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堂中, 崔恕正与臣下议事, 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跟着就见贾桂快步走进来, 急急行礼说道:“陛下,皇后殿下突然腹痛, 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 太医说过,生产的日期就在这个月, 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崔恕早已交代过只要皇后有动静,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即刻来报,当下来不及多想, 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匆匆说道:“都散了吧, 明日再议。”
他一路走得飞快,转瞬间已经到了坤宁宫,急忙踏进去时,就见糜芜坐在榻上,太医和收生嬷嬷侍立在旁边正说着话,看见他时, 众人忙都停了行礼,崔恕快步走到近前,紧张地问道:“还疼吗?”
“只疼了一小会儿,”糜芜笑道, “这会子已经不疼了。”
崔恕细细地向她脸上看着,见她的脸色跟平常差不多少,并不像是生病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便看向太医,问道:“皇后是什么症候?”
太医忙道:“皇后殿下的腹痛是常见的产前疼痛,并非病症,陛下请宽心。”
收生嬷嬷在边上补充道:“妇人家将要生产之前,有许多会腹痛,近则在产前两三天,远则七八天,皇后殿下既然已经开始腹痛,大约也是快发动了。”
崔恕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连忙追问道:“只疼这么一次,还是后面也会疼?”
收生嬷嬷见他这么挂心,便不敢把话说得很严重,只道:“按理说后面也会疼,只是各人情形都不一样,皇后殿下身体康健,大约能好些。”
她这么一说,崔恕越发不敢走了,于是这天剩下的时间都陪在糜芜身边寸步不离的,还好直到夜里歇下时糜芜都没有再疼,崔恕轻声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朦胧睡着了,这才合上眼。
三更鼓响,崔恕突然觉得旁边的人似乎有动静,他一向睡得警醒,立刻便睁开眼睛,却是糜芜正侧着身子,一支胳膊撑着床,努力想要坐起来,崔恕忙扶住她,问道:“要做什么?”
“想去趟净房。”糜芜笑道,“你睡吧,我叫她们进来扶着我。”
从她月份大了以后,寝间夜里便不再熄灯闭门,上夜的宫女都在外间守着,只要叫一声就即刻进来伺候,崔恕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道:“我扶你过去吧。”
糜芜道:“你刚刚才睡着,一大早又要走,就别熬着了。”
她不等他再说话,立刻扬声叫人,宫女们连忙进来,扶着她下地走了,崔恕也披衣坐起来,回想着她方才的话,便知道她大约也没有睡安稳,只是怕吵到他,所以才没出声,不觉便叹了口气。
她年纪轻,素来贪睡,如今却总是睡不安稳,再想到她方才起身时的艰难,原来女人家生孩子,竟如此辛苦。
少顷,宫女们扶着糜芜回来,崔恕连忙接过她,扶着在床上坐下,又小心地将她两条腿也放上来,这才帮她躺好,盖上了被子,宫女们退出寝间,崔恕跟着躺下,就见糜芜侧脸看着他,笑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赶在这时候提起,能是什么事?崔恕便没把话说死,只道:“你先说来听听。”
“我如今一夜里总要起来一两次,你一大早还要上朝,总是这么折腾也不行,”糜芜笑吟吟地说道,“咱们分房睡吧,你去外间,我在屋里,再留几个人夜里服侍我,两下里都便宜。”
崔恕不假思索答道:“不行。”
这话她之前虽然不曾正经提过,但也隐约透露过口风,但她如今大着肚子,诸事都十分不方便,他怎么能在这时候丢下她一个人?况且他也不习惯跟她分开睡。
“不行也得行。”糜芜捏捏他的脸,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算过,你最近每天最多只睡过两个多时辰?长此以往,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我可不想让你熬出病来。”
崔恕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放心,我睡得快睡得沉,两个时辰尽够了。”
“那也不行!”糜芜又横了他一眼,“如今你睡在靠外面,每次我起来都得先越过你,我肚子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天,我可爬不过去了。”
“那我睡里面,”崔恕哄着她说道,“你睡外面,这样就好了。”
糜芜见说不动他,便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不说话,崔恕不觉警惕起来,问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哪有?”糜芜横他一眼,闭上了眼睛,“睡吧,困了。”
第二天上午,崔恕散朝回来是,糜芜拉着他的手,笑着往寝间走,道:“我命人把屋里改了改样子。”
崔恕一进门,就见寝间里多了一张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一张木榻,床褥铺的齐全,榻上的枕头分明是他素日里常用的竹枕,这是先斩后奏,强行让他搬过来了?
崔恕也不争辩,只拿了竹枕往床边走,口中说道:“我再搬回去就是。”
“陛下,”糜芜伸手抓了他的领口,笑吟吟地睨着他,道,“你这会子搬回去,无非是等你走了我再让人给搬过来,我如今挺着个大肚子,走动都不方便,陛下舍得让我来来回回搬东西吗?”
她可真是惯会强词夺理。崔恕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不搬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糜芜瞧着他,笑着说道,“陛下这些天得好好睡,养足了精神将来给我伺候月子呢,我可不能现在就把你累坏了,将来月子里就没人伺候了呢。”
她舌灿莲花,无非都是顾惜他,想让他夜里多睡一会儿。崔恕心中温暖,指腹蹭上的红唇,低声道:“你这张嘴啊,我总也说不过你。”
糜芜低低地笑着,张口含住他的手指,轻轻吮了一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分开睡。”
崔恕被她这么轻轻一吮,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嗖一下都立了起来,心里顿时没着没落的,偏偏她这个月份,是决计没办法再怎么样了,也只得勉强忍着,低声道:“你就仗着这时候没法动你,这么公然欺负我吧。”
糜芜拿过他手中的竹枕,向屏风处一抛,枕头碰到屏风边框,嗒一声掉了下来,她嗤的一笑,道:“先前说的是你住外间,如今好歹把你放在屋里了,哪里欺负了你?”
她松开他的手,眼波朝他腰间一溜,声音里便带了调侃的意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陛下还是压压火气吧。”
崔恕凑近了,极低声地在她耳边说道:“这会儿先放过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再好好跟你算这几个月的账。”
到夜里时,虽然分开睡了,崔恕却没有一时一刻不曾留心糜芜那边的动静的,还好这夜糜芜睡得很是安稳,竟是一次也没有起来过,崔恕开始还是安心,后面反而担心起来,难道分开睡她反而睡得更好?那她该不会一个人睡习惯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还要撵他去别处吧?
第三天一早,崔恕刚到垂拱殿坐定,宫人们急急来报,说皇后第二次腹痛,崔恕二话不说,连忙往回赶,这次腹痛的时间更长了,收生嬷嬷便道,大约是这几天就能发动。
后面几天里腹痛越来越频繁,宫中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等着皇后分娩,谁知道这孩子倒是沉住了气,只是时不时闹腾几下,硬是撑了十几天还不肯出生,看看已经是四月下旬,就连经验丰富的收生嬷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每次只道快了快了。
这天一早,崔恕正在垂拱殿听人禀奏,贾桂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来不及行礼就道:“陛下,殿下发动了!”
崔恕忽一下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往外走,身后面朝臣们倒是反应得快,七嘴八舌地在殿中高喊:“恭贺陛下!”
崔恕越走越快,几乎要小跑起来,汤升几个近身伺候的便跟在身后跑,崔恕便走便问:“皇后的情形如何?”
贾桂口齿伶俐,飞快地说道:“皇后殿下一早还没醒的时候便开始腹痛,太医来看过,几个收生嬷嬷也都看了,都说是要发动的征兆,已经挪去了产房,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还真是要生了!崔恕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飞快地到了产房,门外守着的人还没来得及拦,他已经闯进去,当先看见糜芜躺在床上,一个宫人正在给她擦汗,糜芜抬眼看见他时,嫣然一笑,道:“陛下放心吧,并不怎么疼。”
崔恕哪里能放心?都道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虽然宫里医药齐全,但他还是捏着一把汗,近前握着糜芜的手,轻声道:“朕在这里守着你。”
收生嬷嬷大着胆子劝谏道:“皇后殿下立刻就要分娩,产房污秽,按规矩陛下不能进来。”
崔恕根本不理会,只是握着她的手不放,能感觉到她手心里全都是汗,湿湿的,她口中说不怎么疼,肯定是很疼的。
崔恕便怎么都不肯走,又过了一会儿,腹痛越来越急,糜芜却突然说道:“陛下,我饿。”
崔恕一怔,又听她断断续续说道:“早起还没吃饭就被抬到了这里,我饿了。”
收生嬷嬷在边上,也帮抢说道:“殿下吃点东西更好,这样待会儿才有力气生产。”
“陛下,”糜芜道,“我想吃点甜的。”
崔恕一时来不及多想,连忙走出去叫人安排,想着她素日里爱吃的吩咐了几样,刚刚说完往产房跟前走,忽听里面一阵响亮的哭声,收生嬷嬷跟着跑出来,欢天喜地说道:“恭贺陛下,皇后殿下添了个小公主!”
崔恕怔住了,他刚出来这么一下,她就生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这孩子,可真是会选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生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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