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勾陈

小说:东宫白月光 作者:Miang
    听得五殿下吩咐, 羽卫们纷纷松开了手, 但仍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为首的羽卫道“殿下, 此女擅闯斋宫,又冒犯于您。若不然, 咱们还是将她捆了押送至狱中。再怎么说, 冲撞皇室乃是大罪,更何况您还是祭神之人”

    李络却道“不必了,她不是旁人。”

    伴着一阵脚步,五皇子的身影显露在众人前。他着一袭石青底卷云纹礼服, 挺括的襟领与袖边俱缀了一圈赤朱色;又因是祭神之人,他的双掌俱戴漆色手套,饰以珠玉流苏;腰间袍摆,垂落金穗若干,犹如日光下照。

    这一身装束不仅庄重,更有几分天神一般滋味。朱嫣乍然瞧见他衣领之上清冷的容色, 轻轻一愣, 只觉得自己似瞧见了立在寒宫之中的仙人。

    好一阵子, 她才回了神, 想起自己来斋宫的正事了。她一提裙摆, 急匆匆往前走,顺道将尊贵的五殿下给拽上了“五殿下, 快进去看看你的勾陈宝剑是否安好姑姑怕是在那双宝剑上动了手脚。”

    她拉扯着李络向前走, 人到了门槛前, 却忽然扯不动了。无论她怎么用力, 李络都如一棵生了根的大树似的,在原地分毫不动。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呢快呀,祭天大典就要开始了。”朱嫣心里干着急,一扭头,却瞧见李络站在她身后,面色有些沉沉的,琥珀似的眸光正落在她面孔上。

    “你瞧我做什么”她有些不自在,侧开视线。

    “嫣儿,你是不是忘了在守心塔上答应我的话”他道。

    “什么话”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答应了李络什么。

    李络慢慢地挑眉,道“你答应过我,不再卷进这些明争暗斗的事情里来。贵妃欲如何,皇后欲如何,你都不会再插手。怎么今日,你坏了自己的承诺了”

    朱嫣闻言,略略愣住。

    李络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她真的有答应么

    “我”她目光闪烁,低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道,皇后姑姑在祭神要用的勾陈宝剑上动了手脚,想要你在群臣百官面前出丑,以此证明是老祖宗认为你不够资格担任祭神者。若非我特意来通风报信,你今日势必要沦为举国的笑柄”

    她的话,叫李络不知当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只慢慢地摇头。

    比起沦为举国的笑柄,他更怕朱嫣因通风报信一事被朱皇后猜忌。朱皇后此人,多疑而心狠;若是她哪一日怀疑上了朱嫣,定不会给她好下场。

    嫣儿明明是最懂世情冷暖、最知趋利避害的人,为何偏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从前说过的,人活在宫里,就该厚颜无耻、铁石心肠一些;老老实实做壁上观,不去出头,方才能安稳长久地活下去。可她现在,怎么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罢了,罢了。”李络踏进了斋宫的门槛,道,“我不能辜负你一番好意。”

    斋宫内一片寂静,朱红牗窗紧合。赤色帘帷下,祭神所用的祈神面具与勾陈宝剑正端端正正地摆在锦桌上。那面具是金漆青底的,用朱砂笔勾勒出五官眉眼,点两片眉,与神仙偶塑颇有相似之处,乃是御神匠人之手笔。而这双勾陈宝剑,则是传了数代的祭神之剑,分为一雌一雄,各自系一道宝玉流苏。

    李络走到锦桌前,仔细打量这两柄剑,道“我先前已用过这柄剑,并无异样之处。父皇虽料到了朱后定不会就此放弃,但也猜不到她会动怎样的手脚。”

    朱嫣皱着眉,弯腰凝神去看。这勾陈宝剑乃是传国之剑,非皇室最尊贵者不得触碰,她也不敢擅自伸手,怕惹了皇族先灵动怒,只能一点点地去瞧。

    忽而间,李络像是发现了什么,取过宝剑捧在手心。

    “怎么了”朱嫣探头去看。但李络将剑举得有些高了,她得踮着脚尖一跳一跳地去瞧。

    李络见她在旁边跳个不停,便将剑放至她面前,喃喃道“先前我未曾注意到,这剑柄与剑身衔接之处,有一道红胶。本以为是宝剑年久不易保存,特涂此胶以凝固剑身。莫非”

    说罢了,他将剑凑近了烛火,上下翻动,以焰芯熏融。

    “你你你你做什么”朱嫣吓了一跳,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拦,“这可是传国宝剑要是烧坏了,今天你怎么祭神别说你们李氏的祖宗生气了,连我都得被你气死”

    可李络却没回答,只是凝神喃喃道“你瞧。”

    朱嫣闻言,喉中话戛然而止。她定睛望去,却见蜡烛的火芯倏然舒卷,舔上沟槽之中的红胶。那原本冷凝的胶水竟顷刻化开,沿着剑身上的纹路向下淌去;滴滴缕缕,宛如泣血

    朱嫣倒吸一口气。

    若是这一幕在祭天大典上发生了,定会引来百官惊怒。勾陈宝剑泣血,这岂止是祭神者无格,这更是大不吉之兆,乃是国祚当凶的势头

    “这,这莫非”朱嫣盯着宝剑上的红泪,背后不禁出了些许冷汗,“幸而提前察觉了此事。要不然,等勾陈宝剑到了斋宫之外,日头如此炽烈,或多或少定会泣下血来,届时便不好收拾了”

    烛焰翻卷,火光将李络的面庞映的明灭不定。他看着血蜡自剑纹上淌落,滴在斋宫漆黑之色的地板上,面色愈发冷凝。

    朱皇后此计凶险,是想致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的他有多危险,那同在一条船上的嫣儿就有多危险。若是让皇后起疑,嫣儿定无好下场。

    “嫣儿,你先走。”李络凝神道,“这双宝剑,我自会处置。你先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叫皇后得知你在斋宫。”

    “你,你叫我先走”朱嫣有些不解,道,“有福昌殿下替我挡着,娘娘不会起疑的。”

    “快走。”李络的面色却很决绝,他将宝剑放下,对外喝道,“来人,送朱二小姐离宫。”

    几个羽卫很快推门而入。李络对他们冷冷道“今日,你们都没见过朱二小姐。若是谁敢泄露此事,自己当明白下场。”

    几名羽卫见状,忙抱拳领命“遵五殿下之令”

    “诶,等,等等”朱嫣心有不愿,还想再仔细检查检查那双勾陈宝剑。可几个羽卫涌上来,纷纷道一声“冒犯了”,便隔着锁甲来推她,将她强横地推出了斋宫之外。

    旋即,斋宫的门扇便渐渐合拢了,将李络颀长清俊的背影一点点遮去。

    等那扇门彻彻底底地合上后,朱嫣很懊恼地嘁了一声,甩开仍旧押着她的羽卫,道“放开,本小姐自己会走。”

    经过方才那些事,几个羽卫们也猜到了她是五殿下的人,不敢对她冒犯,只得唯唯诺诺地松了手,讨好道“朱二小姐,先前是咱们几个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知道了知道了没生你们气儿。”朱嫣甩了袖,气冲冲地走了。

    她离开了斋宫前的神道,朝着丹朱楼走去。一路上,她颇有些懊恼李络方才的行径。

    他怎么这么强横地要赶自己走她都说了,皇后娘娘不会起疑的,他是不信她的说辞么万一那勾陈宝剑上还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他检查不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她这样想着,沿着栽满了白松的神道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远,她忽而被一道女声喝住了。

    “朱嫣,你给我站住”

    朱嫣的脚步一停,她侧过身去,却瞧见秦元君站在一棵白松下。神道边儿的松树长了些许年月了,棵棵都是遒枝蟠曲,绿鬣如盖。秦元君站在松树下头,便只是小小的一个,如细细的柳丝似的,但那张脸却挂着阴冷的神情,叫人没法忽视了去。

    “原来是秦姑娘。”朱嫣掸了掸袖上的尘,翩然一笑,“祭典快要开了,有什么事儿”

    “你不要装傻了。”秦元君自白松枝下慢慢踱步而出,挑起了眉头,眼底有一缕兴奋之意,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了猎物,“朱嫣,你根本没有按照福昌殿下的命令去找齐家的小公子,反倒在这儿闲逛。如今,可是被我抓了个正着呢。”

    朱嫣淡然道“哦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这里临近斋宫,与齐家的席位相距甚远,恰好在一东一西两个方向。这么点时间,便是你用跑的,也打不了一个来回。”秦元君眼掠锋光,胸有成竹模样,“你不用再狡辩了,你就是期瞒了福昌殿下”

    听她这么说,朱嫣轻笑了一下,道“所以呢你既知道了,又想如何”

    “我很是不解,”秦元君瞥着她,慢慢地围着她转,“殿下素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阳奉阴违殿下心系齐小公子,想与小公子说上一两句,你却根本不为她牵线搭桥,叫殿下白白期盼。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嫣笑道“那我也不妨与你直说了。我虽与福昌殿下是表姐妹,可我听的,终究是我皇后姑姑的话。关雎宫与岐阳宫乃是死敌,福昌殿下与那齐小公子到底能不能成,你莫非心里没个数么”

    秦元君的目光一凛,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奉皇后之命”

    朱嫣侧身“也可以这么说吧。”

    秦元君眉头一跳,暗暗思量片刻,又讥讽地笑起来“就算你是奉皇后之命,但你违抗殿下,阳奉阴违乃是事实。若是我将此事告知殿下,想想吧啧啧,人前风光无限的嫣小姐,会被殿下怎样惩罚是自赏巴掌二十,还是如太监似的洒扫庭院一整月”

    朱嫣听了,轻然一笑。旋即,她正色道“秦姑娘,你愿不愿与我做个交易”

    “交易”秦元君冷眼看她,“什么交易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东西是本姑娘看得上的。论家世,我父亲官职不低;论容貌才学,我也不差你多少。便是那棋艺,我也比你好上不少”

    朱嫣卷了卷自己的发梢,慢条斯理道“那你想不想做福昌殿下身旁唯一的伴读,大殿下来岐阳宫中时,唯一能见到的千金小姐”

    秦元君目光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愿替我保密,我便向皇后娘娘请命,离开岐阳宫,再不做福昌殿下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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