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楼更衣室又换上了之前放在寄存处厚厚的棉质外套,确保贴上去的暖宝宝没有掉落,然后缓缓走出自动门,站在街道旁边对着手掌哈气,顺便跺了跺脚。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身前,车窗下移,露出红发青年鲜艳欲滴的蔷薇色眸子,他只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随即无比自然地开口:“上来。”
赤司征十郎望见窗外的少女裹得像是炸了毛的鸟雀,露出半张脸,毛茸茸的羽绒帽子一圈的白色毛边衬着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水晶球里的黑宝石似的,被冬日阳光难得灿烂的光线折射出闪闪发光的错觉。
他所凝视的那名少女正费力把脖颈上的红色围巾扒拉出一个可以把嘴巴露出的小口,嘴唇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晚上突然就变冷……抱歉让你久等了。”
赤司的视线略微停留了片刻,很快便不动声色挪开了:“没关系。”
天空洋洋洒洒飞起了白色的雪粒,掉在睫毛上和围巾罅隙间。我微微掸掉了身上的雪花,绕到轿车的另一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感受到车内空调的那瞬间我松口气,稍稍调整了冻到缩成一团的姿势。
“空调调高温度。”
我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跟前面的司机说话。一直垂头发短信的红发青年将手机锁屏,偏头,那双波斯猫一样的眼睛专注地看过来——
“你的手机,交换联系方式。”声音又低又沉。
“诶?”我没想那么多,迷茫地掏出口袋里的移动电话递过去,“好啊。”
只见赤司家的现任掌权人熟练地打开未设密码的桌面,找到通讯录,目光不动声色划过零星几个名字,少得可怜的联系人名单在几秒内被一览无遗。他面不改色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并备注上[赤司征十郎]的标签。
车辆快速行驶,窗外的绿化带植株自眼前掠过,无数夹杂雨水的雪粒噼里啪啦敲在玻璃上,发出脆响。
“好了。”
我收回视线,伸手去接他递回的移动电话。男生掌心的温度已经把外壳捂得有了热量,带着人体的暖意。
温热的指腹摩擦过关节,虽然只有一瞬,但依旧激起了电流。手指蜷缩了一下,我不由地哆嗦着,把自己埋进羽绒服里。
“你生病了?”赤司征十郎呼吸平缓,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缓慢敲击着,很有节奏。
“没有,只是怕冷而已。”
我弯起眼睛笑了笑,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红发青年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他精致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石榴色的眼睛里眸光暗沉,像是深不见底的井口。
车辆停在一栋别墅前,这时候雪已经变大了,漫天飞舞的颗粒迷了眼睛,叫人看不清全景。我哆嗦着下车,隔着层层叠叠的雪花瞧见有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正撑着一把黑伞走来,他胳膊肘上还挂着两把,雪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晃动。
“少爷,别着凉了。”
我下意识地往车门另一边瞥去,穿着单薄西装的男生小幅度地缩了一下身体,很快又恢复成原来从容不迫的样子。
“这是小姐的伞。”
“谢谢。”
撑开伞,我想了想还是凑近站在另一把伞下的红发男生,自然地取下脖颈间的红围巾,绕在他脖子上:“这条就送给你好了,反正跟你的发色和眸色也是一样的。”
手掌掸过他碎发间的雪花,轻轻拨了一下他挂雪的睫毛,雪粒扑簌簌地从他的眼睫上落下。再抬头,才发现名为赤司的青年正平静地垂着脑袋凝视我。
雪在黑伞上越落越大,周遭没有回响,只有风声和谁的心跳声缠绕一团。赤司征十郎能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无法控制更为本能的东西。他强制自己微微侧脸,不去看正在搓手取暖的黑发少女,将半张脸埋进了红围巾柔软的面料中。
说来也奇怪。
为什么会把围巾给他呢?
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也许只是觉得他看着面善?
跟着管家走进了别墅的正门,我收起伞,放弃思考人生,视线由地面上的色彩斑斓的棉绒厚重地毯移至大厅上方巨大而璀璨的金黄水晶灯,暖气扑面而来,融化掉了羽绒服上的雪粒。
“赤司先生……”我摸了摸被雪水染湿的发尾,试探性询问,“请问——”
他皱起眉:“这里本来是我父亲名下的房产,他的审美比较庸俗,希望你不要介意,下次来的时候我会提前换掉的。”
……不是,等等,槽点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喂!
我一时失语,沉默良久才盯着正厅的巨幅电视墙缓缓道:“我只是想问——”
“啊,不喜欢这面墙吗,我会一起换掉的。”赤司征十郎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占据整面墙的电视屏幕,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描淡写作结。
“不不不,跟墙没关系,我只是来签合约吧?”我满脸惊恐外加懵逼,“怎么搞的就像装潢大队一样。”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我低头换上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棉拖,随手打开了聊天界面——
【现在怎么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我还就听懂了,想了想便回道:【工作,养须枝,挣钱,还债】
对方的回复很快,这次还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央是一口沸腾的大锅,某位地狱阎魔王被五花大绑,塞在满锅紫色液体中熬炖,他的脸上是两行清泪,看起来十分惨烈。
【阎魔大王的温泉之旅】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见赤司站在客厅入口处,逆着光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这边。他十分安静,直到我收起手机才出声:“过来吧。”
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对方的眸色愈发深沉,他轻声问道:“你刚刚,是在跟谁聊天?”
——对谁笑得天真又烂漫,就像能长出翅膀飞走的鸟雀。
我隔着几米的距离,看见他的双眸在水晶灯的照射下反出迤逦的光彩,如同无底的血海空间。红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了:“能……告诉我吗?”
毛骨悚然。
浑身上下的危机雷达叫嚣着传达——这个人不好惹快溜的信号。
“是我的监护人。”我尴尬地挠挠头,往前快走几步站到了青年身侧,突然眼尖地瞟到沙发后面的大块白墙突兀出现了一个长方形边框,边缘处有些发黄,明显之前挂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为了转移话题,我立即改口询问:“之前那里是挂了什么吗?”
赤司终于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半阖上眼睫:“是一幅我喜欢的照片。”
他的呼吸有点紊乱。
这不能怪他。
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正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只要抬起手臂就能确认真实。明明只需要再忍耐一下,太急躁了,再忍一下,她就会重新照亮他的整个世界。而刚刚,那姑娘对着聊天记录笑得像太阳,把这样的笑容给了别人——
这让他感到嫉妒。
赤司征十郎放在茶几上的左手无声收紧,他顿了顿,灯光在他的眼睑下投掷了薄薄的阴影。过了数秒,他才慢慢恢复平静,缓缓抽出抽屉中的合作协议:“签字吧。”
我点点头,一页一页开始认真看起纸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便在甲方处留下了须枝的大名。低下头的瞬间,原先披散在后背的长发自然而然地顺着肩头滑落到身前,垂在脸颊两侧,后颈顿时空空荡荡的,凭空无端冒出一股凉意。
“呲喇——”
茶几边缘的金属装饰物划伤了手指,红发青年却不管不顾正在滴血的伤口,瞳眸中满是晦涩难懂的情绪。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仿佛没精神般半阖眼皮,被泪意浸润的眼睛有种剔透的质感,里面空空荡荡是世界的倒影。
我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小心翼翼地给他止血。男生修长匀称的手被锋利的金属在指间划出一道狭长的伤痕,鲜血从指缝中滴落地面,溅在厚厚的地毯上,而伤口的主人却对此不闻不问。
——热的
在空调房间里呆久了,全身温度也提了上来。原先冻僵的指尖也逐渐回温,我丢掉已经被染红的纸巾,刚准备再抽一张,便被那人反手按住手腕。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顺着脉络血管传来,一下又一下,有频率地,有节奏地响着。
“那里是怎么受伤的?”他突然问。
愣怔片刻,我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人指的大概是自己脖颈后面那几道浅浅的伤痕,其实不仔细看已经完全不明显了。
我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开始胡说八道,“大概由于我的名字叫做风能使者全能王的缘故,所以这是一点点小小的代价,记得帮我保密啊。”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
“……”对方答应得太快导致原先准备好的一溜台词全都没用了,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还能同意,这家伙人也太好了吧?
“须枝之前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安全范围了。近在咫尺的红瞳亮得可怕,略带隐忍的视线触目惊心。
“你是流动助理,之类的话。”
“是像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那样的哦。”我纠正着,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而且只打临时工。”
赤司征十郎抿着嘴唇轻笑了一下,声音很动听,像是在呢喃般轻轻开口:“……真可爱。”
“诶?赤司先生刚刚你说了什么?”
“我需要聘请你做一件事。”他只简单停顿了片刻,很快抬起头,鲜红的眸子写满平静,“会按小时计费的。”
“嗯?”
“那对你来说很简单。”
男人笑起来:“只是表面上饰演我的女朋友,然后瞒过我父亲就可以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表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成年人需要诱惑,想学会诱惑,首先得放弃做人,一般有三种模式,要么变成猫,要么变成虎,要么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