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间内只余下她一人后, 顾素未原本紧绷的背脊才猛地松了下来。
她轻吐出口气,放开揪着锦被的指尖。
白皙幼嫩的掌心内, 此刻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的背后也全是濡湿一片。
其实方才的她那样说不过是在诈对方罢了, 实际上,她的记忆中关于梦境的一切都是零星片段且模糊不清的。之所以会那样准确地是说出拘魂术,不过是因着前些日子她对梦中的这句记忆深刻罢了。
虽然眼下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同梦中的那个人究竟有何种关系,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知晓上一世的事情, 而对方几次三番提及的“以前”,她也不甚清楚。
可自去岁起她便会经常梦魇, 即便有些梦过了便忘了,可日子离得越近, 她梦中的情景便越清晰。
及至这几回,她清楚记得, 梦中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差别在哪儿。
梦中的她似乎没有感情,无论遇见什么事心中都不会有波动。
正因如此,方才的她才特意扮成梦中的模样。
无论梦中的自己同陛下有何种渊源,总归关系匪浅。
且她从细碎的片段中隐约能拼凑出一些讯息。
今天的一切顾素未从未想到的,她原本以为将自己困在长安殿寝殿中,不能出去, 也不让旁人进来, 便是陛下为了惩罚她私逃的方式了。
可她未料到, 这些日子对方不来, 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时机在长安殿内纵火, 接着借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命丧火中的机会,再将她囚在这无人知晓的去处,让她彻彻底底无法逃脱,一辈子只能被困在这儿。
这样的方式实在太过疯狂,以至于顾素未当时瞬间失了理智,责问对方是不是疯了。
可对方面上说自己很清醒,说的每句话都叫人寒入骨髓。
顾素未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但那时对方扣住她腰间的手灼热的温度却叫她无法忽视。
那时的她脑中忽地想起行宫中的事情,明白了若是自己不想办法,那时的情景就会重演。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面上照着记忆中梦境的自己的模样和语气说出了那样的话。
其实当时她心中还是没底气的,她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做了,对方会不会被震慑,可情急之下也无别的选择。
好在实际上是有作用的。
对方原本有些猩红的眸子在听了她的话后竟瞳孔一缩,接着面上带了些不可置信。
见了他的神情顾素未就明白自己赌对了,之后更是咬着牙强撑着又说了对方敢做不敢认这样的话,成功将对方心中疑窦勾起。
对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在告诫她,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而当房门关紧,外间落锁的声音传来,顾素未才稍稍放松了些。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眼下对方既然心中有疑影,就不会轻易对她做什么。
只要在这期间,她找到方法从这儿逃出去
她的指尖再起掐入掌中,带了三分力气。
天无绝人之路,她不会真的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的
如顾素未所想,这天之后,虽然每日楚子阑都会来一次,可从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有时会坐在桌前双目紧紧锁在她的面上,仿佛想看穿什么。
而顾素未也不再似先前一般唤他陛下,面对对方时,更多的是冷漠。
许是因着这原因,楚子阑才会有所忌惮。
他并不是蠢人,因而第二日来时便发现了顾素未其实并未想起什么,可他还是不会轻易刺激她。
经过顾素未的观察,她发现对方似乎十分担心她恢复记忆,每每对方想伸手触碰她时,都会因着她眼中的冷意而退却。
更多时候,他都只是看着顾素未,不开口,也不做其他的。
因着这房中没有窗子,唯有一扇被封死的门,故而房中的烛火一直是日夜燃着的。
顾素未出不去,便只能靠着门缝处透进的一丝光亮分辨白天黑夜。
而楚子阑向来都是入夜了才会来看她。
人在封闭的环境,对外界的感知便会愈发下降。
渐渐地,顾素未甚至分不清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起先她还会根据楚子阑到来的次数来记着过了几日,日子长了,她便也懒得记了。
而对方没来的时间里,她没别的事做,更多的时候便是在沉睡。
于是她的梦魇次数愈发频繁。
她梦见自己因为星仪的占卜结果,而认定整个大陆唯有一人能让大陆统一,为了结束这片土地分裂割据的境况,身为飞凤族祭司的她从族中离开,找到那唯一的人,收他为徒,助他统一大陆。
梦见那人从最初对她的恭敬到后来的心怀鬼胎。
还梦见自己知晓对方的心思时,见劝说无用,而对方反而愈发极端后,便带着整个飞凤族迁离那人的势力范围。
最终的梦境定在自己被施了拘魂术的景象上。
随着她的梦愈发清晰,她对一些自己先前并不清楚的事情也逐渐有了了解,楚子阑在她心中的模样也越来越不一样。
而经过这些日子,楚子阑也开始丧失耐心。
顾素未看得出来,对方应是觉着,这么久了她都没完全想起所有记忆,原本压在心中的想法便渐渐浮现出来。
尤其是近几日,楚子阑甚至不似先前一般,只是看着她而不做任何事了。
顾素未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彻底失去耐心。
这日,昨夜抱着她睡了一夜的楚子阑离去不久,顾素未便听见被落锁的房门外有细微的动静。
那声音很小,小到要她细听才能听得出来。
从床榻上下来,她甚至连鞋袜都未穿,便轻着步子走到了房门处,接着听见外面有极轻的声音响起。
“素未,素未你在里面吗”
那声音不大,可却十分熟悉,顾素未凝神听了半晌,最终有些惊愕地问道“清漪”
她心中简直不敢相信,贤妃竟能找到这儿来。
明明眼下在外人看来她应当是已经逝世的人了。
而比起她的惊愕,门外的贤妃倒显得十分惊喜。
“真的是你”她不敢大声说话,可声音中的高兴却很明显,“素未,你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好不好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始终觉得你还活着”
顾素未听了她的话后忙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这里究竟是哪儿”
她知道,楚子阑既然下决心将她困在此地,必然不会叫旁人轻易知晓,很可能这地方只有楚子阑一人知晓。
贤妃闻言便告诉她,自己是偷偷跟了陛下过来的。
“什么”顾素未在门内,听得此言,眉心一蹙,“这样做太危险了,你就不怕陛下发觉么”
“我不怕”贤妃坚定道。
自长安殿被烧毁之后,所有人都告诉她,说皇后不幸,命丧于大火之中。
陛下悲痛欲绝,下旨举国上下戴孝三年,祭奠皇后,宫中停止任何庆行为。
那时整个宫内,连知秋都觉得顾素未薨了,唯独贤妃,她一点儿也不信旁人所言。
芷乔以为她伤心过度,几次三番劝她放下,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并非自欺欺人。
陛下对顾素未有多深的执念,旁人不知道,可她却十分清楚。
长安殿走水后的第二天,陛下下旨将殿中宫人内侍连同守在四周的金吾卫一概收押问罪,发落了不少人。而得知皇后没了后,他也连着好些日子不问政事,直至朝臣纷纷上书劝诫,此种情况方有所缓解。
可众人都瞧得出,陛下因着皇后娘娘的事,整个人性子大变,面上再无笑意。
尤其是深夜,他总会将身边所有人都遣离,自己去便居的金銮御院中待着。
宫里宫外都说陛下对皇后娘娘用情至深,这才因着接受不了对方的离去而成了这样。
可贤妃却发现了不对。
陛下对素未确实用情至深,但正是因着这原因,才更让她怀疑。
她可是记着,陛下是连素未冬日里出一趟门都要三令五申叫对方记着穿斗篷的,便是真的因着素未私逃一事而心中生怒,也不会任由一场大火带走被禁足在长安殿中的素未。
而因悲痛每夜都要将身边内侍尽数遣离,自己独自一人去金銮御院便更不对了。
素未先前最长住的是明义殿,被禁足时是在长安殿,就算陛下要追思,也不应去一个不长留宿的便殿。
除非这其中有蹊跷。
而带着这样的想法,贤妃一直小心谨慎地观察着陛下的一些举动,直到她发现,对方入夜后会先到金銮御院去,可过不久又会从殿中出来,往北边去,接着便是天际泛白时才会再次回到金銮御院。
若说一两回是巧合,可日日这般便不得不叫人多想了。
正因如此,贤妃愈发确定顾素未其实还活着,只是人不知道被藏在了何处。
昨夜她特意将绫绮殿中一切安排好,接着自己偷偷出了殿门,一直守在金銮御院那儿,直到见了陛下先是去了后又离开,便悄悄跟了上去,接着发现了此处。
为了防止自己被对方察觉,贤妃在见陛下进了房间后,愣是隐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就这样待了一夜,及至今晨陛下离去后,她才从假山后出来,走到这被上了锁的门前,出声问素未是否在房内。
待听得对方的声音后,贤妃几乎立时就要落下泪来。
自封后大典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了,连说话都不能,眼下得知对方确实还好好的,并非旁人说的那样,叫她怎能不高兴
而听了她的一番解释后,顾素未才知晓对方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来了此处,思索半晌,她决定叫对方先回去,以免被人察觉,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说。
可谁知,她刚准备开口,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道阴寒入骨的声音。
“昨夜便觉着有人跟着朕,只是暂且放着不管罢了,倒是难为贤妃在此处藏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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