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新婚三天转眼即逝, 到第四天时, 崔恕睁开眼睛, 借着窗外的熹微的晨光习惯性地看了下更漏, 卯时还未到,不过, 他该起身上朝了。

    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

    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崔恕侧了脸,安静地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糜芜, 她眉眼低垂,红唇润泽, 素日里活色生香的容颜被睡眠抚慰着,有一种极少见的、恬静到极致的美, 爱意默默翻涌着,崔恕极小心地凑近了, 轻轻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她似乎是察觉到了,抬手推了他一把,含糊不清地说道:“别闹。”

    崔恕以为把她吵醒了,一阵懊悔,然而她说完这两个字, 手又放下一动不动的,却是又睡着了。

    这几天虽说没什么事,她却也是累坏了,每每抱怨说腰腿酸软的, 总是要睡。崔恕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移到床边,先把脚伸下去找到鞋穿上,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地,跟着俯下身去,小心地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起身披上中衣,又恋恋地向她看了一会儿,向外走去。

    值夜的宫人见他出来,连忙近前服侍,崔恕低声吩咐道:“不得惊动皇后。”

    他迈步向外,特意走去偏殿里洗漱更衣,免得吵醒了她,等诸事收拾停当,临出门时,不觉又回头向后一望,这几日在温柔乡中消磨,早已习惯了时时有她相伴,可惜从今天开始,就得重新拾起繁忙的政务,连与她多睡一会儿都不行,若是新婚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天光大亮时,糜芜悠悠醒转,习惯性地向身边摸了下,想去寻崔恕,这才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睁开眼睛一看,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的,昨日放在架上的衣服都不见了,想必他已经去上朝了。

    糜芜想起大婚之前尚仪讲过的宫规,皱了皱鼻子。

    身为皇后,从来没有睡懒觉的时候,宫中若有太后,就要晨昏定省,即便没有,也要一早起来接受妃嫔问安,若是皇帝在中宫留宿,更是要比皇帝先起床,安排好一切,再亲身送皇帝上朝,可如今宫中既没有太后,也没有妃嫔,崔恕明摆着又不想惊动她,她这个皇后,可真是做的太轻松了。

    不过,他天不亮就要起身,孤零零地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朝,也是怪可怜的,糜芜抿嘴一笑,要么明天还是早些起,送送他好了。

    辰初刚过,崔恕匆匆回来,刚到门前,就见糜芜已经迎了出来,崔恕的神色不由得温存起来,柔声问道:“几时起来的?用过早膳不曾?”

    “用过了。”糜芜笑着挽了他的手往里走,道,“他们说陛下散朝之后还要与宰辅议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崔恕是赶在早朝与议事之间那点空隙,特意回来看她的,此时瞧着她,心中柔情万缕,轻声说道:“回来看看你,这就走。”

    他果然也不进门,只是握着她的手温存说了几句话,跟着便放开了她,嘱咐道:“我在清辉堂,你若是有事,只管打发人过去找我。”

    他转身向外走,又道:“回去吧,不用送了。”

    糜芜便站在门前目送着他,就见他走出几步后又转回头来,停顿了片刻才道:“谢临今日出京。”

    许久不曾有谢临的消息,此时乍然从他口中听到,糜芜不觉便是一怔,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

    “你若是想去送的话,那便……”崔恕看着她,心里踌躇着犹豫着,到底还是说道,“去吧。”

    糜芜有些意外,笑容浮上两靥,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轻声道:“好。”

    崔恕又停顿片刻,还想再嘱咐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是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到了议事的时候,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够放下,汤升近前斟茶,崔恕便压低声音问道 :“皇后在做什么?”

    “皇后换了便服,出宫去了。”汤升道。

    她到底还是去了。崔恕端着茶盏,许久也不曾喝,耳边是臣子们的声音,心里却只反反复复想着她的事。她到底还是过去了,不过至少这次,他并没有向她隐瞒,也没有替她做主,至少他是做到了。

    城门外,谢临拜别谢霁,翻身上马,独自向南驰去,蹄声得得中,道旁的垂杨柳飞快地向后退去,不远处现出十里亭翘起的飞檐,却在此时,亭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谢临!”

    不用去看,便知是她。谢临飞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一丢,还没见到人,唇边先自浮起了笑容。

    她大婚之日,他已经辞官,并不能入宫朝贺,于是他也像京中的百姓一样,登在高高的楼台上,目送她的凤驾驶向宫禁。谢家与君王关系密切,他多少也听闻帝后两情甚笃的说法,虽然不免自怜,心里也是为她高兴的,如今诸事已毕,他在京中再没有任何牵挂,正是该离开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以她如今的身份,居然还能亲自来送他。

    抬眼向道边一望,就见糜芜独自站在亭中,眉梢轻扬,笑笑地看着他。她的装束打扮与昔日在家时相差不多,只是发髻已经改成了妇人的式样,无声地提醒着今昔的不同。谢临心中亦喜亦悲,还未到跟前便深深一揖,道:“见过皇后殿下。”

    糜芜看着他,轻声道:“一路顺风。”

    一见面便是这么一句话,大约是不准备再与他细谈了。欢喜中掺了感伤,谢临停住步子不再向前,柔声说道:“珍重。”

    他转身离去,抬脚踢起地上的缰绳抓在手中,跟着一跃上了马,待坐正之时,动作有片刻的停顿,极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然而到底还是一踢障泥,催着那马飞也似地走了。

    往事已矣,千头万绪,也只在这一声珍重。

    近午时分,崔恕处理完政务,匆匆赶回了福宁宫,宫人们抬着衣箱,捧着妆奁,正忙忙地向外走去,看见他时都停了步子,躬身行礼,崔恕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跟着就见糜芜迎出来,笑问道:“陛下都忙完了?”

    “忙完了。”崔恕看看那些人,又看看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该搬去坤宁宫了,”糜芜笑道,“陛下忘了吗?”

    崔恕这才想起来,依着旧制,她婚后该迁入坤宁宫,可他如何舍得?忙走近挽了她的手,道:“宫里如今只有你我两个,何必搬来搬去?就在这里住着吧。”

    糜芜眼波流转,笑笑地说道:“如今只有你我两个,将来呢?”

    那些不肯退选的秀女们,尤其是陈婉华,她也很想知道崔恕会如何处理。

    崔恕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郑重了神色,沉声道:“将来也是,只有我们两个。”

    心底泛出一丝甜意,糜芜却摇摇头,道:“不好。”

    崔恕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不好?”

    糜芜横他一眼,笑靥如花:“因为……”

    她忽地凑上来,在他耳边说道:“至少会有孩子吧?”

    她竟已经想到了孩子!崔恕心底一荡,伸臂向她纤腰上一揽,声音便暧昧起来:“自然会有,所以……”

    他话没说完,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向寝间走去,低声道:“一刻也耽误不得。”

    到晚间时,糜芜到底还是搬进了坤宁宫,只不过崔恕也跟着一道来了,安安稳稳地一住就是十来天,虽是两宫,却与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差别。

    此后便成了惯例,一个月里一半时间同住福宁宫,另一半时间同住坤宁宫,宫禁虽然森严,消息还是渐渐传开了,渐渐地朝野上下说起来,都道帝后恩爱异常,形影不离。

    消息传到那些不曾退选的秀女人家中,自然别是一番心酸滋味。

    端午之时,宫中照例向百官、宗室赏赐了香囊、艾朵、菖蒲酒、珍珠百索和巧粽等物,到第二日时,官员入朝谢恩,品极高的外命妇们便到坤宁宫叩谢皇后,糜芜坐在正殿中垂目向外一望,在无数张粉面之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方氏身边的陈婉华。

    比起上次相见时,陈婉华清瘦了许多,一双眸子越发显得大而黑亮,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触到她的目光时,陈婉华连忙低了头,只是腰背站得越发笔直了。

    糜芜微微一笑,方氏拣在这时候带上她一起来,不消说,自然是想打听选秀的消息。可是,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赐座之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京中的新鲜事,糜芜听了一会儿,正想示意散了时,方氏笑着开口道:“听说东大街上还住着几个前来应选的秀女,如今京中的百姓都在议论,也不知选秀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糜芜看她一眼,道:“不着急。”

    “后宫空虚,莫说陛下不方便,就是殿下想使唤人时,也不大方便。”方氏笑道,“若是能早些选秀,殿下身边也好早些有个帮手,帮着殿下一同服侍陛下,诸事也都便宜些。”

    “宫里应有尽有,本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糜芜含笑说道,“国公夫人多虑了。”

    她拒绝的如此直接,方氏一阵黯然,搭讪着正要混过去,边上的陈婉华已经开口说道:“臣女近来在读《关雎》,对于后妃之德颇有些感触。古时的贤后贞专化下,亲身为君主访求天下淑女,以求绵延皇嗣,皇后殿下博学多识,想来必定能够远超古人。”

    糜芜微微一笑,道:“本宫自知愚钝,所以,从来不敢乱学古圣贤。”

    陈婉华没料到她竟毫不在意地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愣住了。

    “大姑娘身为臣下,倒替本宫操心起后妃之德来了,这手呀,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糜芜敛尽了笑意,向随侍的女官吩咐道,“去内廷局一趟,就说本宫的话,从秀女的单子上把陈大姑娘的名字去掉。”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觉得很快就要写完了,可就是怎么都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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