,我用手背测了测他的体温,发现还是挺烫,于是又用皮肤体感温度计量了一下,38℃。
这算是稍稍降了一些吧。
我别开视线,无意识地望向窗台,却眼尖地发现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物体正吊在储物柜前,借着昏暗的外界光隐隐约约看清了缠绕的红绳,物体表面似乎还用金丝线绣着「除厄」字样。
啊,原来是之前W市庙会时硬塞给他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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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学秀醒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他挣扎着掀开眼皮坐起身,抬手扯掉了额头上的不明物体,拿在手里一看,是自己的毛巾。
视线移至昨晚某人死赖着不走的位置,只见那位姑娘胳膊肘撑在柜台上用手背托着脑侧,长长的黑发滑落脸颊遮住半张脸,紧闭双眼,一副睡得并不踏实的模样。她右手掌心攥着换下来的退烧贴,包装纸和用过的冰袋一起放置在床头柜上,地板上还有一个装满水的盆。
浅野重新躺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空白无声的房顶,昏昏沉沉的脑袋得以清醒,并且飞速运转。
“砰——”
这是那个傻子撑脑袋的手自然滑落后撞到柜角的声音,浅野学秀事不关己地闭眼想着,果不其然几秒后听到一声隐隐压制的哀嚎。
女生醒了,然后世界重新变得聒噪起来。
她站起身,哗啦哗啦地收拾起桌面上的垃圾,紧接着又凑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彻底退烧后小声地松口气,拾起枕边的毛巾继而端起地上的盆走了出去。
声音其实很小很小,小到几乎难以捕捉,但少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并以此推断出她所有的举动。
他重新睁开眼,隐约有点着燃气灶的滴滴声从厨房传来,砧板切剁,冰箱门一开一合,水龙头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自来水,冲洗蔬菜。
自从上了大学后,浅野学秀就开始一个人住,这栋房子也是他高中时期从父亲名下买来的。料理这种事情并非必要的技能,只要中规中矩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因此他每一餐都吃得极简,就像他的生活方式、装修风格,以达到人体必需的能量就足够。
一个人生活的话,不需要多余的因素。
他凝视着窗前储物柜上的金橙色护身符,良久后才眨了眨眼。
他大概明白百里奚这个人受欢迎的原因了。
以及,赤司征十郎为什么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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