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坚冰,清且不渝。
朱嫣可不是傻子, 当然知道这柄匕首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是纯嘉皇贵妃的东西, 兴许还是人家家里代代传给媳妇儿的宝贝。
自己和李络非亲非故的, 他竟随随便便拿出来送自己了
她捧着小匣子, 只觉得和手里捧了块烙铁似的, 怎么也握不稳了。她脑海里颠来倒去的,最后归成了一个念头她可不能收。
当下,她立刻闷头把匣子递回去, 说“五殿下, 这匕首太过贵重了, 嫣儿不敢收。”
李络挑眉,道“叫你收,你就收。”话说的很有分量, 分毫不让她还嘴。
她倔劲上来了,把头闷得更低“五殿下,请恕嫣儿不敢从命。”
少女笔笔直地站着, 低垂头颅,从耳朵根到衣领缘,袒出一道雪白晶莹的线来, 秀丽动人。李络打量着她,说“嫣儿, 你若是不收, 那我就不留情面了。”
朱嫣微怔, 有些不解“不留情面五殿下是何意”
“父皇才走了没多久吧”李络扭身问应公公, “现在追过去,请父皇回来,用御旨请朱二小姐收下这个。想必父皇心底也是乐意的吧”
朱嫣听了,心底咯噔一下,眼轻轻地挤起来这个李络,果真是她熟悉的那个,卑劣无耻的性子她不收他礼物,他竟用陛下来压她
“如何嫣儿,你收还是不收”他问。
朱嫣磨了磨牙,心里暗暗烦他。绕来绕去这么多圈子,不就是指望她收下他的礼物吗连陛下都搬出来了,她还能怎么回绝如今陛下这么看中他,怕是当真愿意回长定宫来,乐颠颠地颁这么一道旨意呢
“恭敬不如从命,那嫣儿就收下了。谢过五殿下赏赐。”她说着,抬起头来,眼光还有些不服输的意思。
李络见她老实收下了,眼底袒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我本想送你些女孩子家喜欢的物什,那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但想来想去,倒不如匕首合用。绫罗再美,也是软的;但匕首是带锋的,你拿在手里,便没人敢近前了。”
朱嫣听了,心里埋汰的不行。瞧瞧这人,上回说她胖,这回送匕首,可不是与这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们截然不同呢
“好了,嫣儿先回去吧。”李络道,“我腿脚不便,没法出宫去参加你的及笄礼。届时,会派人去代我观礼。”
朱嫣又谢恩“谢五殿下关怀。”
她捧着这道匣子跨出了长定宫前的门槛,在朱红灿金的宫门前扭头回看了一眼。春日里她才来这里望过一眼,那时她只觉得这里断壁残垣,衰颓凄凉,阴冷到她不想多待,那五殿下也是冷冷清清的。
可如今瞧着,这里竟然是全然不同的光景了,屋顶的琉璃瓦迎着阳光耀耀生辉,新鲜焕发,那高高的宫墙也显得轩昂雄伟;一枝绿萝探过了墙头,墨绿朱红,煞是好看。暖洋洋的夏风吹过来了,她眯着眼,额前的刘海儿蹭的肌肤痒痒的。
这样也挺好的。
朱嫣想着,捧着匣子朝宫道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便忍不住将匣子举起来,慢慢地贴近了自己的面颊。这锦匣没什么温度,清凉凉的,恰好降了降她脸上的热烫。
等她回到了岐阳宫,正好遇上谨姑姑站在廊前,指挥两个小太监爬上爬下地挂起夏日的薄竹篾子。见朱嫣回来了,谨姑姑带着讨好的笑行了个礼,道“嫣小姐回来了想必陛下是极为满意您的。”
朱嫣想起先时在长定宫里的事儿,不由有些红脸“姑姑别揶揄我了,陛下不过是问了问平常爱做些什么,读不读书罢了。”
谨姑姑不点破她,只在心底笑。
皇后娘娘还没与陛下说过将嫣小姐许给大殿下的事,本想留着嫣小姐及笄后再慢慢谈的,谁料陛下也和自家娘娘一个心思,都相中了嫣小姐呢。
“嫣小姐自然是最好的,陛下自然满意您。”谨姑姑妥帖地说。
“姑姑说笑了。”她有些脸红。
又过了段时日,朱嫣收拾妥当,便要出宫回家准备及笄礼了。
这日她在皇后处用过饭后,又听了皇后几句“及笄后更宜娴静”的教诲,就出了宫门,乘着一方青竿小轿子到了商华门前。
万氏想念女儿想念得紧,早早打发了马车来接。若非她是当家主母,家中诸事繁忙出不来门,她巴不得自个儿亲自来南宫门前接人。
朱家的马车顶好认,白辕玉銮,红盖青帘,前头拴两匹毛发剔亮的骏马,后边跟几个褐衣小厮,还有个微驼背的老管家子在马车前打转。瞧见朱嫣出来,那管家立时洋溢着笑脸上来迎接“二小姐这儿走,这儿走。夫人想坏了您,在家中候着呢”
朱嫣认出他来,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丁伯,些许时日未见了,瞧着还是这么精神。”
丁伯老脸一扬,眼底也有欢喜。他打年轻时就在朱家侍奉,也是自小瞧着朱嫣长大的。“小姐客气了”他搓搓手,端了脚踏子来,又叮嘱琴儿道,“琴儿,请你家小姐上去。”
朱嫣提着裙摆上了马车,车帘子一落,就听到外头车夫抖马鞭的簌簌响声。她打起帘子一角,便瞥见皇宫的大红宫墙在慢慢退去,把着门儿的四个侍卫也渐渐地小了,变成了绿豆似的几个点。
朱氏一族住在城北,这宅子本是前朝王府,朱嫣的祖父受命为太子少保时,先帝赐下了这栋宅邸,令朱氏一族移住。因着本是前朝王府的缘故,朱宅的规格颇有些逾制了,绵绵延延的,正门口阔开五间,红青油饰、丹楹朱户,一瞧便不是普通人家。
马车近了朱府,远远的,朱嫣就在车窗里瞧见有几个人在大红宅门前探头探脑。仔细一瞧,原是母亲万氏跟前的两个婆子,另有四房的几个堂妹也在门口张望着。不知是谁先瞧见了朱嫣的马车,嚷了句“二小姐来了”这里里外外的,便如沸腾了似的,哗啦涌出来一群人。
等马车停下了,朱嫣撩开帘子,便见得母亲万氏的脸。
“总算是回来了,叫母亲等得心急。”万氏拿帕子揩下眼角,一副心酸的样子,“去宫里这么久,也不见得能回来几日,祖父母和姊妹哥哥都想着你,母亲更想。快让母亲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
朱嫣一见母亲熟悉的脸,也觉得心底酸酸。在家做姑娘千好万好,母亲疼着、父兄宠着,这样一比,入宫后的时日便多少有些难捱了。
“母亲,女儿一切都好。”她低声道。
万氏脸盘瘦,凤眼的尾儿轻挑起,面庞生的有些棱角,一袭蓝缎地宝相花纹的衣裙,手腕边儿衬了三幅飘扬的袖口,看起来颇为威严。不过平素里再威风八面、长袖善舞的人,见着了入宫许久的女儿,眼角心底也都柔化了,只顾着仔细张望朱嫣“哎呀,是瘦了,瘦了。宫里头当差累的很吧”
万氏身后的陪房马嬷嬷笑起来,劝道“夫人,这还是在大门前呢小姐刚下马车一定累得很,进去吃杯茶吧。”
万氏这才如梦初醒,笑道“瞧我欢喜的,都不记得正事儿了快进来,与你祖父母请安去。”说着,她领着朱嫣跨过了门槛,打从影壁下头过去,“你父亲和哥哥人在值上,还没回来。不过,今早他们留了话说会早点回家。祖父、祖母在堂里等你,祖父么,身子好好坏坏的不大安,还是老样子,你见了要多关切两句。”
花影照过画檐,一群婆子丫鬟,拥着万氏并几位凑热闹的小姐穿过垂花廊,到了朱嫣祖父母的院中请安。两位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骨都不大好,虽说见了朱嫣很欢喜,但说了两句话,也便散了。
给祖父母请安罢了,朱嫣终于回到了自己屋里,万氏也进来了,叮嘱着几个丫鬟再里里外外收捡一遍家什,物必要叫小姐住的舒坦。
“嫣儿马上就要十五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姑娘。”万氏眉开眼笑的,人坐在南窗下,亲自用帕子拂着香案上头几乎没有的灰,“及笄可是大事,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吃好住,养的水灵灵的”
她家嫣儿名气大,别说及笄后了,便是这俩月,都有不少想说亲的太太夫人上门来,东敲西打的,想问嫣儿的亲事。只不过她是一点也看不上那些人,客套都懒得客套便直接拒了。
真是说笑那些个公子哥儿,没点公侯伯爵的世袭,也敢大着胆子上门来说合更何况了,她家嫣儿是早就定好了的,势必要做大皇子妃,来日更是太子妃与皇后。
朱氏一族合门荣耀,出上几个皇后,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朱嫣在香凳上坐下,左右转头,见屋里摆设几净如新,一股子亲切味儿迎面扑来。回家虽然好,不过她心上还有块心事沉甸甸地压着,叫她没法笑的欢畅。
“母亲”朱嫣绞了下帕子,低低开口道,“有件事,嫣儿一直挂在心上。这里也没有外人,嫣儿就直与母亲说了。”
“怎么了呀”瞧见朱嫣似有话要讲,万氏挥挥手,对一众婆子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人自个儿在桌边坐下了。
“母亲,虽说嫣儿早就知道日后是要嫁给大殿下的。但是母亲有没有想过,姑姑可能是想叫我做小”朱嫣探过头,正正经经道。
万氏愣了愣,哈哈笑起来。
笑了好一阵子,万氏才点了下朱嫣的额头,道“小丫头,年纪轻轻,心思倒想得多。你姑母敢叫你做侧室,看你父亲不冲到宫里头去,与她好好说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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