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的功夫,郗神殊已经八岁了。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现在除了家里人外,称起她来都叫大名了。晋朝习俗,平民女子可取名可不取名,贵族女子六岁定名。多由嫡亲长辈定下来。
郗神殊的大名是她亲祖父取的,本来郗神殊还十分担心,她上辈子被叫郗神殊叫了二十年,这辈子要是换了个大名,却是十分叫她不习惯的。值得庆幸的是,祖父依然取了曹子建的《洛神赋》,从中挑取二字:“恨人神之道殊兮。不以子建之伤神悲怆,而只道天赐我郗家女,灵秀异常,仿若神姿。”
郗神殊喜欢这个名字,被祖父这么一解释更加高兴。
贵族女取名是有相应礼仪的。满岁、取名、及笄,是晋朝贵女的三大盛事,会邀请交好之家大开宴席,举办仪式,以示对家中女儿的重视。郗神殊六岁生辰时是如此,王家的王神爱也是如此。
王神爱,正是那前姑父王献之和继室新安公主的独女。只比郗神殊小了两岁。郗神殊知道这个年龄差的时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世人都说王献之对姑姑情深,想来不过如此。她一岁时姑姑和离归家,新安入门,才一年功夫两人就有了女儿王神爱。
好一个深情又无情的王献之!郗神殊对王家彻底没了好感,哪怕王家她姑祖母对她向来不错。
姑姑郗道茂已在家七年。期间怎样痛苦挨过只有他们自家人清楚,王家有新人笑,哪晓得被捐秋扇的苦?只是姑姑这几年渐渐爱了作画,沉迷山水之道,才宽怀不少。
这天郗恢下朝,却是给家里带了个大消息:
“陆家二郎从边关回来了。”说完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母亲,又看了看眉角微动的妹妹,吐出一个大炸弹:“他这回立下大功,皇上要赏他,他当庭求娶妹妹为妻。”
“!!!”郗家人这回真的惊到了。
郗道茂有多好,他们自家人是知道。但她和王家以那样的情形和离,要想再嫁不难,要想再嫁个好人家、和她年岁差不远的男人却是不容易。郗道茂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她出嫁早,晋朝贵族女子一般在十八岁出嫁,她十五及笄就嫁给了表弟。现在二十二,要找个和她差不多的男子,恐不容易。
祖母陆氏一直在为女儿发愁。谁知自家在外打仗的侄子一回洛阳就给她送惊喜来了。
陆家二郎,是陆氏庶出兄长的嫡次子。前头说了,陆氏从她爹那里继承的鹅蛋脸,她爹就生了她一个嫡女外加一个庶子,庶子生母死的早,养在她娘膝下,兄妹俩的感情比一母同胞的兄妹还好。现在陆家是她兄长当家,她嫂嫂也是个和气人。说起来郗道茂和王献之是表亲,和陆家二郎也是表亲。
陆家二郎陆颖,领军在外,打了不少胜仗,是陆家一门的荣耀。如今这荣耀回洛阳了,讨赏不求功名利禄,就只求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小表妹。
郗道茂心里非常复杂。她当年一心只有琴瑟相和的表弟王献之,对表哥的一腔情意只能委婉拒绝。表哥在参加完他们的婚礼、表示祝福后就离家万里,从军去了。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还要娶她。
她还没来得及多思,门房就进来禀报,陆家二爷登门求见。
“母亲……”郗道茂有些怯怯地。
陆氏懂女儿的心,“茂儿带象儿下去吧。其他的放心交给我和你父亲兄长就是了。”
郗道茂被母亲这样一抚,眼泪险些掉下来,遵母命牵了侄女先离开。
郗神殊不想走,她不知前因后果,但从阿爹的话来看这个陆家二郎是个好男人啊,放在婚姻市场上绝对是个优质男,她想见识见识,帮姑姑参谋参谋。姑姑本就遇人不淑了,头一桩婚姻叫王家整得没趣,这第二次可得放亮招子看好来。
她不想走也没用,好阿爹郗恢平日历好说话,这种场合是必不给她参与的。她见没门,只好扁扁嘴跟着姑姑走了。
不知道陆颖和姑父姑母表哥说了些什么,陆氏竟松口叫姑姑与他见一面,但是必须在花园的亭子里,几步外得站着侍女,她们虽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但能看得见。
饶是如此,陆颖也已经很感激了。再见到表妹的第一眼,他就感到深深的懊悔。当年他为什么不多争取争取,为什么不干脆把王献之打残,也省的表妹受这七年的苦。
“茂儿。”
郗道茂行礼后抬眼,表哥依然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岁月好像没有从未舍得摧折他。
然后就听他说:“茂儿,对不起。”
郗道茂摇了摇头,“你从未对我不起。”顿了顿,才缓缓道:“表哥可是为王家折辱我不忿,如果表哥只是心疼我寡居在家……那大可不必,家中父兄待我甚好。”
“不是!”陆颖不想叫心上人误会他,“茂儿,求娶你是因为我一直喜欢你。我二十五了仍未娶妻也是为此,原本我想着看你和王七好好的就行,反正我这辈子也爱不了旁人了,没得耽误人家好姑娘。你不知道,我在边关收到你们和离的消息我有多着急,我恨不得马上回洛阳!我往洛阳递了好多回折子,皇上一直压着不叫我回京!好不容易才打完仗……”
郗道茂听得心里发疼:“表哥,我辜负你至此……”
陆颖心里也难受,他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姑娘被王家这样轻慢,他在外给姓司马的守江山,流血流汗,好几次命都差点折在沙场上,皇帝的妹妹就这样欺负他的心上人。既如此,他也不必守着效忠皇室那一套了,他只管守着她一人就好了。
“茂儿,你不用着急,别急着答我。”陆颖对她向来耐心,“皇上答应我不下旨赐婚。只待你我二人商量好了再说。”是他一开始着急了。没有考虑到茂儿的感受,她也许心里还没走出来,他不该逼她的。
郗道茂点点头。“表哥,你给我两日时间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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