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高台上,偌大的殿中空无一人,且除了她身下天青石所制长椅同跟前的长案,整个殿内便只剩下照明所用的铜烛和支撑大殿的圆柱。

    空旷,而毫无人烟气息。

    因着整个大殿坐南朝北,故而即便在这样的白日中,殿内依旧燃着明亮的烛火。

    烛光忽明忽暗闪烁着,与殿门外烈日形成分明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一道人影进了殿内。

    “祭司”那人一进来便直直道,“对方的人离开了”

    她听后没什么反应,半晌后才开口“这些日子他可来过”

    知道她问的是谁,那人答道“除了派来的暗探,再无旁人来过。”

    闻言,她指尖一顿。

    他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性格,眼下却突然将暗探尽数撤回

    略一思索后,她正要开口,却突然感觉到心间骤然一痛。

    她眉心一蹙,撑住眼前的长案猛地站起,接着指尖死死揪住自己身前的衣襟。

    “祭司”下首的人见了她的模样吓一了跳,“您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觉着自己心间疼痛愈发难忍,片刻后,甚至感到自己被一股外力拉扯,整个人似乎从身体中缓缓剥离。

    她的指尖愈发用力,甚至关节处已经泛白,额间更是渗出细密的汗珠。

    下方的人见状想要上来看她的情况,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对方咬着牙开口

    “拘、魂、术”

    那人一听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上首的人撑着桌面的手逐渐失了力气,最终跌入身后的长椅中。

    “祭司”

    顾素未醒来时,整个人有些恍惚。

    看着头顶的床幔,她最先想起的是梦中的场景。那种心间的剧痛,和整个人被撕扯拉离的感受,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片刻后从梦中一切缓过来的她,这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殿中。

    昨夜所有的记忆尽数回笼。

    昨日被发现私逃的她原本以为陛下会如同在行宫那般大怒,或者又用旁的人胁迫于她,可当她真的来了长安殿见了陛下后,对方却显得格外冷静,不仅说了令她心中泛凉的话,之后更是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

    那时的顾素未原本还想着对方是否还有后手,便并未轻易跨出殿门。

    实在因着对方说出上一世的事叫她过于震惊,故而几乎一夜她都辗转难眠,始终想着对方为何会知晓这些事。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时,强撑了一夜的她才最终抵不住疲乏的困意,逐渐睡去。

    接着便做了那样的梦。

    顾素未并非傻子,有些事若是一回两回便罢了。可相似的梦,自她重生后便时常梦见,这其中必定有缘由,只是此时的她暂且不清楚罢了。

    尤其是昨夜的梦。

    “拘魂术”她低低呢喃着。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种术法并不简单,若是想得再大胆些,如今的她会不停地梦魇,是否与这有关

    她试图将之前的梦境与昨日的联系起来,最终却有些沮丧地发现,因着许多内容她一醒来便尽数消散,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终,她只能勉强拼凑出零星片段,对她无太大帮助。

    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身上依旧是昨日换的那件宫人衣裳,而整个殿内的布置也同昨日并无区别。也就是说,在她入睡后的这段时间内,并无人进来过。

    她记得昨日陛下离开前看她的眼神。

    那双幽深如浓墨的眼底带着一丝逐渐蔓延开来的猩红,眼神更是狠厉地令她心惊。

    那时的她被对方盯得如芒刺在背,却不料,对方最终什么都未做,便离开了。

    想到对方先前在行宫的举动,顾素未心中顿觉不对。

    她从床榻上起身,疾步行至殿门前,抬手将门打开后正要跨出去,却忽地被眼前人拦住。

    守在殿门外的两个小宫娥见她出来,便忙着行礼“皇后娘娘安。”

    顾素未见状眉心一蹙,略一点头说了声“可”,便又打算往外走去。

    “娘娘。”那两个小宫娥伸手拦住她,“陛下有旨,叫您安心待在殿内,切勿四处走动。”

    禁足是顾素未早已想到的,因而并不觉着惊讶,她看了看眼前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娥,开口道“本宫只在长安殿中逛逛,并不会出去。”

    在她的印象中,禁足历来都是在自己殿中,只要不出殿门便是,可谁知听了她的话后,那两个小宫娥便又道“陛下说的是您不可离开寝殿,若是、若是有何需要,吩咐奴婢们便可。”

    “什么”顾素未眉间蹙得更深。

    听这两个小宫娥的意思,从今往后她所有的活动范围便仅限于这座寝殿,想出去是再不可能的事。

    深吸口气,她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贤妃眼下如何了,还有本宫殿中的知秋,陛下可有下旨罚了她们”

    小宫娥懵懂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只叫奴婢们伺候您左右,旁的奴婢们一概不知。”

    闻言顾素未便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于是也打消询问的念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殿内,接着将殿门也关上。

    而殿外站着的两个小宫娥,看着紧闭的殿门,半晌才互相对望了一眼。

    “我去紫宸殿回话。”其中一人道,“你在这儿守着。”

    语毕便匆匆离去。

    因着长安殿就在紫宸殿后方,因而那宫娥走了不过一刻便到了。

    她是被郑大人领进殿内的,进去之前对方还特意提醒了她。

    “眼下陛下心情不好,你回禀之事又涉及皇后娘娘,过会回话时要更加当心。”

    小宫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当她进殿时,便感到极度压抑的氛围迎面而来,心下不由地一紧。

    “陛下,长安殿的人来了。”郑行站在她身前对上首的人道。

    小宫娥不敢抬头,见郑行从她跟前离开后,便赶紧稽首大拜“陛下大安。”

    她的话说完后,一直无人开口,殿中气氛愈发凝滞,叫小宫娥越来越紧张。

    半晌后,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时,才听得上首传来一句不辩喜怒的声音。

    “皇后醒了”

    小宫娥闻言忙答道“回陛下,娘娘刚醒。”

    看着下方的人,楚子阑面上无甚神情,眼神却愈发幽深“她可有说什么”

    “娘娘她知道您下旨不让她离开寝殿后并无特别反应,只是问了贤妃娘娘等人一句。”

    “后来呢”

    小宫娥一怔,随即道“后来、后来娘娘便再未说什么,回了寝殿中。”

    楚子阑握着御笔的指尖倏地一紧“她一句也未提起过朕”

    小宫娥想起方才进来时郑大人同她说的,心中愈发紧张,可因着不敢欺君,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陛下,娘娘她并未问及过您。”

    楚子阑不再说话。

    一时间,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后,将手中御笔放下,楚子阑看着郑行“你即刻去绫绮殿传朕口谕,贤妃举止无状,德不配位,着贬为庶人,迁出绫绮殿。”

    “陛下”郑行一愣,并未领命离去,而是上前几步,斟酌片刻方道,“陛下三思,贤妃娘娘不可轻易废黜。”

    楚子阑冷笑一声“怎么,怕尚书令找朕讨公道贤妃身为宫嫔,协助朕的皇后离宫,单这一项,整个孟家填进去都不够,只废了一个贤妃,已是替孟家留足了面子。”

    “陛下,并非孟家之缘故。”郑行道,“盖因皇后娘娘同贤妃情如姐妹,若是您此番真废了贤妃,皇后娘娘知晓了岂不更加难过”

    楚子阑听后声音愈发森寒“便是因着她皇后才待朕如此疏离,且她还挑唆皇后离宫,朕难不成要轻饶了她”

    郑行见此不敢再劝,只能躬身应诺,便要退出殿中去绫绮殿宣旨。

    不料刚走到殿门处便被上首的人叫住。

    “罢了。”楚子阑道,“不必去了。”

    郑行便又转了个身绕了回来。

    修长的指尖在御案的桌面上轻点,他最终看着下方的小宫娥道“退下罢,好生伺候皇后,不得怠慢。”

    那小宫娥听后应了声诺,便起身,后退三步后方转身退下。

    待对方离开后,楚子阑才又问道“知秋和明义殿旁的宫人呢”

    郑行道“照您的旨意,此刻都在宫正司中。”

    “都放了吧。”楚子阑道,“旁的宫人送去各处,知秋送回明义殿,叫人看着,不许离开明义殿一步。”

    “诺。”郑行应声,又道,“陛下到底是心疼皇后娘娘的。”

    楚子阑没再说话,片刻后,重新拿起手中一道折子翻阅起来。

    在无人发觉的时候,他的眼神悄然浮上一抹疯狂且扭曲的神色。

    不用多久了,她很快,就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只待在他一人能看见的地方。

    至于旁的人,根本不足一提,放了便放了。

    那日之后,又过了好些天,陛下却再也没来过长安殿。

    因着有陛下旨意,除了一些特殊情况,顾素未几乎时刻待在寝殿中。有这么两回,她实在想出去,便强行推开拦着她的宫娥,可走了没几步,那四处守着的金吾卫就上前了。

    顾素未见状便知晓陛下是铁了心不让她离开,因而也就散了这样的心思。

    日子久了,她甚至生出一种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当初她想离开,都是因着不想面对陛下,如今自己被困在这寝殿中,对方长时间不来,倒也算实现了一半的心愿。

    只是心中还是担心着贤妃知秋她们,可她尝试问过,并无人知晓她们的消息,她也只能作罢。

    这日夜中,顾素未正睡着,隐约闻到一股焦味,接着尚在睡梦中的她忽地听到外间有宫人凄厉的喊声。

    “来人啊,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不能同时投两个的,你们怎么肥四敲黑板

    两个我都会写,只是先写哪个的区别。

    对了,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最高能的地方了,然后就是女主教男主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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