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恕手指触到的肌肤依旧是热的, 她颊上的晕红犹未散去, 然而糜芜已经抬起了澄清的妙目, 唇边含笑睨了他, 音声如醉:“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知道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只在这么短短一瞬, 她就已经遮掩了真心, 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这个女子到底是有多善变?崔恕的手指从她脸上移开, 一时说不出是遗憾多些还是愉悦多些,只淡淡说道:“尘世中人, 岂能没有喜怒哀乐的时候。”
他放开她,径自过去收拾棋盘, 糜芜跟上来,跟他一起收拾着, 轻言细语说道:“崔恕,窈娘被抓,是不是霍建章弄的鬼?”
“我并没有去查。”崔恕道,“就连她出狱,也不是我的安排,我只答应你护她周全, 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糟糕,竟然没防住他还有这么一招。然而,只要窈娘安然无恙, 其他的,确实也不必太在意。
糜芜丢下棋子,笑道:“你既然不肯说,那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看看窈娘。”
她快步往外走,忽然听见崔恕在身后说:“别忘了问问那个女人,邓远是谁。”
邓远?糜芜疑惑地转过身来,就见崔恕合上棋子盒,沉声说道:“你最好不要被卷进去,否则到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换的。”
邓远,是谁?为什么上次见面并没有听窈娘提起过。糜芜知道他不会说,便也不去追问,只道:“好,我问问她。”
她抬步转身,忽然又是一笑:“崔恕,你这一走,我怎么跟你联络?”
崔恕还没回答,跟着便又听见她说:“要么就让你安插在我院里的人,帮我们传递消息?”
原来是在试探。崔恕抬了眼看时,她也正回眸向他笑着,带了几分调侃,意外的可喜,崔恕微哂,道:“不必,张离会跟你联络。”
“如果是我想找你呢?”糜芜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灵动无比。
“在窗台放一盆花,张离看见了就会去见你。”崔恕道。
糜芜点头说道:“好,我记下了。”
他毫不吃惊,也并不反驳,看来她身边的确有他安插下的人,会是谁呢?
拾翠她是能下包票的,锦衣也不像,除非是她演得太好,那四个小丫头平时并不进屋里伺候,也很难有机会在妆奁里留下字条。到底是谁呢?
出得三省斋,面前的甬路上站着一个人,苏明苑。
她红着眼圈,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你为什么能进去三省斋?”
“这个么,”糜芜脚步轻盈地从她身边走过,“你要去问崔恕。”
“你站住!”苏明苑哽咽着抬高了声音,“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崔恕哥哥?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背着我去见他?”
“他打发人过去,当着太太和哥哥的面请我过来说话,”糜芜笑着说道,“这情形谈不上背着你吧。明苑姐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她不再回应,只快步往回走,苏明苑叫了几声叫不住她,满腔的委屈尽数化成了不甘,飞快地跑向三省斋,敲着门扬声叫道:“崔恕哥哥,崔恕哥哥!是我呀,我有话要跟你说!”
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寂静。
苏明苑的眼泪滔滔不绝地滚下来,拼尽全身力气敲着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崔恕哥哥,崔恕哥哥!”
三省斋中,崔恕冷冷说道:“太吵。”
苏明苑正叫着,墙上突然跃下张离,双手拎起她肩膀处的衣服,瞬间将她带到数丈之外,说道:“小姐请自重,不得惊扰我家公子。”
张离一松手,苏明苑踉跄着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她抽泣着向张离道:“你干什么?我要见崔恕哥哥!”
“公子不见你。”张离反身走去门口守着,像一尊铁塔,牢牢堵住去路。
苏明苑怎么能甘心?紧着跟过去想要敲门,早被张离一扯,摔出去老远,只得扶了院墙哭个不停,怎么也止不住伤心。
“明苑,你怎么了?”
远远传来顾梦初的声音,却是她听见消息,勉强支撑着病体走来看顾苏明苑,老远看见她扶着墙在哭,顿时心疼到了极点,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扶住苏明苑,柔声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
苏明苑平生再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灰心失望之下再也忍不住心里话,扑在顾梦初怀里放声大哭,抽泣着说道:“崔恕哥哥,他,他不肯见我!”
顾梦初大吃一惊,还有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问道:“明苑你,你说什么?”
“崔恕哥哥不肯见我!”苏明苑素来跟她亲近,明知道说不得,但这时候太伤心,也顾不得许多,只口口声声说道,“他都肯见糜芜,他就是不肯见我!”
顾梦初还是不敢相信,一边抬手给她擦眼泪,一边问她:“好孩子,你有什么事,非要见崔恕?”
“我……”苏明苑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姑妈,我不嫁表哥,我要嫁崔恕!”
“你疯了!”顾梦初一怒之下推开了她,“这世上的男人随便你挑,唯独崔恕你绝不能嫁!”
“太太!”王嬷嬷连忙扶住苏明苑,低声向顾梦初劝解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快让表小姐别哭了,回去再说。”
顾梦初回过神来,三两下把苏明苑脸上的眼泪擦掉,带着几分愠怒说道:“跟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明苑被王嬷嬷拉着劝着,身不由己往回走,却还是不死心,抽噎着说道:“姑妈,我谁都不嫁,除非是崔……”
“闭嘴!”顾梦初压低声音斥道,“家里现在出了事,上上下下谁不在着急想法子,唯独你只顾着这点子心思!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苏明苑从来没见过她对自己这么严厉,那点灰心失望立刻变成了绝望,原来即便是姑妈,也丝毫不体谅她的心意!这世上,还能依靠谁?不,她并没有哪里不如人,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张离等她们都走远了,这才推门进去,躬身说道:“主子,都走了。”
崔恕点点头,见他仍旧站在门外欲言又止,便道:“有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张离沉吟着说道,“刚刚顾太太说的一句话,属下觉得有点奇怪,她说,这世上的男人随便挑,唯独公子绝不能嫁。”
崔恕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江家这对姑侄确实透着古怪,不过,这些人这些事,从来也不值得多留心,眼下,除了江南的案子,也就只有她需要挂心。
糜芜趁着江家上下一片混乱,悄悄溜出偏门,叫了一顶轿子赶往柳枝巷,在巷口下轿时,果然看见窈娘院门上的锁开了,糜芜心中一喜,连忙溜到后门,抬手敲着,叫道:“姐姐!”
吱呀一声门开了,窈娘飞快地拖了她进去,急急说道:“你怎么来了?”
“姐姐,城防衙门为什么抓你?”糜芜低声说道,“是不是霍建章弄鬼?”
“你怎么知道的?”窈娘幽幽地叹气,“阿糜,吴成龙已经带走了,原本还想去接你阿爹,可如今,只怕是去不成了,阿糜,你赶紧走吧,我这里不稳便,当心被人看见。”
“我阿爹已经安置妥当了。”糜芜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霍建章为了逼你,所以才串通了城防司?”
“我也有些疑心,”窈娘摇头,“然而从我进去到如今,霍建章并没有露面,也没有跟我联络,所以我也吃不准。阿糜,你快走吧,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不能让人看见你跟我有来往。”
糜芜莞尔一笑,道:“我选秀的事不成了,江家也被夺了爵,姐姐,如今我平头百姓一个,倒也没那么多顾忌。”
窈娘吃了一惊,口中却还是说道:“即便这样,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也不能让人看见和我在一起。你快回去吧,有事就让那个小丫头跟我捎信。”
“姐姐,”糜芜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邓远是谁?”
窈娘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他?”
“邓远是谁?你这次被抓,是不是跟邓远有关?”糜芜握着她的手,声音恳切,“姐姐,我知道你瞒着我,是怕我担心,可是以我们的情分,姐姐不必有这个顾虑。”
窈娘长叹一声,这才拉着她进屋,关紧门后,低声说道:“邓远他,是我当年在朝朝楼的……客人。”
想起当年的事,窈娘蹙了眉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邓远来得不算很勤,但一个月之内,总要来上一两回,每次既不过夜也不亲近,只是要听她弹一曲琵琶。后面她遇上霍建章,两情相悦,赎身嫁人,五年的时间里再没见过邓远,直到与霍建章决裂后返京,邓远又出现了。
她一个单身女子,生得极美,又是那样的出身,独自支撑门户少不得要受骚扰,可每次邓远总会及时出现,替她教训那些人,窈娘一颗心渐渐被他捂热,却在那时,才听邓远说,他是城外二龙山的寨主,被朝廷重金悬赏的匪首。
“阿糜,我怕连累你,所以没敢告诉你。”窈娘幽幽说道,“那天收拾了吴成龙,邓远原本打算送我回家之后,就去接你阿爹,谁想半路上遇见城防司的差役……”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跟着是一个男人声音:“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改了!现在叫《怎敌她媚色如刀(穿书)》,这名字好不好好不好?如果你们书架上看着眼生,不要怀疑,是我没错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