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私心

    秋博简面色大变, 扬手“你”

    “秋博简, 你今天敢动我试试”

    宋筱说急了眼,不躲不避, 直挺挺站着咬牙厉声道。

    秋博简的手死死握拳, 秋霖赶紧站起来拉住他,“爸,别这样,不管有什么不值得你动手。”

    而秋漫如遭雷劈, 因着宋筱说过的话,惊了。

    好半晌,秋漫喃喃“你说什么你还乱说”

    “我乱说出车祸的前因后果你忘了我不怪你, 但看看你爸和你哥的样子,我像是乱说的”宋筱大笑,放肆极了。

    秋漫张皇转头看过去, 秋博简呼吸急促瞪着宋筱,因为肌肉紧绷,手臂上青筋贲起。

    视线触到秋霖,向来宠爱秋漫的大哥,不经意避开了视线, 是个回避的姿态。

    秋漫脑子里有什么“嗡”一声直响。

    困扰秋漫多年的心结, 在这一刻, 机缘巧合, 骤然就被一双无形的手解开了。

    难怪, 难怪

    难怪秋家和外公家对明虹几乎都闭口不提

    难怪爸爸和外祖长期冷淡不怎么联系, 不像是正常的岳父和女婿

    难怪爸爸不去外祖家看自己,反而从小到大是司机送她到申城见面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啊。

    “漫漫”

    “漫漫,别乱想”

    秋博简和秋霖同时出声。

    秋漫苦笑,“爸,哥,妈的那场意外是不是,和你还有外公有关系”

    秋博简骤然失声,对着方才宋筱的尖刻语言还能保持平静,却被秋漫这一句话,说的眼眶全然红了个彻底。

    下一霎,秋博简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爸”

    “秋总”

    生活助理祝竹惊叫一声,立刻去翻自己随身携带的包。

    秋博简这几年工作重,长期作息不规律,被诊断出过心律不齐,情绪不能大起大伏。

    祝竹极快把药片倒在手心,秋霖扶着秋博简坐下,也是紧张。

    秋霖和祝竹配合默契,一个拿水一个递药,几个眨眼的功夫,医生开的应急药及时吃了下去,秋博简深呼吸几霎,方又长出口气。

    岁月不饶人,他已经不是明虹走时那个健壮的青年人了。

    她在记忆中依旧年轻鲜活,他已经老了。

    宋筱默默等秋博简把药吃了,看向秋漫,嘴角那抹怜悯讥诮依旧,“你以为你爸瞒着你的就这一点吗刚不是说我想搞垮盛丰吗”

    宋筱笑容清丽,落在秋漫眼中不啻于蛇蝎美人,狠毒致命。

    “我最初是想吞并盛丰,慢慢让盛丰和梦筱的路线一致,同化盛丰,但是我的提案,你的好父亲都不同意”

    往前走了两步,宋筱看秋漫的目光竟然有些可怜,“后来再多试探几次我懂了,他本来就是不想盛丰兴旺的,不过你爸是想让时间慢慢带走盛丰珠宝这个和时代不入的公司,我只是在盛丰被慢慢掏空之前,想捞最后一笔而已。”

    “盛丰的账目有问题不是一两个月,如果你爸真的想管,怎么会发现不了”

    宋筱快速把积压在嘴巴的话说完,字字诛心,“真实的原因就是,他根本不想管盛丰,不想理会盛丰珠宝,对我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明面上我也不敢做的这样过分”

    秋霖怒斥“宋筱,你不要太过分”

    宋筱凛然不惧,哂笑“看看桌子上这些,查了至少有一两周吧你们难道就不过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不要在用道德标准要求任何一方了吧,秋大少爷”

    “虚伪啊”

    秋漫往后退了一步,小腿碰到沙发,一个踉跄,失力坐了下来。

    “宋筱,够了,闭嘴。”

    缓过一口气来,秋博简沉声道。

    宋筱深呼吸几霎,发泄够了,看到秋博简和秋漫难受,痛快了,眼中的那抹癫狂缓缓又隐了下去。

    “你还没说怎么处理我呢”

    宋筱冰冷,“秋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流言蜚语你们嫌弃是假的,我不介意多说点真的。”

    她在要挟秋博简。

    秋博简沉声“你以为我要把事情做绝”

    “秋总一般不会,但毕竟事涉明虹,又涉及你最喜欢的女儿,我总是要防着点儿。”宋筱嘲弄,“虽然我们之前已经说到结婚了,但是秋博简,你我心知肚明,你最爱的始终是明虹,不管我到底在你心里有没有位置,又占多少,我始终比不上死人。”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不如都敞亮点。”

    一阵沉默,秋霖对宋筱隐怒滔滔,祝竹低头当自己不存在,不介入。

    “你走吧,搬出秋家。”

    “就这样”宋筱不信。

    “把你带来的东西,买过的东西,全部都带走。”

    “梦筱的投资我会撤回,盛丰公司我会拿回来,抽出去的资金,双倍换回来。”

    按宋筱对秋博简的了解,还是觉得少了,“还有吗”

    “去挨家挨户登门道歉,澄清流言蜚语。”

    宋筱面色骤变。

    澄清流言,她不会有损失,但是她向来要面子,秋博简最后这条,简直过分

    “如果我不呢”

    秋博简又站了起来,向着宋筱走了一步,神色决绝,不容置喙,“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搞垮梦筱,让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秋博简你敢”

    “你大可试试。”

    宋筱惊惧,“你就不怕”

    “不怕。”

    话不多重,甚至于和平时的声音殊无二致,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如常说出,更震慑人心,更震慑宋筱。

    两人四目相对,须臾,宋筱背脊微颤。

    她太过熟悉秋博简,因此也了解他每一个神情语句背后的深意。

    刚说的话,秋博简都是认真的,绝对没有虚晃一招。

    “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流言蜚语威胁下说说就算,但是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在意吧你知道的有什么,明虹的死因我和岳父的龃龉”

    “我秋家在申城,不说高风亮节,但扒开来看,内里没什么真见不得光的。”

    “有本事你可以去说,你敢说,我倒是要看看,申城南边哪家人敢传从秋家被赶出去的人说的话,我也想看看谁会信,谁会不在意得罪我家”

    宋筱冷汗澄澄,随着秋博简如闲话家常的口吻,霎时湿透了整个背脊。

    无他,秋博简说的也是真的。

    她能鱼死网破不管不顾,但是她确实也没能力撼动秋家这颗大树,她就算拼的什么都不剩,秋家不过也就换来一个月,甚至一两周的议论纷纷罢了,等过了这阵,秋家依然是大家热衷于奉承讨好的秋家,而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手握拳收紧,闭目五官都紧皱在一起。

    秋博简,秋博简

    宋筱心里不断念叨这个名字,嘴里几乎要咬出血来。

    “还有吗”

    “没了。”

    “好。”没有停顿,宋筱当即道,“搬出秋家,把东西带走,秋氏撤出对梦筱的投资,双倍奉还挪用盛丰的资金。”

    手再紧握一霎,重音,“挨家挨户去澄清当初的流言蜚语。”

    “我做到后,那秋总你也一言九鼎,自此双方就井水不犯河水对吗”

    秋博简长出口浊气,“对。”

    “就按你说,两清。”

    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宋筱很果断。

    一如她离婚的时候没有要苏青星一样,以前能做到的,她现在照样能。

    心狠,才能活的好。

    宋筱走了,祝竹也走了,去看着宋筱收拾。

    秋博简提着的那口气放下,额头突突的跳,头疼难受,浑身都不太对劲。

    秋霖视线在秋漫和秋博简之间徘徊,带着隐忧。

    “阿霖。”秋博简唤了声。

    “爸,我在。”

    秋博简“今天这件事就这样了结,等你弟弟回来了,不要说,就说我和宋筱相处不好,不用给他们讲那么细。”

    “知道的。”

    “我和宋筱,我放过了她,你不要掺和长辈们的恩怨,她性极端,我已经让她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你就别再去逼她了,她很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秋霖缄默,秋博简又唤了他一声。

    咬着牙,秋霖不甘不愿,还是点了头。

    “她不再来招惹秋家,我自然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秋博简点头“自然。”

    交代好最后一件事,秋博简彻底放松下来,只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

    而屋内还有一道视线凝着秋博简不放,他知道,那来自他的小女儿。

    这么多年,他和岳父的恩怨,一直在秋漫面前隐藏的极好,一朝被宋筱挑破,秋漫肯定有很多想问的,秋博简心知肚明。

    可旧事,秋博简心头苦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秋霖看向秋漫,“一起出去吧,让爸休息会儿。”

    秋霖“爸身体不舒服。”

    秋漫湿润的眼瞳颤动一霎,她怎么不知道爸身体不舒服,理智想走,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僵直坐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看着秋博简,直直的,心里积压的繁冗问题,仿佛要透过视线一一质问。

    “漫漫”秋霖唤她。

    “我”秋漫试了几次,挪不动腿,颓然闭目,“我还有个问题想问爸。”

    “秋漫,你懂事点”

    秋霖说了一半的话,在秋漫陡然撞过来的双眼下,卡在了喉咙里。

    小妹眼中含泪,倔强抿着唇,秋霖心头一突,后知后觉,他们确实隐瞒了她太多事情。老一辈的事情,秋霖无法评判,但站在秋漫哥哥的立场,秋家自小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妹妹,他也狠不下心硬拽她出去,不让她问。

    秋霖缄默,最终看向秋博简,等他发话。

    秋博简“你说。”

    秋漫手紧握一霎又松开,心头想知道,又怕事实真如宋筱说的那样。

    难得的,秋漫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的颤抖,“爸,我想继承盛丰珠宝,继承外祖的遗愿,好好打理盛丰你觉得呢”

    秋博简定定看着小女儿。

    中年男人稳重如山,那目光阅尽千帆洗练,看着秋漫,她的任何小心思在这一眼下都无处藏行。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秋博简道“我觉得不好。”

    秋漫双眼圆睁,颤抖“爸”

    秋博简看向秋漫身后,目光涣散不知落在哪一点上,“你其实想问宋筱说盛丰的那番话对不对”

    秋漫想问秋博简对盛丰的态度,甚至想问,盛丰这一年的衰败是不是秋博简对宋筱暗中的授意。

    秋漫眉头痛苦紧缩。

    “宋筱,说的是真的。”

    秋博简再看秋漫,视线不闪不避,神色坦荡,“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好好打理盛丰,你外公把盛丰留给了你,没和我商量过,直接立的遗嘱,我也从来不希望他把盛丰交给你。”

    秋博简回忆起什么,面露苦痛。

    “漫漫,你是我秋博简的女儿,从始至终,我就没指望过你有大出息。”

    “我就希望,你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嫁个对你好的男人,想工作就找个清闲的,不想工作家里养你就是,平安喜乐,富足闲适,过一辈子。”

    “为什么”再压抑不住,秋漫站了起来。“盛丰是外公的产业,不论您和外公之间有什么,可它之前也是妈妈的产业啊妈妈最希望的就是盛丰能重振不是吗”

    “爸,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漫漫”秋霖叫了一声。

    秋博简摆手,示意秋霖不用管。

    “对,它在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还是她的产业”

    “那为什么”

    今晚头一次,秋博简神色激动起来,疾声厉色。

    “就是因为它是明虹的产业,我反而希望,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我这一辈子有很多后悔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一件,比我答应明虹接管盛丰,错的更离谱的,要不是因为盛丰,要不是你外公秋家的女主人,本应该还在秋家这一栋房子,也本该欢声笑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清空荡,半点不像一个家”

    “漫漫,人都有私心,我也不能免俗。”

    “我不看你重走你妈的旧路,就是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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