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救命……师父,救命啊!
唐缈无声地大喊,一路奔逃,一面以剑猛击岩壁。
也许是顾及剑圣威仪,任东来并未立即追来,而唐缈一口气奔至峰顶,累得满头大汗,他丝毫不敢放慢脚步,直直朝着三尺庐冲去。
奇怪的是,以剑圣的修为,哪怕唐缈说不出话,可发出这样大的动静,相隔数里也应感知地到,可今朝剑圣并未出来相迎,三尺庐大门紧闭,静悄悄地没有声息。
若是以往,唐缈定会心中起疑,可是此时他也顾不上其他,没头没脑地闯了进去——甫进门,屋内黑漆漆的,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唐缈还来不及看个究竟,头上一记钝痛猛地袭来,他顿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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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唐缈蓦地惊醒,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冒金星。四遭灯火通明,刺得他险些睁不开双眼。
唐缈举目望去,周遭围满了人,大多是玄服的天一门子弟,而任东来和其门众也在其列,一个个脸色不善瞪视这边,想来是有所顾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以白无欲为首的三代弟子,师兄赵戬,甚至连天元尊者都到场了。
“唐缈,你知罪吗?”
四遭一片静谧,一个威严的声音凌空乍响,唐缈一愣,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望向发话的天元尊者,只见他一改往日亲厚慈祥的模样,面沉似水,一脸森然,双目灼灼地凝视自己,就像在看着一名异端。
唐缈心下一沉,暗忖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怎奈被毒哑了喉咙,一时无法辩驳。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不住逡巡,希望能找到胡潇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仓皇之间,视线落于不远处的床塌,只见一名青衣人正横卧其上,他脸上蒙着白纱,辨不清面目,可那魁伟的身形一瞧便知是剑圣其人!
师父怎么了?
唐缈心中狐疑,隐隐觉得不祥,一低头,却见身前满是血污,他难以置信地瞪视自己的双手,浑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将之染红的!
“真会装模作样……”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唐缈猛地回过头,只见赵戬伸手一掷,“镪啷”一声,一柄长剑被弃于地。唐缈瞧得分明,这乃是“唐缈之剑”,剑身上血迹未干,而原本雪白的剑绸已经被染成血色,分外刺眼。
“这柄剑就是证物,你还有何话说?”天元尊者道,唐缈闻言,耳畔“嗡”得一声,隐隐之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接着一名玄服弟子被人唤了出来,他看了看唐缈,战战兢兢道:“适才弟子在试剑坪巡夜,恰巧看见小师叔正挟持着元炁宗的贵客,弟子担心会出大事,急忙回去通禀了首座大师兄。”
唐缈认出此人正是先前与自己打过照面的那名弟子,他方言毕,任东来越众上前,戟指对着唐缈怒道:“元炁宗与天一门一向素无冤仇,唐缈却无端杀我爱儿!此仇不共戴天,任东来誓要以血还血,杀了这厮祭奠我儿亡灵!”
任元熙死了?唐缈的瞳仁倏地放大,他不明白,自己逃离之时根本没有伤及任元熙,又何来持械行凶一说?此事定有别的隐情……而任东来分明就是含血喷人,颠倒黑白!唐缈想要高声辩解,怎奈话头哽在嘴里,他捂着喉咙“啊”了两声,始终有口难言。
孙鹭清在近旁瞧出不对,悄悄拉了拉白无欲的袖子,道:“大师兄,小师叔的模样好像有些古怪……”
白无欲看也不看她一眼,漠然道:“古不古怪门主自会定夺,毋需孙师妹操心。”
孙鹭清顿时噤了声,再也不敢多言。
“任宗主节哀顺变。只是纵使唐缈行凶杀人,他毕竟是我派门众,应当由我派自行处置。稍后再给任宗主一个交代。”赵戬说地不紧不慢,可是态度强硬。任东来虽不甘心,只好暂且按下。
“唐缈,你逞凶杀人,弑师逆伦,忘恩负义,天理难容!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天元尊者话一出口,字字诛心,唐缈听得心头剧震,好似晴天霹雳!回首望向塌上横陈之人,他原以为师父只是伤重,没想到竟已身故!此时他终于明白,应是有人事先行刺了师父,又将上门求助的自己打晕,还故意引来这么多人目睹这惨祸的现场,意图颠倒是非,嫁祸罪行!
一时间唐缈悲愤填膺,脑海中忆起儿时种种,自己与胡潇朝夕相对,孺慕情深……未成想昨日一面,竟成永诀!
唐缈蓦地起身,奋力拨开挡在身前的诸人,趔趄着朝胡潇奔去。他伸出右手,还想揭开白纱再看一眼师父的遗容,可臂上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眼前一黑——低头一瞧,只见右臂此时已齐肘而断,鲜血迸溅,一截残肢堕到地上,它蹦跳了一记,接着便犹如一件死物不再动弹。
座下有胆量小的弟子见此光景忍不住惊呼出声,只听天元尊者凛然道:“罪徒唐缈,还不跪下伏诛!”他手上赫然就是出鞘的尚元宝剑,前一刻还在白无欲的腰间,此时却被拔出,狠狠削去了唐缈一条手臂。
受此重创,唐缈脸色惨白,汗出如浆,捂着断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又有人惊叫起来:“快……快看他的手!”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唐缈断臂之处已经止血,这并不稀奇,可是他的创口蠕蠕而动,顷刻就血肉翻卷,长出一截骨肉来,眼看即将断臂重生!
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慑,众人大骇,纷纷朝后退却,此时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声“妖畜”,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
“他果然是妖畜!”
“妖性未驯,难怪会逞凶害人!”
“天一门养育他二十载,却是养虺成蛇,自噬其身!”
众人如临大敌,纷纷拔剑,将唐缈围在中央,而唐缈蒙此剧变,已然神志不清,隐隐竟生出死志。
他正闭目待戮,忽听外间“砰”地一声传来巨响,下一秒地动山摇,暴土扬尘,屋中众人一时间被晃得东倒西歪,根基浅薄者,甚至还狼狈地跌作一团。
须臾,有一名玄服弟子闯了进来,他一脸惊慌失措,大喊道:“门主,是……是霹雳火!”
霹雳火乃是玄门之中一种极厉害的□□,此物举世罕有,唯有用偃月鼎的炉火才能炼化,相传能从其中锻出三昧真火,它一旦燃烧,凡水无法扑灭,唯有将一切燃尽才会熄止。
众人皆知,倘若沾上半点火星,转眼就会化作焦骨,于是纷纷乱作一团!此时巨声再响——又有一颗霹雳火炸裂,更无人顾得上围剿唐缈,争先恐后地从屋内奔逃而出。
唐缈怔在原地,浑身虚脱,此时已无人关心他的死活,他眼睁睁地看着儿时与师父一同居住的三尺庐渐渐被蓝色的火焰噬殆尽,忽然有人从旁一把扼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唐缈低头一瞧,被斩的一臂此时已重新长出,皮光肉滑,完好如初——而抓住他的,却是一名让他意想不到之人。
“快走!”十九沉声低喝,使劲拉了一把,唐缈却双膝一软,软绵绵地瘫坐于地。十九无奈,只好将他一把扶起,抗于肩头,可是才刚走到窗边,唐缈忽然拼命挣扎起来,若非十九稳住,险险摔落于地!
师父……师父还在里面!
唐缈伸长了手臂,眼看胡潇的遗体就横陈眼前,却遥遥地触之不及!下一秒一粒火星跳到胡潇的身上,瞬间化作蓝色的炎兽,张牙舞爪,气焰汹汹,一眨眼就将其吞没……眼睁睁地看着胡潇葬身火海,唐缈张大了嘴,却喊都喊不出!
现在若不逃走,就来不及了!
十九一咬牙,在唐缈颈后一劈,唐缈顿时软倒在他怀中,十九一把将他抱起,破窗而出,纵身遁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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