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白无欲回到漱玉阁的时候,一袭白衣依旧一尘不染。
四下无人,而两个不速之客正在门口候着,等他回来。
一个青衣汉子,看着面熟,白无欲依稀记得昨日似乎在童子峰与其有过照面,而青衣汉子身后还拖着一人,身罩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但其身量娇小,应是个女子。
“白公子。”青衣汉子见到白无欲,恭恭敬敬地行礼,那黑斗篷也福了一福,将头深深低下。
“尊驾何门何派,来此有何贵干?”白无欲问。
青衣汉子满脸堆笑,道:“在下玄清观涵虚真人座下左子辉,是专程来给白公子贺喜的!”
一听他自报家门,白无欲顿时蹙起眉来。玄清观虽然是玄门正宗,名门正派,可是这个涵虚子却并非什么高道大德,而是个半路出家的贾人,传闻他最喜欢攀龙附凤,门主素来不喜。看来这个涵虚子见门主油盐不进,就转而拍起他嫡孙的马屁来了。
白无欲道:“何喜之有?”
左子辉道:“白公子新近升为天一门首座弟子,他日便是门主继任,玄门股肱,正道领袖,这便是大喜啊。”
白无欲道:“就算如此,也与尊驾无关。请回吧。”
左子辉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腆着脸道:“涵虚真人有意与白公子结交,怕凡品俗物公子看不上眼,特地嘱咐在下将此女奉上。”
说罢他将黑斗篷牵了过来,将帽子揭开,顿时露出一张俏生生,明艳动人的脸蛋来。
可面对这绝色少女,白无欲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足下以为白某是贪淫好色之徒吗?”
“非也非也,在下绝无此意。”左子辉忙道,将少女的头发一把抓过,粗鲁地拢到脑后,白无欲这才看清,少女耳廓尖尖,白皙的后颈上左右各有三道细长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不断翕张,好似鱼儿的腮一样,时隐时现,露出粉色的嫩肉来,一股特异的幽香随即扑面而来,教人心神一荡。
白无欲微愕:“这是……”
左子辉道:“此女乃是百里挑一的蜃妖,容貌可随心意千变万化,身上还有香腺,能摄人心魄……”
白无欲打断他:“天一门也有蜃妖,为何与其不同?”
左子辉道:“白公子有所不知,寻常的蜃妖血统不纯,容颜丑陋,身上也无香气,非得等到二十岁之后……嘿嘿。”说到这里,他讳莫如深,话锋一转又道:“此女自幼服用仙药,又被精心调养,如蒙白公子不弃,且将她收下,日后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白无欲不语,又看了一眼蜃妖,她俏脸一红,就像寻常女孩儿一般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白无欲道:“多谢美意。可家有家规,门有门律,若要收下此女,非得禀告门主不可,白某无功不受禄,还请尊驾将她带回罢。”
左子辉一听,怫然作色,猛地扯过蜃妖的头发,左右开弓赏了她两记耳光,骂道:“贱畜!白公子不要你,留你何用!”说罢,按着她的头便朝柱子上使劲撞去!
可是还未碰到柱子,左子辉忽觉身子一轻,朝后踉跄了两步,跌坐于地,而蜃妖受了惊吓,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捧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尊驾是想血溅漱玉阁吗?”白无欲微愠,左子辉忙道:“岂敢岂敢,只是在下奉涵虚真人之命,千里迢迢送她过来,若未得白公子青眼,纵然可惜,也只好收拾了她。”
听到这话,蜃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看了看左子辉,又可怜巴巴地盯着白无欲,却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
白无欲见状,轻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就把她留下来吧。”
左子辉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拉了拉蜃妖道:“还不谢过白公子?今后他便是你的主人了。”
蜃妖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磕地额头都红了起来。
白无欲道:“起身吧。”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蜃妖未曾料到白无欲会问这个,一时张口结舌,愣愣地看着他。
左子辉笑道:“妖畜怎会有名字呢?白公子若是有兴致,可以随意替她取一个名儿。”
白无欲略一沉吟,道:“那就叫慎儿吧,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能有自知之明。”
“慎儿?好,取得好。”左子辉笑说。
慎儿眼角泪珠未干,听罢却破涕为笑。
★
月色微凉,风声飒飒。
后山宛若一座迷宫,虽然在山巅之上能将风景纵览无余,可是一旦身陷其中,却怎么也找不着出路,进退两难。
十九匿在林中,他知道若是稍不留神,就会被人逮回去,那些天一门弟子没什么本事,却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来折磨自己。
忽然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行将过来,十九屏住呼吸,攀到树上。不多时,两个天一门弟子手提灯笼,结伴行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那个小师叔究竟什么来历,为何大家都这般怕他?”
“听说小师叔的父亲在玄门之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过很多年前就已仙陨。咱们师叔祖与其乃是至交,小师叔成了遗孤之后,师叔祖亲自将他接回天一门,收他为弟子,视为己出,万般娇惯宠爱,就连门主都说不得一句重话。”
“我入师门已愈半载,还未曾见过见过师叔祖一面呢。”
“师叔祖仙踪不定,总是云游在外,不要说一年半载了,有时候三年都没有他音讯。”
“那由谁传功给小师叔呢?总不见得无师自通吧?”
“嘿嘿,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师叔虽然天资聪颖,却不是修仙的料。我曾听别的师兄说,小师叔没有仙基,体内聚不了灵气,所以他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恐怕都不是你我的对手。”
“原来他假模假式的,不过是只纸老虎。”
两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浑然不觉头顶上有人偷听。待二人走远了,十九这才跃下树,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
涧水潺潺,波光粼粼。
水面揉碎了一轮银月。
十九悄无声息地跨过涧溪,来到陶陶斋前。
他记得唐缈就住在这儿。
屋中透着光亮,才刚蹑足朝那儿走了两步,忽听内里冒出人声来:“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对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歌声放肆,正是唐缈其人。
十九闻之略略皱了皱眉,驻足听了一会儿,歌者似乎浑然不知门外还有个不速之客。
十九捏紧了拳头,一鼓作气把门一推,闯了进去。
隔着屏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头似乎未曾料到有人深夜来访,便问:“是无忌吗?”
十九将屏风猛地一掀,只见蒸汽氤氲,数步之遥的唐缈正在澡桶中沐浴。
十九不是没有见过男子赤身裸体,若此刻的唐缈真是□□,他也绝不会有一丝迟疑,只因唐缈身上的确穿着一物,乍一看,十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凝神一瞧,他才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唐缈贴肉穿着一件大红肚兜,小小的,好似婴儿之物,系在身上什么都遮不住。
两人对望一眼,俱是一怔。
唐缈先回过神,急忙从浴桶里跃出来,顿时水花四溅,打湿了地面。他伸手去抓挂在墙上的佩剑,十九却先一步抢了上来,扑到身后,一手按住唐缈的右手脉门,一手扼紧他的颈项,贴在耳后低声威吓:“别动!”
遭人制住要害,唐缈不敢轻举妄动,回道:“你就不怕我叫人过来?”
十九冷哼了一声:“你就不怕被人瞧见?”
唐缈自知自己现在的确很不像样,他也不敢造次,便问:“你想做什么?”
十九道:“带我离开。”
唐缈顿时缄口不言,少顷,十九等地不耐烦了,扼住喉咙的力道又加了两分,道:“怎么不说话了?”
唐缈道:“我办不到。”
十九道:“为何办不到?”
唐缈道:“没有门主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出山门。”
十九道:“山门有严兵把守,我才不会自投罗网。后山一定有别的出路。”
唐缈道:“我在此地住了一十九年,从未听说有别的出路。”
话音刚落,唐缈忽觉颈后一痒,似乎有什么尖锐之物抵在那儿,紧接着一股湿热之气喷薄而出,他顿时嗅到了身后之人浓重的体息,不禁汗毛倒竖,颤声道:“你……做什么?”
十九的口中有两对又尖又利的犬齿,可以伸缩自如,此刻它们正紧紧贴在唐缈的脖子上,只要怀中这头“猎物”稍有异动,四颗利齿就会陷进皮肉里,将他狠狠撕开。
想起自己手上就曾挨过一口,伤处至今还隐隐作痛,唐缈不禁苦笑。
“好吧,我带你出去,”唐缈答应。
得了这句应承,十九这才松了口,可是手上力道未减,他一手掐着唐缈脉门,一手摘下佩剑,将剑鞘甩脱,横在唐缈喉间。
唐缈身材颀长窈窕,他一向养尊处优,肤如凝脂,没有一丝一点的瘢痕,可也绝不像女子一般纤弱。十九看那大红的肚兜愈瞧愈是碍眼,忽然心念一动,剑尖穿过挂在脖子上的红绳,轻轻一挑,肚兜顺势掉了下来。
唐缈见状,连忙伸手去接,可是才刚落于掌中,又被十九一把夺了过去。
唐缈怫然作色,道:“还给我!”
十九见唐缈如此紧张,心说这应该是他的心爱之物,径自裹了纳进怀中:“你助我离开天一门,我自会还给你。”说罢又推了唐缈一把,欲将他逼向门口。
唐缈道:“至少让我穿上衣裳蔽体。”
十九随意扯了一件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替唐缈披上,然后便挟着他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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