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的门窗都紧紧关着, 窗帘也拉上了, 昏暗的房间中气氛压抑, 糜芜站在江绍身边, 眯起眼睛看着哭泣不止的苏明苑,她看起来很是可怜, 可她几乎立刻就确定, 就是苏明苑做的。
顾梦初却不敢相信,她迟疑着问道:“明苑, 是你拿了草乌?你拿那个做什么?”
苏明苑已经听说了刘氏的情形,此时一边哭一边向顾梦初说道:“姑妈, 不是我,我没有拿!我跟老姨奶奶无仇无怨的, 干嘛要害她?”
江绍在旁边听着,心里不觉犹豫起来, 苏明苑与刘氏的确是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去害她?更何况她一向娇弱,怎么可能会害人,又怎么可能下毒?
江绍忍不住向糜芜说道:“是不是应该再查查?明苑她,不是能做出这种事。”
糜芜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那锅汤不是给祖母的, 是给我的,祖母只是碰巧在我那里吃饭,碰巧喝了那锅汤。”
江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崔恕, 想起这些日子苏明苑对糜芜的敌意,那些没想明白的环节顿时想明白了,哑口无言。
糜芜上前一步,看着苏明苑,一字一顿说道:“苏明苑,你想害的人,是我。”
苏明苑不理她,只是拉扯着顾梦初,哭着说道:“姑妈,你得替我做主呀,她诬陷我,我没有做过!”
“闭嘴!”糜芜突然抬高了声音,厉声叱道,“敢做不敢认,就只会哭哭啼啼装可怜,你真让我恶心!”
苏明苑满心的愤恨不甘一瞬间爆发,带着满脸的眼泪,尖着声音嚷了起来:“不错,是我做的!我只恨你运气好,居然没药死你!”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许久,顾梦初颤声说道:“明苑,你,你,为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这个小贱人运气那么好,凭什么她勾着崔恕不放,凭什么我要被她踩在脚底下!”苏明苑一旦承认,心里再没了顾忌,大声嚷了起来,“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我什么事情都不顺,就连崔恕哥哥都不肯理我,都是她害的!”
顾梦初眼前一黑,捂着额头连退几步坐在椅上,但还是不敢相信,怔怔问道:“明苑,你怎么知道草乌的用法?”
“你以前说过那个东西有毒,让我不要乱动。”苏明苑愤愤说道,“我借口去库房取固元膏,拿了两大块草乌,跟着又借着去厨房取桂花糕的时候,都丢在了汤锅里。”
她恶狠狠地盯着糜芜,厉声道:“只恨没能药死你!”
顾梦初险些不曾晕过去。草乌有毒,必须炮制后才能用,而且一次只能用一点点,她治头疾的偏方里要用到草乌,怕苏明苑不小心碰到了中毒,所以曾经告诉过她用法,苏明苑竟然用在了这上头!
江绍在旁听着,忍不住说道:“明苑,你既然知道害错了人,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也好早点给祖母解毒?她老人家那么大年纪,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
“又不是我要害她!”苏明苑愤愤不平地说道,“谁让她嘴馋,抢着去喝汤!”
“闭嘴!”顾梦初此时后怕到了极点,斥道,“绍儿也在那里吃饭,差点也喝了那锅汤!要是害到绍儿,你也是这么不吭声吗?”
“我……”苏明苑一时语塞,却还是强撑着说道,“表哥不是没事吗?”
顾梦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自私薄情!
却在此时,只听糜芜淡淡说道:“太太准备怎么处置苏明苑?”
“我……”顾梦初再失望,也本能地护着苏明苑,便道,“刘姨娘不是没事吗?你也没事,又何必咄咄逼人?明苑只是一时糊涂,等刘姨娘醒了,我让明苑去给她赔个不是。”
糜芜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赔不是?呵。”
她看着苏明苑,神色平静:“若是祖母没事,你当着众人给祖母磕头赔罪,今后逐出家门,再不得踏进江家半步!若是祖母有事,你,就以命抵命。”
“你做梦!”苏明苑梗着脖子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安排我!”
顾梦初知道这事闹出去对苏明苑极其不利,连忙拉住不让她再吵,跟着向糜芜说道:“你放心,刘姨娘不会有事,这次是明苑做错了,我一定让她给刘姨娘赔罪。”
“只是赔罪?”糜芜反问道。
顾梦初犹豫一下,道:“若是刘姨娘实在气不过,磕头也行……”
“我不要!”苏明苑先叫了起来,“姑妈,你不能这么偏袒着她,这事都怪她!那汤本来应该该她喝的,谁叫她没喝!”
“闭嘴!”顾梦初低喝一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看向糜芜,定了定神:“我让明苑给她磕头赔罪,其他的,不行。”
“太太,”糜芜嘲讽地一笑,“苏明苑必须赶出去,否则,我绝不罢手。”
“你还想怎样?”顾梦初憋着一口气,“你就算爬得再高,也得叫我一声母亲,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刘姨娘不会有事,我让明苑给她磕头赔罪,这事就这么定了!”
“身为孙女,谋害祖母,论罪当诛。”糜芜看着她,声音清冷, “太太,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明苑是谁。”
她知道了?!顾梦初几乎要惊叫出声,不,她不可能知道,这世上除了她跟王嬷嬷,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定定神,强撑着说道:“你胡说什么,明苑最多是看在亲戚情分上敬她几分,什么孙女祖母的……”
“太太,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吗?”糜芜瞥了眼苏明苑,“我知道她是谁。”
顾梦初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没错,她知道,她肯定知道!
她来不及多想,脱口说道:“绍儿出去,明苑出去!”
江绍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们出去,出去!”顾梦初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带上明苑出去候着,出去!”
江绍还想再说,糜芜看他一眼,轻声道:“哥哥出去吧。”
江绍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的眼神里有怜悯,为什么?她背着他,要说什么是?她知道什么,他又不知道什么?
“去吧。”糜芜又道,“祖母身边没人,你去照应着点。”
江绍不想违拗她的意思,只得拽走苏明苑,心事重重地出了门,糜芜走过去插上门栓,看着眼前跟筛糠一般不停发抖的顾梦初,淡淡说道:“太太嫁进江家后多年无子,二房以此为由,撺掇着把江崇过继给老侯爷,继承爵位,太太因此跟二房结了仇,后面太太有孕,一心想生个男胎,谁知生下的却是……”
顾梦初低低地叫了起来:“不,你不要说了,不准再说!”
“谁知太太生下来的,却是苏明苑。”糜芜到底说完了那句话。
顾梦初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只是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太太为了保住爵位,使了一招偷龙转凤,将自己生下的女胎,换成了别人家的男胎。”糜芜声音不高,但每一句都能让顾梦初恐惧到了极点,“太太舍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谎称她是远房表侄女,抱回家里养着,还准备让她嫁给被换过来的男胎,做侯府的夫人。”
“如此一来,女儿变成儿媳,既保住了爵位,也不算亏待亲生骨肉,所以太太,一直对苏明苑格外娇惯。”糜芜看着脸色灰败的顾梦初,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此事不但我知道,祖母也知道,祖母心疼哥哥无辜,所以替你们遮掩下来,谁知你们却这样待她!”
顾梦初大吃一惊,仰起头看着她,颤声问道:“刘姨娘她,也知道?”
“知道。”糜芜冷冷说道,“太太,我没有祖母那么好心肠,若是祖母有事,苏明苑必须抵命,若是祖母能挺过来,苏明苑必须撵走。”
“不不,”顾梦初顾不得别的,急急说道,“明苑才是江家的骨肉,她是你亲姐姐!可怜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委屈?我在乡下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她在侯府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我看不出她有哪里委屈。”糜芜垂眸看着她,“太太如果不肯照我说的办,我就把这事揭出来,再把苏明苑下毒的事告去衙门。太太,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你也姓江,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顾梦初扑过来拉住她的衣角,哀求道,“明苑是你亲姐姐,你们骨肉亲情,你饶她这一回,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骨肉亲情?”糜芜轻笑一声,道,“我还真想问问太太,我到底是谁?我娘亲跟你有什么仇恨?顾家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我娘为什么要离开江家,躲在乡下?如果太太能把这些事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或许还可以商量。”
顾梦初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只手抓在糜芜衣角上,却是动弹不得,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不肯说?”糜芜只是看着她,“太太可要想好了,如果你把实情都告诉我,你调包的事,我从此就烂在心里,绝不再说。”
“母亲,妹妹!”江绍在外面敲着门,惊喜地叫道,“祖母醒了!”
糜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屋里一片寂静。
许久,顾梦初低声道:“你想问的,我都不能说。你可以恨我,但明苑她,实在是很可怜,你放过她好不好?”
糜芜淡淡道:“还是那句话,磕头赔罪,然后撵她走。”
顾梦初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凛然,低声道:“好,从今往后,明苑再不会踏进江家一步!”
她站起身来,看着糜芜,轻声说道:“我跟她一起走,这个家,以后就交给绍儿。”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上班了,以后只能熬夜码字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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