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谢瑍没有再来过。郗神殊也只当他放下了。毕竟世家子不可能总将情爱放在心上, 更勿论谢瑍这样家族费心培养的继承人。多着事要他烦忙呢。
郗神殊虽然不能和王弘在一起,但也不想牵扯进谢瑍。舅舅待她这样好。
郗恢此行明着是带了五十个随从和部曲, 暗地里却并非如此。郗家家主郗愔给他拨了足足两千部曲, 已偷偷先行至燕州。郗恢本固辞不受,因为他爹郗昙只是郗愔的亲弟弟,按道理他们这一脉是不应该沾染这些的。但是郗愔的话说服了他, 他说洛阳局势不明,还不知道这几年会发生什么动荡,两位皇子越长越大, 背后势力明争暗斗, 再加上野心初显的会稽王、会稽王的儿子们,各地的皇室宗亲……郗恢这时候到北疆去避避局势是好事。
但是北疆也未必一帆风顺, 此去并不容易, 除了要面对匈奴人, 还要面对扎根燕州多年的本地贵族, 随从的王弘和东平郡王司马元朗。是的, 孝武帝看在小侄子最近办差不错的份上,又给他封了郡王。
郗愔的话很简单, 也就是现代所说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倘若洛阳有变,郗家发生意外,郗恢和郗冲这两个人手里头还有人,也可以在北疆东山再起。没的说整个郗家都赔在了政治斗争里。虽说他们郗家并没有参与到皇权争斗中,但是朝堂之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受到牵连、波及实乃正常。
这两千部曲,总领在郗恢手上,但是其实是为姓郗的服务,无论是郗恢、郗冲,还是郗神殊和郗神思,对他们说话,都有效用。
八月初一,初秋时节,郗恢赴任。
王弘自然是想与郗恢一同上路的,只是怕引得孝武帝怀疑,一子落、满盘皆输,坏了孝武帝算盘事小,他老人家一怒之下换了王弘事大。
王弘遂在郗恢赴任后才带着人往燕州去。王弘离家之前,他的母亲萧氏再次和他确认,是不是真的认定就是郗神殊了,王弘点头,表示心意如此,骗不了自己。萧氏便应允他,不会给他另觅姻缘,叫他务必把握机会,在郗恢和郗大姑娘面前刷好感度。
王弘遂领命而去。
谢玄与郗恢的打算是密聊,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郗恢一路北上到了荆州才再次收到了小舅子谢玄的来信,要他偷偷带着郗神殊、脱离“大部队”到城外一处庄园来。
郗恢想着谢玄一贯疼郗神殊,可能许久未见,想她了,就带上了郗神殊。
郗恢不是只带着字家人单独上路的,同行的还有出了洛阳城后“偶遇”到的东平郡王司马元朗。东平郡王到底是郡王之尊,司马家的种,出门带够了人,有他亲爹给的,有他伯父孝武帝拨的人马。东平郡王难得“礼贤下士”,要一同赴任,郗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于这么多人中消失一阵子,却是不大方便的。
一行人下榻荆州的一处驿站,东平郡王与郗恢先交代过要出门访友,郗恢自然也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等到东平郡王离开,郗恢才和郗神殊动静极小地悄然离开驿站。父女俩施展轻功,往谢玄等待的庄园而去。
一路顺利。待见着谢玄本人,郗恢与郗神殊都颇有些感慨。谢玄眉目一如往昔,俊朗非常,一身英雄气概,更兼世家风骨,只是面色带了疲惫,且不是生理上的疲惫,而是心理上的。
倦到极致。
郗恢与谢玄相互问候,互道一些家长里短,随后马上进入正题:北疆的局势到底如何?可有异变?匈奴是否还在与我朝二皇子勾结?为什么要急急将谢玄换下来?
谢玄揉了揉眉心:“这些问题,我也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将我弹劾下来的是李文朗,此人圆滑多变,我不信他仅仅因为与我家那点子陈谷子烂芝麻就弹我。他背后有人。”
郗恢点头:“不错。我侄儿暗中查到,他的儿子娶了楚家的女儿。而楚家是站在大皇子背后的。”吴家是二皇子的母家,楚家是大皇子的母家。现在问题在于,好端端的,大皇子为何要换下谢玄?谢玄在边疆如何触犯到了大皇子的利益?与匈奴勾结的不是二皇子么?
谢玄认真道:“未必是大皇子。大皇子母家与李文朗的结亲之事是摊在明面上的东西,无人不知,经不起查。大皇子有这么傻?”
想到这位出了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皇子,郗恢父女沉默了。大皇子要是不傻,能自己亲自上阵把二皇子不举的事情捅出去?换个聪明的人来,肯定要借刀杀人啊,他亲自来,简直一抓一个准好么。
只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么?将谢玄换下来,对大皇子一脉有什么好处?
郗神殊问道:“舅舅,你在北疆可有遇见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军中可有奸细?”若无,为何给外甥女写信警示尚且要偷偷摸摸的夹在给女儿的回信里?这不合常理。
谢玄赞赏地看了郗神殊一眼:“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北军中确实有奸细,燕州各城内也分布了不少匈奴细作,尤以兰郡最多。”三人眼神一对,东平郡王赴任之地正是兰郡。
郗神殊抓住字眼:“军队中有奸细,但细作是匈奴的,舅舅是指奸细并非只有匈奴人?”
谢玄点头:“不错。在北军四营中,高级将领中有安插各势力的人,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人物,我大概心里都有数,他们与我相处也是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只要不损害大晋的大利益,倒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些细作并非如此,他们潜藏在暗地里,时不时就要偷情报。这些人,有匈奴的,也有大晋的。”
说到最后,谢玄都叹了口气。他们和匈奴打的不可开交也罢了,朝中竟也有人欲借此生事,以国之大器,谋一己之私。
郗恢问:“是皇储之争么?”
谢玄点头。“恐非止陛下二子。”
这便是疑心到皇室宗亲头上了,司马家惯常有自相残杀的先例,都不用外敌来攻,自己都能为那把椅子争破头,姓司马的集合自行瓦解。
谢玄掏出一封信:“里面是我已有一些眉目的细作名单。剩下的靠你了。”
谢玄又与郗恢抓紧这难得相见的时间讨论军事、步兵排阵、四大营中的势力分布等问题。郗神殊插不上话,就在旁听一听,也算是难得的课程了。
等到二位长辈终于聊完,郗神殊才抓住刚刚一闪而过的思路:“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幕后黑手并不是两位皇子?西山事件是匈奴王子与二皇子勾结,换下舅舅则指向了大皇子,我不否认两位皇子对那位子的野心,但是一直没被怀疑过的其他皇族难道不是更可怕么?”
是了。比起锋芒毕露的二位皇子,藏在水底的未知更可怕。
谢玄道:“我回京后会派人盯牢会稽王及其世子,几位宗亲的情况我也会留意。”
郗恢道:“东平郡王这边我也会留意。不过目前一路来看,东平郡王看起来与世无争,温和知礼,远胜过其父兄,比世家子更像世家子。”东平郡王真是难得的皇室子,比起二位皇子更有明君气象。只看这些日的表现,他坐那皇椅还好过那两人了。
谢玄又道:“时候不早了,我有话与象儿说说,你先到外面去等等。”
郗恢便先出去了。
谢玄拉着郗神殊私聊了一会,“象儿,北疆凶险,局势莫测,并不比洛阳轻便多少。舅舅给你些人手,也好供你应急。”
不愧是做过大将军的男人,一出手就是猛料,直接给了郗神殊五百部曲。这五百部曲被留在了兰郡,郗神殊到了就可以凭手里的破虏剑接收。
郗神殊忙推辞,这是谢家的部曲,怎有她的份?再说了,郗神殊她姓郗,又不姓谢,哪怕是她母亲呢,她姨母呢,也没得说用娘家的兵马的。小声说:“舅舅,我偷偷与您说,我父亲出京是带了部曲的。您无需担心我。”
谢玄摸了摸她脑袋:“我知道,我知道。但你父亲能带走多少呢,我心里有个数,最多两千了。”郗恢又不是家族的承嗣子,再如何也不能拿多啊。
郗神殊闭嘴了,还真叫舅舅给说对了。
谢玄又说:“你父亲手里头那点人,不够使的。仅仅应对匈奴都焦头烂额,如何护得住你和你母亲?听舅舅的,就当是舅舅送给你的及笄礼物。”郗神殊还有两年多就到十五岁了,还不知道那时候回京没有,她必是跟着父亲走的,得看到时候的局势如何。
哪有一出手就是部曲的啊。郗神殊不是担心养不起这些部曲,她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钱,时常攒着各种礼物和钱,她名下还有产业,给她源源不断地送钱,这些人她是养得起的。只是她到底觉得不妥。
谢玄看穿了她的顾虑,笑道:“象儿,舅舅相信你的能力,你能掌握得住这五百个人。上次舅舅给你的警示你就看得出来,你自小随我练武,心又细,比你母亲强。”谢玄脸色忽然郑重起来:“象儿,这五百人可以给你,但不能给你母亲,但是能力也意味着责任,你明白了么,用这些人保护好你母亲弟弟。”
郗神殊陡然被赋予了这样的重任,除了母亲弟弟,还有五百个人把握在她手里,她头一次觉得肩膀有点沉。既然谢玄都说的这么郑重其事了,她也不好再见外,只好接受,“舅舅,待我归京再还你。”
谢玄哈哈大笑:“你我舅甥之间何必如此?我最疼的就是你和瑜儿两个。你那五百个人舅舅才不稀罕。实话和你说,舅舅手里有的是人。只担心你们娘几个的安危。你在他们面前不要老端着日后迟早还给我的想法,要把自己当做他们的主人,你立身不稳,如何有人听命与你?”又拍了拍郗神殊的背:“瑍儿和你的事我听说了,感情的事不好勉强,不能成也好。”
郗神殊眼眶一湿。吓得谢玄赶紧给她掏手帕:“我的乖甥女,你别哭啊。你舅母她有时候脑子不大清,但心是好的,你也不用和她计较。舅舅最喜欢你了。”
郗神殊道“是”。
时候不早,谢玄和郗恢都要回到队伍中,人多眼杂,怕入了有心人的眼,又做文章。遂辞别而去,一南一北,有待他日,再续别情。
作者有话要说:注解:这一章的地名,属作者胡诌,表较真,作者查过晋朝地图,没找到高清的。后来想着反正也是架空的,地名就放飞自我吧。表考据哈。
感谢小仙女找啊找啊找啊找浇水*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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