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恢依然很气, 但是从儿子这里他又找不到任何毛病。于是无师自通的他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表层看内里。
试问, 王弘是怎么认识到郗神殊的?或者说, 怎么知道有郗神殊这么个人的?十有□□,源头还是在郗跃这里。事情一定是这样的——王弘和郗跃成了好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说, 郗跃这傻小子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自己家里有一个冰雪聪明、漂亮雅致的阿姐,于是,在王弘这坏小子的心里就种下了一抹倩影。从此就对郗神殊上了心。
郗恢越想越气, 直接就劈头盖脸骂了下来, “郗跃你这个傻小子,你简直是引狼入室啊, 你把人家当朋友当兄弟, 人家只想当你姐夫!你说你是干什么吃的, 阿爹把你养那么大, 不是为了你交个朋友都能把自己亲姐姐送出去的!”
郗跃被骂的委屈极了。虽然他曾经感觉到王家哥哥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但是王家哥哥对他是好的,让他习武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姐姐, 那王家哥哥就没错,讨好自己也没错。试问,天底下哪个姐夫不需要提前讨好小舅子呢?王家哥哥只不过是提前了很多而已,但人家那也是提前啊!
他确实是把王弘当兄弟,人家想做他姐夫怎么了。他私心里也觉得就王家哥哥能配得上他家姐姐呢。再说了,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二姐姐郗神思也这么觉得啊。
半刻钟之前,郗跃被郗恢赶了出来。郗神思还没走,见到他,两个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cp粉身份。
“你也知道王家哥哥和阿姐的事?”郗跃惊道。他以为保守秘密的就自己一人呢。没想到,二姐姐居然也是他的同盟。
郗神思点点头。“你也早知道了?”
两个人交换一下情报,同为郗家人的他们顺势坚定了立场,一定要坚决的站在阿姐这一边,还有哪对cp能比他们这对还要般配呢?他们作为女方的娘家人,应该高兴,且祝贺。至于郗恢他生气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两个姓郗的人同时“背叛”了家族。
然而,郗跃在一个人面对阿爹的时候,依然是小心肝砰砰跳的。他有点心虚,之前其实王家哥哥有和他坦白过,是喜欢他家阿姐,但他并没有告诉阿爹,而是藏在了心里。还好这件事,阿爹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郗恢在想,源头在郗跃这里。所以骂他,也是应该,他得受着。
再一点,郗恢觉着,王弘和象儿定情,怎么的也得是那次吃饭之后。王弘在他家蹭饭的那次,他瞧得分明,王弘是对象儿有点意思,但那时候象儿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这说明他们俩当时就没戏。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开始有戏的呢?
郗恢觉得,一定是一个他不在的时间。他细细的追寻,终于破案了——肯定是在匈奴接应的那次!
王弘跟着郗冲去了,接应上了象儿,又给了他小子英雄救美的机会!一定是这次!
这次能怪谁?
郗恢私以为,得怪郗跃。于是逮着郗跃又是一顿喷:“你还是个人么你?全家老小就数你最没出息!你要是和那王家王弘一样文武双全,去匈奴救你二姐姐还用得上你阿姐出马?你阿姐要是一直呆在家,没有出马,还有他王弘英雄救美的高光时刻?你简直是我们全郗家最大的废物蛋子,连你阿姐都不如。要是你有能耐,还用得着她一个姑娘家奔波操劳?你自己瞅瞅,和你同龄的,他们家的姐姐可有你阿姐这样辛苦?你一个男孩子,你就半点不愧疚?你还是个人?”
郗跃……郗跃他惊呆了啊。他万万没想到阿爹还能有这样清奇的思路,就是这样,都能把锅牢牢地套在他的头上。被亲爹这样指在脑门上喷了好一通,他也不是一点不委屈的:“阿爹……”
郗恢一个巴掌就打在了他脑门上。“装什么可怜,你又不是你阿姐,一边去,老子看见你就烦!”
郗跃连忙跑到旁边去了,再不去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暴力袭击呢。他就知道,千不该,万不该,还对阿爹抱有指望,相信他对除了阿娘和阿姐以外的自己,偶尔也是能有一点怜惜之心和父爱的。
现在看来,父爱确实如山,就是如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脑门上。
郗恢越想越气不过,郗跃遭了池鱼之殃,被他变着法儿地惩罚,每天不是要他多看多少书,就是要他多扎几个时辰的马步,让他练最最不喜欢的骑射。美其名曰帮他强身健体,实际上绝对是把气往他身上撒,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
逼他练武也罢了,亲爹郗恢还抽空在他旁边亲自监督,外加说些戳他心窝子的话:
“阿爹看你就是太虚了,连你阿姐都打不过。”
“你也不想阿爹就你这么个虚弱儿子吧。”
“我可怜的象儿啊,正是你弟弟没用,才叫你这样辛苦啊呜呜……”
郗跃看了看自己流的汗,阿爹,到底是谁可怜哇呜呜呜。阿爹他就是拗不过阿娘和阿姐,才抓着他这个软柿子来捏。他真的只是个弟弟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羊洛这几天来郗家玩的时候,感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家里的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平时的小声欢笑都没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好像有一个大魔王,还是谁惹他谁死的那种。于是所有人都变得格外小心。
这种疑惑直到他见到了郗叔叔,虽然郗叔叔对他一直不怎么样,但脸色这么臭、表情怎么冷淡,还是头一回。
羊洛就去找了王弘。不明白的事,就问问王弘:“王兄,郗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昨儿去他家,感觉大家都怪怪的。这气氛,总之,就非常的凝固。”
凝固这个词都使出来了。
王弘抚了抚额,张了张嘴,看在羊洛“成全”他与殊殊的份上,他就老老实实将那天在郗家说的话告诉了羊洛。
羊洛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我就知道郗叔叔不是讨厌我!”看见王弘僵了一下的表情,又赶紧描补道:“当然,也不是讨厌你……嗯,我是说,郗叔叔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毕竟养了那么久的女儿嘛……嗯,嗯……”
王弘很是能理解羊洛的这种语无伦次,“羊兄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羊洛这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
王弘暗道,郗叔叔对他的意见真是大得很啊,之前羊洛做殊殊的未婚夫的时候,郗叔叔都没有生气成现在这样。他又瞄了瞄羊洛,难道郗叔叔心仪的女婿是这一款的?平心而论,羊洛的容貌也是好看的,是属于英朗的那种好看,但是大晋人的眼光已经被禁锢了,大多喜欢世家男子那种芝兰玉树、秀雅绝伦的,比如王弘这款。大家都是萝卜,但大家就是喜欢王弘这白萝卜,人家羊洛稍微红了一点,就不喜欢这种红萝卜。
但是,都是一个调调的,又有什么好呢?反正郗神殊看惯了,也觉得羊洛好看极了。
王弘尚不知道殊殊心里的想法,不然又要醋上个好几天。
他心里寻思着,要变成羊洛这样的,也来不及了啊。再说了,殊殊好像还挺喜他现在的容貌的,别看她没说出口,但她在他怀里眼神迷离的样子,绝对是被他的容貌吸引了的。他王弘敢打包票,若是没有这张俊脸,要攻克殊殊的心,只怕遥遥无期。
这边王弘和羊洛在说话。那头被“加工”过的信也在快马加鞭送到李文朗那里。只是尚需时日等待后续发展,暂且不提。
这天,天气晴朗。袁子温的母亲在今日生辰,燕州世家自然都要派人参加她老人家的寿宴的。
对于袁家,郗神殊和郗神思的心情都极为复杂。任是谁,再大度的,被人给坑过的,都不想再往那家去的。只是这袁老夫人,是郗超夫人的姨妈。也就是说,郗神殊和郗神思的大伯母的亲娘和袁老夫人的亲娘是亲姐妹。世家就是这样,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多了去了。这亲戚关系,说近不近,但说远也没有那么远,是以郗家姐妹为了礼仪、为了大伯母的颜面,都必要去的。
郗神殊打定主意,虽然袁薇此人不如何,但大伯母待她们向来很好,便是为的她,她今日也要忍一忍。也就是应个景儿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以外的。
谢道粲带着郗家姐妹出行。
袁老夫人的六十岁寿宴,比起周惊春和刘晶晶的姑娘家举办的宴席是热闹多了,非但有男有女,而且女的里面,有十几岁的姑娘,还有上了年纪的夫人,更有与老夫人年纪相仿的老夫人,想必是袁老夫人的手帕交,老了也经常相聚的,也是难得。男客里也是如此。
进了内院,男客与女客分开宴席和聚会场所。
袁薇是袁家嫡长女,自然由她负责招待姑娘们。年轻男客则由她的堂兄负责。
尽管上次比马事件出了意外,众闺秀中出了王秀这么一匹害群之马,且袁薇也被稍稍牵扯在内,但她到底是袁家的嫡长女,袁家又是地头蛇里最厉害的一头。并没有人去招惹她的。此时见她,果真是脸皮厚极了,一般人可做不到她这样,即使是做了亏心事,也能在姐妹们面前是面不改色的。这份端静功夫,便不是常人能达到的。
袁薇端着端庄美丽的笑容,是无数世家子心仪的模样,招呼众姑娘入座。她又惯会察言观色的,说起话题和捧别人的话题都不在话下,一会子功夫就又成了人物中的焦点。
郗神殊记得今日王弘也会来的,以他未来王家家主的身份,袁家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放过与他结交的机会呢?指不定,人家还想做他的岳家呢!
一时间,觥筹交错,姑娘们的嬉笑声、饮茶声、玩闹声,交响在一起。
这种宴会,母亲带着女儿到场,男客那边便不会是父亲带着的,大多是世交之子侄辈的,代替父母前来贺寿。因此这种场合,也是男女方彼此相看的场合之一,并不一定要双方见着面了,互相知道个名,有些许了解,便也算难得的收获了。
每一个世家子、世家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任务。
如同郗神殊和王弘这样的,提前相知相许的,是世家联姻案例里的少数中的少数。
郗神殊听的有些厌了,正巧刘晶晶坐到了她的隔壁,两个人便交头接耳起来。
刘晶晶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道:“王秀她父亲被革职,自己的亲事也被退了,听说正寻死觅活呢。”
郗神殊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无论如何,那都是王秀她咎由自取。可惜她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真正的刽子手尚且端着世家女的范、众家争娶,真是个遗憾。
刘晶晶见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大兴趣,只得转了视线:“……咦?”
郗神殊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是,周惊春与袁薇坐在一起,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亲如姐妹的时候。
刘晶晶似乎是有些奇怪:“你怕是不知晓,周姑娘与袁姑娘之前听说已经闹翻了。王秀陷害你那回,袁姑娘的话不也很奇怪么,她与王秀分明是一丘之貉,依我说啊,周姑娘最是个清白人,她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横是横竖是竖,像极了她阿爹。因此两人很是闹僵了一阵子……听说袁姑娘上回生辰的时候周姑娘都没有送礼物呢。”
郗神殊讶然的看了一眼刘晶晶,刘姑娘你消息还挺灵通,和我简直一样爱好八卦嘛。确认过同道之人的眼神后,两个人就热络了许多。
郗神殊道:“她们俩现在可不像闹翻了的模样。”
刘晶晶接道:“一定是袁薇求她了。”这不,连“袁姑娘”都不叫了。
郗神殊更加惊讶:“袁薇用得着求周惊春?”
刘晶晶道:“你不知道,她们俩打小时候就玩在一起了,说是说她们俩身价份差不多,甚至袁薇还要强过她一些,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周惊春她爹是指挥使,袁薇她爹一事无成,不过是凭着她叔叔也是指挥使,才有了风光。她在家倒是受宠,她母族和父族也是一流士族,但是架不住亲爹没本事啊。”
郗神殊点点头,果然是本地人消息灵通,几十年的历史一扒一个准。
刘晶晶又阴暗地猜测:“再说了,王秀不是被你给端了么?那袁薇就没有狗腿了啊,如果周惊春再跑了,袁薇岂不是要孤立无援?”她这番“狗腿论”倒是与郗神思之前的想法很是有相近之处。果然,郗神思一听见“狗腿”二字也自发性凑了过来:“什么狗腿什么狗腿?”
刘晶晶便将刚刚的分析又说了一次,听得郗神思是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周惊春可真可怜,袁薇只是把她当狗腿,而她阿姐郗神殊对她可好多了,就是亲姐妹都没有她们这样亲的,敢为了一个堂妹千里迢迢冒险救人的,又有几个?也不知道袁薇给周惊春说了什么好话,让她这样的耿直女孩也原谅了她。
郗神思和刘晶晶窃窃私语,郗神殊想出去透口气,就一个人出去了。
她走了一趟,倒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处院落的时候,居然看见了王秀一个人,看样子好像在等人。她不由蹙眉,王秀与自己曾有恩怨,她不想沾染上她,白白丢丑。
郗神殊正想避开,就听见一个脚步声,她打消了主意,藏在了一棵老树后面。
来人竟是袁薇。
王秀见了袁薇,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说她心里最恨的人是谁,郗神殊还排不上号,得数袁薇第一。王秀她自认,与郗大姑娘并没有什么仇恨,她做的所有事,无论是绊郗大姑娘一跤、还是事后诬陷郗大姑娘,都是出于袁姑娘的授意。可如今,瞧瞧她身败名裂到了何种地步,而袁薇这个罪魁祸首,却一点惩罚都没有受到!凭什么这么不公平,就因为她是马前卒么?
但王秀今日来寻袁薇并不是为的和她置气,她只想求求袁薇帮帮她:“袁姑娘,求你帮帮我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袁薇没想到王秀今日居然在此,听说她在这里等自己的时候,袁薇都快气疯了。王秀这货是有备而来,专门挑着这一日她祖母的生辰,料定她不敢闹大。她便假作善意:“王姑娘,你有何难处,能帮的我都会帮你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做了十来年姐妹的。”
她说的这话,王秀不爱听,但也没法。人家说“再怎么说”,不就是再一次认定了那事是她干的。但她人在屋檐下,先拿了好处再说。王秀道:“我家人已对我失望了,我又被退了亲,父母都不想管我了。袁姑娘,看在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你求求你祖母和母亲,让他们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吧。”
袁薇皱了眉头,这事并不好说。尤其是她不好和祖母开口。祖母并不知道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对王秀这样的姑娘更是敬而远之,不许她再与之来往的,若是为了她求到祖母头上,可不好含糊。自己又该如何解释为何要帮她?且,袁家为两家做媒,也是大新闻,到时候难免又掀起风雨。
袁薇直白道:“王姑娘,此事我爱莫能助,但我还有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王秀没想到她竟如此,“你过河拆桥,就不信我将你做的事公之于众!”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了,敲勤快的橙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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