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炼丹房

    天盛宗西部, 炼丹房旁,正有两道身影如流风般掠过长廊。二人之中,那个白衣女子显得要更入戏些, 正伏在拐角处,小心地往外张望, 腰间银饰, 随着微风轻响。她身后有个黑衣少年, 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把双手插在腰带上, 显得兴致缺缺。

    “这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与镜再一次说道。他实在不明白, 那个姓薛的小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纪九桐就在走廊上看了一眼便决定要去跟踪。如果有下一次, 他一定会让纪九桐背对着窗户而坐。

    “那我把你留在房里,你不愿意。让你自己来,你也不愿意。只好咱们两个一块来了。”纪九桐小声道, 见与镜一脸倔强的神色望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 向他招了招手,“好啦,来都来了,你就和我别闹变扭了。”

    她抓着与镜的袖子, 一把把他扯过来,在他身上连点几下,上上下下施了几个隐身咒, 这才满意,“好,这回我们能凑近些听了。”

    眼看薛以寒雀跃着跑过了一条走廊,颈边的一圈白裘都随着脚步而跃动。等走到花圃旁边的时候,他才猛地停下了脚步,故作庄重地向前踱了几步,道,“燕道友。”

    “燕道友是谁?”与镜侧过头,小声地问着同样身处隐身咒下的纪九桐。

    还能是谁?纪九桐无声地笑了笑,道,“你认识的,你猜。”

    她没等与镜回答,往旁边移出了几步,挑了个很好的视角,决心看戏。在一树梨花下,一位青衫少女正悉心摆弄一盆灵植,她样子虽然不是十分美貌,但自有一股不紧不慢的恬静气度,正是原书女主燕云秋。

    此时,燕云秋听到有人叫自己,略带诧异地回过头来,道,“是你?”

    薛以寒站在她身前,抿着嘴不说话了。他踌躇良久,突然一伸手,递出一团毛球般的东西,“送给你。”

    距离离得还是有些远,纪九桐压根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东西,但她能看清薛以寒脸上的表情,心里当即就哇了一下,连声在心里道,“好浪漫,好浪漫!”

    八卦人人都爱听爱看,纪九桐做了这么多年修士,也还是不能免俗。眼见少年少女面对面立在梨树下,场面颇为和睦,她不由少女心萌动,啧啧起哄:你别看男二是个憨憨,大事上还是不含糊的吗!理应学习,理应学习!

    突然来了份礼物,燕云秋脸上惊讶之情一闪而过,她没有伸手去接,温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今天是来这里取药的,又听人说你在这……不,不是,我不知道你会在这,这只是偶遇。”薛以寒犹犹豫豫地说,又把毛球往前伸了伸,“这个,不贵,但只有我们寒天涧有。你就收下吧。”

    瞧瞧,这送礼也送的相当有品位,真是恰到好处。就是讲起话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纪九桐在心里点评着,用手肘推了推与镜,示意他往旁边让一点,别挡着她磕CP。与镜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很严肃地问,“看我干什么?”

    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燕云秋又说话了,听起来好像在回应薛以寒的问题,“这一批新移植来的灵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我得时时过来照看一下。”

    “你这些天来,就是在一直照看灵花吗?”薛以寒道,“实力测试大典……我有在名册上找过你,没有找到。”

    “那个啊,我没有报名。”燕云秋道,她提起水壶,耐心地浇灌着花束,“所以你一定找不到我。”

    “为什么不去?”薛以寒很惊讶,但燕云秋只是笑了笑,显然不想多谈。薛以寒便赶紧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知不知道,大典上出了几件大事,大家都议论纷纷,热闹着呢。有个叫燕君秋的弟子可出风头了,名字只和你差一个字,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关系……”

    纪九桐大为扼腕,这小子要想靠这个拍马屁,那就搞错了方向。燕云秋和她姐姐关系这么差,听了这话,心里肯定不会开心的。果不其然,燕云秋又提起了水壶,掩饰似的往花坛里撒着水,淡淡道,“噢……那是我姐姐。”

    “你姐姐可真厉害。”薛以寒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反而很高兴地说道。

    “是吗?”燕云秋说道,她仍浅浅地微笑着,把目光放在水壶上,一点也不往别的地方看。

    一手好牌,怎么打成这个样子?纪九桐真恨不得瞬身过去往薛以寒嘴上贴两道胶布。与镜看着纪九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总觉得她的精神有些奇异的亢奋。他轻声道,“看你这样子,好像想自己上去聊一样。”

    “我要是上去聊,也一定聊的比他好。”纪九桐咬牙道,“这也太傻乎乎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能就是男二是男二的原因?就像大多数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二一定会喜欢上女主,再黯然而退,这是命定的缘分,谁也没法子。

    这么一想,眼前的一幕就有点唏嘘了。纪九桐凝神望去,见薛以寒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燕云秋伸手掩着嘴,低声地笑了起来,不由目光一凝,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她忍耐着,直到燕云秋抱着一只花盆,和薛以寒两人一路交谈着远去了,这才一挥袍袖,在廊下显出原身来。

    与镜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容色稍缓,“他就是来见一个朋友,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朋友?纪九桐斜睨着与镜,道,“你就看出这些来?”

    “什么意思?”与镜有些不服似的看着她。

    “我就知道。”纪九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想去弹他的额头,但却立刻反应了过来,与镜并不是小土豆一般的孩子,这才收回了手,“算啦,这也算是好事。”

    “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啊。”九桐冲他眨眨眼,转过身来,故作高深莫测,“你的路还有很长,自己悟吧。”

    悟?与镜觉得很纳闷,这又不是剑道,又不是武道,两个人面对着面说几句话,怎么就能悟上了呢?他心下茫然,本能地跟着纪九桐走出几步,“接下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就随便走走,再回去看看土豆,然后回家喽。”

    “你要不要尝尝这里的特产?”与镜跟上她,和她并肩而行,“这里的竹笋很爽口。”

    “你怎么知道?”纪九桐冲他扬扬下巴,“你经常来?”

    “也不是经常来,偶尔。”与镜道。

    哼,奇奇怪怪。他一个剑灵,来炼丹房吃竹笋干什么?纪九桐一边寻思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往前走。她还没走两步,道路的前方却突然冒出一道青衣身影来,险些让纪九桐直接撞了上去。那道身影二话不说,先极为恭敬地向九桐作了一揖,“您就是九桐仙师吧。”

    纪九桐惊了一跳,眼见那青衣人神色温顺,衣袍上带着炼丹房弟子独有的烟尘气,心下这才稍定,“是我,怎么了?”

    青衣人退后两步,道,“我师尊想要见一见您。”

    他口中所说的师尊,肯定就是指炼丹长老了。这个怪人资格甚老平时里拒绝接待所有的宾客,连大小活动也是能免则免,想不到这次却要主动见她,难道真是因为那场比武?纪九桐有些犹疑,“你说炼丹长老要见我?他见我干什么?”

    “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青衣弟子给了一个万能的答复。

    纪九桐琢磨了片刻,越想越狐疑,索性把难题推给了与镜,“你说我要不要去见他?”

    “见。他又不会吃人。”与镜很果断。

    “听你的。”纪九桐也觉得这么吊着不太像话,当下一挥手,道,“带路吧。”

    她乘着那青衣人转过头的当口,赶紧和与镜讲起了小话,“到时候万一哪根筋搭错了,要打起来,你可得帮着我啊。”

    “你放心。”与镜向她承诺。得了这句话,纪九桐心里也有了底,当下由青衣人引路,三人往一处路口走去。

    事实证明,纪九桐的预感还真不错。一进屋,炼丹长老就冲她拍起了桌子,“占星长老,占星长老,你这回可真是了不得了!”

    许久没听到用职位叫自己了,纪九桐呵呵干笑了两声,倒是与镜很义气地抗下了一部分火力,“炼丹长老,她做什么事了?”

    “你问她!”

    啊?这我怎么知道?纪九桐很茫然,偏偏还要装高人,“这个,别着急,待我用星辰推演一下。”

    “现在是下午。”

    “那就等到晚上。”

    显然,他们的这一番鬼扯并没有取悦炼丹长老。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气呼呼地喘了一会儿,自己揭晓了答案,“你的徒弟他扯我胡子!”

    怪不得今天小土豆那么乖巧搞笑,原来是提前赎罪来着。纪九桐眼前一黑,还想挣扎,“这个,您说的我徒弟,是那个土豆精吗?”

    “就是小梁送过来的,寒毒入体的那个。是不是你徒弟?”炼丹长老道,“这小家伙,可真是……可真是……”

    他可真是了半天,没得出结论来。纪九桐偷偷在心里接了个“混世魔豆”,没敢说出声。她向与镜投去了个眼神,意在求助,与镜面色一肃,谨慎地传音入密道,“你确定现在就要打架吗?”

    这什么人啊。

    “我可以免费送你算命机会。”纪九桐只能打起精神自救,她认真地竖起手指,“一事一卦,一共三次。”

    “不测不测。”那老头不乐意了,“谁不知道你的乌鸦嘴,测坏事一测一个准。”

    “您瞧,这是您自己不要的,可不是我不给。”纪九桐笑道,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占卜术正名,“其实有时候,测测人生的坎不也挺好的,也不全是坏事吗。”

    “哼,牙尖嘴利。”老头一摇头,显然不信,“我才不相信。”

    那就没有办法了,纪九桐很无奈,终于体会到了被班主任老师点名到学校的家长的心情,“那……我回去揍他一顿?”

    “怎么能打小孩子嘛!”炼丹长老一时很激愤,“小孩子不能打的,打坏了怎么办?”

    两百来岁,也不小了。纪九桐是完全不敢持“他才两百来岁,还是个孩子”的论调的,只好换了个惩罚方式,“那关禁闭,关到他知错为止。”

    “囚禁别人是不对的。”炼丹长老叹道,“那么个小黑屋子,密不透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岂不是和丹药一样可怜。”

    看来,炼丹长老生活在一个和谐美好法治社会,纪九桐动了动唇角,“那,那我和他商量一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样行不行呢?”

    “这也太轻了。”炼丹长老还是不满意。

    “那您想怎么样?”纪九桐这回真没话讲了,“有能用上我的地方,您一定直说,不用和我客气。”

    “纪长老啊。”炼丹长老难得了笑了笑,“您上次带回来的那株日月昙,药力可是足得很啊。”

    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纪九桐颇有先见之明,已经隐约窥到了自己成为挖药草苦力的未来。但不管未来如何苦难,目前她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含着笑,“您要什么,尽管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两人推来拉去,到最后,还是让炼丹长老占到了上风,敲了纪九桐一笔竹杠,要了一株三百年药力的兰草和两个七级妖兽的灵核。

    这笔花费虽然不高,但着实是飞来横祸。纪九桐被宰得稍微有些精神恍惚,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想掩面落泪。与镜见她这副样子,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九桐。”

    “不,我没事。”纪九桐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那个,我今晚有点事,就不回来了。”

    与镜目送她出去,才有些责备地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炼丹长老。

    “这个姑娘有点意思的。”炼丹长老有些心虚,摆了摆手,道。

    “您做的也太过了。”与镜道。

    “那不都是因为你?”炼丹长老翻了个白眼,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小盒子,推到了与镜面前,“我收的钱有七成都为了你这副丹药。她既然管着你,那这副药自然要她付钱。”

    与镜垂眸望着那个小盒子,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剑灵化人,实属不易啊。孩子。”炼丹长老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么些暗伤,这些年可有你受的。”

    “这是我的心愿。”与镜说道。烟雾缭绕的炼丹房之中,他端正地坐着,身形如利剑挺拔。这个少年目光执拗而坚定,好像万般难处,都无法阻挠他前进的脚步。

    “心愿什么?心愿是不再做剑,还是完全成人?你做剑的时候是把古剑,成人的日子却还是太短了,还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许许多多的羁绊和苦难,绊着你的脚不让你往前走呢。”

    “或许,您老说的是对的。”与镜低低道,“我也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很多人世间的事情,我还不懂,也学不会。但是我还是想去试着学一学。”

    “这世间的事,并不全是好事情。”炼丹长老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的头发好像更为白了,“等你遇到的时候你就自然会懂了。”

    “我明白。”与镜道,“可是……这世上的事,应该还是好事居多吧?”

    这一刻,他一定回想起了很多事,所以,他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几乎不像一件扬名天下,无往不摧的利器。与镜接过了那一丸药丸,“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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