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翌日午后, 江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头一个便去了糜芜院里, 屏退下人后低声说道:“御驾五日后出发去往暮云山行宫。”

    “这么快?”糜芜嫣然一笑, “好。”

    只要瞒过这几天,到时候崔恕就是插了翅膀, 也赶不回来拦她。

    江绍又道:“那边我曾经去过, 大致知道里面的布置,可是妹妹,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糜芜笑道,“到时候哥哥找个借口带我过去就行。”

    江绍看着她, 忧心忡忡:“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扈从的卫队当做贼人抓起来, 冲撞御驾又是重罪,万一陛下不留情面……”

    “总要冒点风险, 不然有什么趣味?”糜芜睨他一眼,眸光流转,“哥哥,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更要瞒着太太,我不想节外生枝。”

    经过前次的事, 江绍对她,必定心怀歉疚,她能笃定这次江绍会极力帮她。

    江绍果然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须得瞒着母亲。只是妹妹,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边周安回禀道:“爷,枣树胡同杨家来退婚,还要讨聘礼,二老爷跟他们闹起来了,爷快去看看吧!”

    枣树胡同杨家像江家一样,也是京中不高不低的人家,杨家的长子早就跟江明秀定了亲,聘礼前个月刚下过,婚期敲定在年后,看来杨家是听见江家夺爵的消息,准备悔婚了。

    江绍虽然早料到夺爵之后,少不了会有这种事,但听周安说的严重,还是忙忙地赶过去照应,糜芜想了想,便也走去看热闹。

    宗祠这边房屋密集,二房一家几口占了顾梦初隔壁的几个院子,糜芜刚走到顾梦初院门前,就听见张氏连哭带骂的吵嚷声:“……杨家好歹也是京中数得着的人家,你们要不要脸?再差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哪有这时候反悔的?”

    跟着是江嘉林的骂声:“就算退亲,聘礼也不退!他娘的,我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等了你们这些年,还有脸要聘礼!”

    杨家打发来的听声音是个中年妇人,快言快语:“哎呀呀,当初结亲时,我家定的可是忠靖侯府的侄姑娘,眼下突然成了平民的丫头,换谁也不能答应吧?再说我家少爷也白白耽搁了这么些年,我们也吃了亏呢!那些聘礼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你们江家多厚的面皮,人我们都不要了,还要霸占我家的东西?”

    江嘉林被她呛得气急败坏,叫了声:“臭婆娘,瞧我不打烂你这狗头!”

    跟着就听见那边一叠声的嚷起来,想必是动上了手,糜芜瞟了眼顾梦初这边,院门关着,里头鸦雀不闻的,看来顾梦初根本不准备理会二房的事情了。

    却在此时,隐约听见顾梦初在院里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清楚,语气却像是气急败坏骂人的模样,糜芜紧走两步,贴在门前留神细听,隐约又听见了苏明苑的哭声,再过一会子,后门却突然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穿青的丫鬟低着头钻出来,躲躲闪闪往外走,看侧脸分明是锦衣。

    从夺爵那天开始,锦衣便一直没有露面,这时候怎么会从顾梦初院里出来?

    糜芜心里一动,忙紧走几步跟上去,眼瞅着四下没人,冷不丁叫了声:“锦衣。”

    锦衣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一张脸越发青红不定,结结巴巴说道:“小姐怎么,怎么这会子在这里?”

    “我倒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糜芜带着点笑,慢悠悠说道,“怎么不去见我,倒先跑到这边来了?”

    锦衣最怕她这样笑,吓得连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嗫嚅着说道:“刚,刚回来,本来该先跟小姐说一声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糜芜道。

    “小姐,”锦衣心神不定地说道,“庄子让朝廷收走了,也不准奴婢一家子跟着庄子走,奴婢又听说府里要打发走好些使唤的人,奴婢怕家里人没着落,所以赶着回来,想求王嬷嬷跟太太说说,留下奴婢一家。”

    原来如此,看她的模样,不大像是说谎,但她为什么这么害怕?糜芜笑笑地看了锦衣一会儿,直到看得她脸色发白,这才开口说道:“那你见着王嬷嬷了吗?”

    “没,没见着。”锦衣支支吾吾地说道,“王嬷嬷在太太屋里说话……”

    “太太明明在跟表小姐说话。”糜芜笑着说道,“锦衣,刚刚我也在太太门口呢。”

    锦衣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头上的汗冒的越发快了,强撑着说道:“对,对,太太在表小姐屋里,王嬷嬷也跟着去了,所以奴婢,奴婢没见着王嬷嬷。”

    “锦衣,”糜芜瞥她一眼,红唇轻启,“说实话。”

    锦衣腿一软,不由自主就要跪,糜芜一只手拦住她,轻笑着说道:“我只是让你说实话,没让你跪,起来。”

    “说,你到底有没有见着王嬷嬷?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并没有多高,神色也是平常,锦衣却哆嗦起来,抖着嘴唇说道:“没,没见着,太太院里头没人,奴婢听着声音像是在表小姐屋里,就猫在转角,想等王嬷嬷出来再求她,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什么?”糜芜紧追不舍。

    “谁知道,听见表小姐说,她要嫁崔恕。”锦衣满头大汗说道,“又听见太太说,说,说‘那是你亲哥哥’……”

    话一出口,锦衣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腿一软瘫在地上,只喃喃说道:“小姐,我什么都说了,小姐救我……”

    糜芜心思急转,顾梦初一直认为崔恕是江嘉木的儿子,她说崔恕是苏明苑的亲哥哥……难道苏明苑也是江嘉木的孩子?

    糜芜一把拉起锦衣,低声道:“快走,别被人看见了你!”

    她拖着魂不守舍的锦衣,一路奔回自己院里,这才丢开手,低声说道:“要想活命的话,这话再不准告诉第二个人!”

    无意中知道了主子的隐私,多半逃不掉一个死字。锦衣这会子只剩下害怕,腿软的站不住,只是死死拽着糜芜不放,眼泪汪汪说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你只要稳住了,别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就不会死。”糜芜拖着她进了屋,倒了一盅水递过去,道,“你先定定神,等过会子能走动了,赶紧回家吧,记住,嘴巴要严一点,连你爹娘姐妹,一概不能透露一个字!”

    锦衣使劲点头,接过水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一头的汗总算落了点,老半天才哭着说道:“小姐要是听见我倒霉了,一定要救我呀!”

    “好,我救你。”糜芜吩咐道,“这会儿人都在二老爷那边看热闹,你趁着人少赶紧溜出去,今后不管是谁问起来,你都要一口咬定了,从没回来过。”

    锦衣见她沉稳,这才稍稍定了心,瞅着四下里没人,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屋里又安静下来,糜芜想着方才锦衣的话,蹙起了眉。

    江绍,苏明苑,还有自己,三个人同一年出生,生辰相差不过是十天,有什么玄机?假如她没有理解错,苏明苑真是江嘉木女儿的话,以顾梦初的性子,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除非,苏明苑是她生的。

    糜芜心下一惊。不,不对,假如苏明苑是江嘉木的女儿,不管她生母是谁,顾梦初都不可能让她嫁给江绍——除非,江绍不是江嘉木的儿子。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苏明苑并不是江嘉木的女儿?也许顾梦初早就知道崔恕的真实身份,也知道苏明苑是他的妹妹,所以才这么说?可这样的话,又没法解释顾梦初对苏明苑异乎寻常的宠爱。

    电光石火之间,糜芜突然想起那夜刘氏跟她说的,顾梦初当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二房鼓噪着要把儿子江崇过继给江嘉木,继承爵位,直到顾梦初一举得男,生下了江绍——难道?

    她定定神,快步走去刘氏屋里,关上房门,低声道:“祖母,我刚刚听见太太跟苏明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刘氏见她神色诡秘,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太太说,崔恕是苏明苑的亲哥哥,”糜芜道,“不准她嫁给崔恕。”

    刘氏吃了一惊,脱口说道:“怎么会!崔恕不是……”

    语声戛然而止,刘氏低着头想了半天,再抬头时已经严肃了神色:“你想做什么?”

    “打发人去查查苏明苑的家乡父母。”糜芜道,“十六年前,哥哥、苏明苑和我前后脚出生,没过多久,府里伺候的下人全部被太太换了一遍,祖母,咱们在这边找不到知情的人,可外面就未必了。”

    “好,”刘氏皱着眉头说道,“我这就打发人去。”

    刘氏走到门口,叫来李保家的吩咐了几句,等李保家的一走,刘氏砰一声关了房门,看着糜芜,心事重重地说道:“假如苏明苑是……那么绍儿是谁?”

    江绍和苏明苑绝不可能是兄妹,假如他们中有一个是顾梦初生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明苑的可能性要比江绍大得多。

    那么,江绍是谁?

    “他是我的哥哥,您的孙子。”糜芜握了刘氏的手,轻轻拍了拍,“祖母,太太是太太,哥哥是哥哥,哥哥虽然性子软和些,对您对我,都是不错的,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亲人。”

    也许崔恕说得对,她心肠太软,注定成不了大事,可这样,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第二更,女主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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