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用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做成的,有些女孩,生来即代表冒险,美酒,智慧与无所畏惧。
……
与她相遇的夏天又要来了。
双手背在身后,张昀目望着周遭的街景:喝得醉醺醺的白领正抱着电线杆狂吐,聚在美容店门口三五成群的富家太太,坐在公园长椅上互喂冰淇淋的甜腻学生情侣,还有草坪后方追逐打闹的熊孩子,促销打折的电话费活动台上,主持人在拿着话筒可劲地吹嘘套餐……
一切都热闹得非同凡响,似乎连春日的空气都溢满了温暖喜悦的情绪。
时隔多年踏上这条曾经无数次与对方走过的放学路,微热的春风呼啦呼啦罩着头吹来,香樟树摇头晃脑开始歌唱,影影绰绰间,近十年前的对话乘着光,仿佛穿透了交错的身形与空间,再度清晰地浮现眼前——
“喂百里,都说了是268路公交车,你是怎么看成288的!这两个数字未免差得也太远了吧快去做眼保健操!”
“明明8和6长得就很像嘛,怎么,你说这话是瞧不起少了一笔的6吗!6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啊我都要替它哭泣了,还有我这不是近视,是条件允许的可模糊虚焦视野!”
“我虚你个鬼啊,赶紧上车别废话!”
来自过去的幻影跟自己面对面,张昀目甚至能感觉到两个少女飞速奔跑时带出的气流,她的长袖都因此产生震动。短发的学生妹扯着长发同学的胳膊,迈开步子朝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跑去,她嘴角噙着笑,半边脸都被光线浸染得半明半昧。
十五六岁的张昀目和百里奚同成年后的自己擦肩而过,奔向相反的方向。
二十多岁的张昀目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落在末尾懒懒散散的黑发女生,对方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见她看过来,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不要边走路边吃棒棒糖,很危险的。”于是她半是认命半是无奈地扶额。
黑发少女赞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接道:“也对,容易被戳死是吧?”
“哇你不要用这么轻松的口吻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好吗!这种清清爽爽的感觉是什么?好吓人啊喂!”
橘发的男生原本号称她的上司,现在看来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损友,或者说,是须枝单方面递出想要成为朋友的信号,然后被少女接收了。
化名小黑的女主角完全没搭理上司的瞎嚷嚷,反而指着右侧橱窗里的挂画叫起来:“好厉害!这是张昀目你之前在画展上放过的《春之尽》吧,绝对是你的画吧!”
黑发女生转过头如是征求道,眸子如同被溪水冲刷过的发亮鹅卵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弯弯的眼角写满了对作品的骄傲与夸赞,明明经历过那么多糟糕的年月,却依旧一尘不染。
所以张昀目在想,真是不可思议,她把那个走上小□□动会领奖台孩子的影像与现在面前的少女重叠了。是同一个人没错。
她没有答复。
黑心的商家一定是在棒棒糖里放了太多的食品添加剂和香精,橘子的甜味都从对方眼里跑出来,甜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短发的女生忽然伸手攥住了长发少女的衣摆,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连骨头都在沉重轻快的压力下咯吱作响,肺部的空气几乎被夺走,大脑一阵阵眩晕。
“……我很想你。”
不管明天要面对怎样的未来,哪怕没有未来也好,她都想感谢奇迹的相遇。
不知从何时起,走在最前方的浅野和赤司停下脚步,被众人注视着的黑发少女呆愣片刻,一瞬间有疑似喜悦、苦恼而又纠结的神情出现在脸上,她试探着把手搭在张昀目肩膀,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没事吧?”
短发女生像是遂然惊醒般,怔忪着松开手,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对自己宛如小孩子撒娇的姿势感到难为情。在退后的过程中,她又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忐忑不安地确认道:“我们是朋友吗?”
“是呀。”黑发姑娘爽快地应着。
“等明天也算数吗?”
“当然啦。”
“大后天、大大后天也一直是吗?不反悔吗?不会忘记吗?”
“嗯,不反悔,永远都是朋友,比尔康紫薇的山无棱天地合还要久,比叛逆期非主流句子海枯石烂还要远。”自称小黑的女孩子压制住涌上唇边的笑意,郑重地竖起四根指头,“哪怕到地狱也不会忘记,生死之交的那种……我发誓。”
这时候,远处大钟塔的铃铛响了起来。铛铛铛地敲着,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天空蓝得像是一首清秀的诗,钟声划破天幕与航线,在人群中敲出地久天长的经纬。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张昀目变得多愁伤感起来,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过于温暖的春风和日光,不自觉被烫出眼泪。显然心知肚明是虚假的谎言,却心有灵犀当作是不宣的共感,她忍着哽咽重复:“真的是真的?”
“我没有骗过你吧。”黑发少女露出大白牙灿烂地笑了几声,“从来都没有吧。”
不。
你有。
大骗子。
——【再见!自己的情诗自己写!我要去扫墓了,如此严肃正式的场所不适合玩手机,别抖窗口!话说过几个小时我就去找你了,憋慌,wait for me→】
然后骗人的少女就再也没有回来。
########
“哟,这不是你们嘛,好久不见!”
打破了沉寂空气的来人钻进小圈子里,还一脸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聊什么呢?”
“头一次见到这么清纯不做作的搭讪。”额角挂下几根黑线,我耷拉着眼皮望向对方血红的死鱼眼,用棒读的语气感叹,“坂田先生可真是好久不见啊,貌似我们才分开还不到几个小时吧?”
坂田银时穿着休闲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挠着自己的自然卷,慢吞吞把目光扫过全场,语调毫无起伏:“哈哈哈是吗,你们吃了没?”
没等我回答,须枝就率先跳出来:“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蹭饭的家伙!怕鬼的大傻冒!”
“银桑才不怕鬼!也不看看之前是谁抖得像个筛子,你这个土黄发色的巨婴!”
我面无表情地扒开这两个史前巨婴,从中间插到队伍前面去,走向浅野学秀和赤司征十郎:“抱歉,那边太吵了。”
现在须枝正和坂田银时打成一团,两人手里分别握了根小树枝在那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再然后须枝就被按进了路边的灌木丛,他的脸贴着叶片在粗糙的表层摩擦,发出诡异让人发毛的刷啦刷啦声。
此时,张昀目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飞快收回视线总结:“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也没有话要唠嗑就赶紧走吧,明明只有五分钟路程的酒店,愣是被你们走出了五千米的距离,还能不能正经地进行商业合作了?”
坂田银时默默抽回手,一副“我啥也没干”的架势想要置身事外。须枝终于把脸从灌木丛里□□后立刻大叫起来:“张昀目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安无事吧?!”
“那挺好,就算你不去也没关系,毕竟决策人和公司法定代表人都是小黑,问题不大。”
“……”
在须枝默默无言的时刻,银发青年顿时眼尖地掏出一本账单开始奋笔疾书:“既然这样那就报销一下银桑的精神损失费和劳工费还有辣眼睛费吧!”
“真是添了不少的麻烦呢,拜托小助理把钱汇到这个户头上。”说着他扯下纸,义正言辞地塞给我,“辣眼睛费要另算报酬!”
“辣眼睛费又是什么见鬼的费用啊!谁让你辣眼睛了难道说是我吗?你还敢点头!我的黄发究竟哪一点得罪你了啊混账爆炸头!”
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吵了,于是决定当作没看见。
“……你是怎么看待百里烟气公司的?”身旁的人突然问。
我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很快又跟上对方的步伐,慢慢吞吞开口:“就是最近被各大企业联合封杀快要搞破产的那家?没什么看法。”
赤司歪着脑袋看我:“我们也参与了。”
“啊,哦,参加呗。”我满脸迷惑地望向他俩,“你们想让我也加入?”
“……不,没什么。”他重新低下头,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当那双玫瑰琉璃色的眸子垂下去的时候,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对方流丽的眼角弧度看了一会。
我的老天,怎么会有长成这样的男生。
“你脸红了。”浅野学秀挑起眉毛,有点意外地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耳根和眼睑处都带有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好吗!
我整个人僵了两秒,然后语气很不耐烦地急急否定:“没有,这是太阳晒的,晒热的啦笨蛋!”
“晒的?”
张昀目眨了眨眼,将这句话重复一遍,相当好奇地凑过来,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颊,旋即很是惊奇地感叹:“真的是滚烫的!”
“你们这些人啊……”我抓了抓头发,然后掩饰性咳嗽两声,不太自在地接道,“这不是需要关注的重点好吗,你们谁还没个享受太阳的时刻……须枝你爬开,挡到我发光了。”
“你是太阳能灯泡吗?!”须枝忍不住大喊。
坂田银时松开揪住须枝呆毛的手指,以一种控诉的口吻开始大声瞎嚷嚷:“小黑你快来管管这个人啊,他非要让我治疗他的脑残,银桑做不到啊——”
我揉了揉不再发热的脸蛋,无奈地分开这两个一刻不停在打闹的二货,耷拉着死鱼眼站在张昀目身边嘀咕:“总感觉最近我老是在做劝架的工作,干脆发工资好了,说不定还有五险一金包分配学区房之类的。”
“好了须枝,治疗的事情放到后面再说。”
张昀目无视了某人“什么治疗啊喂!”的叫喊声,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嫌弃:
“想要让小黑带你去精神病院也好,去动物园关大猩猩的笼子也好,总之现在别再闹了,大龄儿童。”
我没忍住,从喉咙里喷出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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