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允因今日谢瑍的那句话纠结快一天,作为一个关爱妹妹的好哥哥,心里暗道不妙,回家后先把郗神殊交到了三叔郗恢手上,又称有事要私聊,将郗神殊赶去外面玩。将今日之事细细禀告给叔叔。
“谢家小子喜欢象儿?”郗恢记得这个妻族侄子似乎十四岁,比象儿大六岁。
郗允不敢打包票,但是作为哥哥对自己妹妹那是看的死死的,今日谢瑍的行为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侄儿只是觉得兴许是少年慕艾……”
郗恢道:“我知道了。会看着点的,象儿还小呢。至于我们家要不要与谢家联姻,那是以后的事了。”又八卦起来:“允儿你和谢家小子差不多大,你可也少年慕艾了?”
郗允正色:“未有。”
郗恢看这不上道的侄儿就闹心,忍不住传授许多追女孩子的机关事宜,惹得郗允落荒而逃。
郗神殊看二哥狼狈而逃,才伸个头进来:“阿爹说了什么话把二哥吓走了?”
郗恢和宝贝女儿向来知无不言:“还不是他的亲事,都十五岁的人,半点不开窍。好心传授他点,愣是不听。”见女儿听得有趣,又道:“他整日里就去县衙里,能有几次见女孩子的机会,你二嫂又不能从天下掉下来刚好给他捡着了。我真替大哥愁啊。”他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他也得愁得很。
郗神殊知道十三四岁定亲也是正常年龄,没敢说按她前世二十多岁结婚生子都是早的呢。古人早熟嘛,你看那王家王弘才几岁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论是身体发育还是智商发育都远远早于现代人。不可同类而语。
“罢了罢了,阿爹只管着你们俩兔崽子就是了。”郗恢为人疏放,说话行事颇有武将之风,“等过了几年,象儿选婿之时阿爹定要瞪大眼睛看清楚,可不叫你嫁给王献之和王凝之那样的。”
郗神殊知道这两个人的“事迹”,认真论起来,一个是前姑父,一个是姨夫,却都称不上什么良配。阿爹这样的,出身、品貌都好还守身如玉的男人是她的终极目标。
*
四年很快过去了。这一年,郗神殊十二岁,进入了士族女子定亲议亲的时期。她的胞弟郗炎儿起了大名,郗跃。当年和她一起刚新安母女的堂妹郗酒儿也取了大名,郗神思。
郗家和王家的关系,依然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但目前的王家家主夫人郗璿终归是从郗家出来的,只要郗神殊的祖父郗昙和叔祖父郗愔还在,血脉同胞,这种交际就断不了。何况……郗神殊也渐渐知道,世上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往往不能那么极端,所谓刚过易折、穷寇莫追,对于世家更是如此。
从寒门出来的子弟背后没有家族,没有家族的支持,同样也没有家族的负累。他劝谏君王,一头道走到黑,无畏无惧。今年爆出的刘御史弹劾会稽王正是一例,会稽王司马道子是今上的同母弟,仗着身份没少揽权生事,任用小人,强抢民女为妾。刘御史大名刘直,为人就和名字一样刚直不阿,他暗自收集了证据,在上朝的时候弹劾会稽王。
其实会稽王干的那些事朝中的官员多少心里有数,但有些官员不理不问事不关己,有些官员依附会稽王为虎作伥,有些官员心里有计较、但知道还不是时候,绊倒会稽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你说会稽王有没有不臣之心?天知道。会稽王目前干的只是不法之事,表现出来似乎并没有要染指他哥皇位的意思。
孝武帝不是个傻子,刘御史在爆出会稽王不法事的时候,写的一手好奏折。因刘御史贫民出身,在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下能当官也完全是因为品行好学问好被当地刺史推举上去,他是真的一手好才华,写的奏折也是详实老道。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说:希望皇上您能多多防着会稽王,是否“谋山河”,来日晋朝又是谁家天下。
可惜孝武帝不上道。在他看来,自然是司马家的天下。弟弟司马道子和他一母同胞,他相信他最多干点坏事,真要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是不可能的。我们哥俩感情好着呢。
孝武帝打算和稀泥,让刘直回去就算了,让弟弟稍微收敛些。两全其美。
刘直不觉得美,他被没受一点惩罚的得意的会稽王激怒了,自古武死战文死谏,刘直是光脚的不怕湿鞋的,他今年三十,年少丧双亲,成亲后妻子难产而死,可谓“无亲一身轻”,反正也没有什么好连累的了!和会稽王拼了!
于是第二日上朝的孝武帝再次看到了刘直的第二封奏折。这封更绝,直接就是血书,血淋淋地诉说着他对皇上和稀泥行为的不甘,他要会稽王得到应有的惩处。
孝武帝沉默了。太后把他叫到身前,和他忆苦思甜,忆起了母子四人曾经共度的艰难岁月,“道子向来尊敬你、仰慕你,你们兄弟感情向来深厚,何至于叫奸人蒙蔽,离间天家骨肉?”
这时候弟弟也进宫请罪来了:“臣弟有错不敢不认,但是对皇兄之心天地可鉴,若皇兄不信,便把我贬出京吧。”
孝武帝一方面骑虎难下,一方面又相信这个弟弟,只好听从母亲的意思,将刘直投入狱中,着刑部审问“是否有人怂恿他离间天家骨肉”。
孝武帝万万没料到,刑部尚书是好弟弟会稽王的人,刘直不仅有进无出,而且饱受折磨,被打的不成人形,还栽赃了刘直的同事、推举他入朝的刺史,最终刘直身死狱中,同事发配途中死去,刺史好就好在出身好,顶着个陆的姓氏,只是免官、永世不录用,命是保住了。
郗恢也是御史,冒着被会稽王猜疑的风险为刘直收尸、处理丧事。要说他和刘直的交情有多好,那是没有的。只是郗恢钦佩他舍生取义的精神,又不怕事。
刘直的职位就是御史,他弹劾官员和宗亲都是理所应当,应有义务,却依然被刘太后和会稽王合谋害死了。郗恢对家人说:“刘直是个好人啊,他出身贫寒,登高位做大官却不忘初心,始终为百姓做事。可是这个世道,完完全全的好人是活不久的。”
郗神殊问道:“那他又能如何呢?他没有家族倚靠,没有家人连累,他只能跟着心做事。”
郗恢说:“所以他活不久。当然,人各有志,我虽不赞同他发起弹劾的时机,但却钦佩他的勇气。”
过了很久,郗恢才说:“做事情的时机判断很重要。机不可失固然可惜,但谋定方可后动。提早发动,不智也。”他的家族、还有谢家、陆家、王家都在暗地里努力,想把会稽王弄下去,但没有那么容易,要等机会。
郗神殊记住了这话。所以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郗家不可能和王家完全断交,也不可能完全冰释前嫌,毕竟大家都是老狐狸了,谁信得过谁啊。
因此,王羲之的六十岁生辰,看在姑祖母郗璿的面上,郗家自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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