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轩从未想过,自己才受唐缈礼遇,成了他的座上宾,可不过匆匆一宿,自己便被“请”出了天一门。
起初庞轩还不明就里,直到回程的途中,听闻玄门同侪们议论,这才知悉原来一夜之间,唐缈竟杀师害命,成了众矢之的的孽徒!甚至还有人讹言,说唐缈的不死之能乃是与妖畜私通而练就的邪功!
庞轩听不过去,为其鸣不平,却因此横遭冷眼。
清者自清,唐公子有朝一日一定能重获清白!庞轩吃了几回暗亏之后,这才学了乖,不再与人相争。
庞轩的修行之地在蜀中,距离天一门有千里之遥。他一路南行,这日乘船经过洪泽镇,想着归途迢迢,便寻了一间逆旅暂且住下。他原想采购一些补给之物便上路,谁料天公不作美,一场瓢泼大雨耽误了行程,只得在此地多盘桓一日。
翌日雨过天晴,庞轩整理好行囊正预备出发,忽听逆旅中有人闲话:
“李仙君又在布道场了,不知道这回是为何事祈福?”
“自然是祈福保佑咱们洪泽镇年年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这些年多亏了李仙君,此地才能长治久安……”
庞轩不知谁是李仙君,心中好奇,便随口向堂倌打听。那堂倌道:“小的听说仙君俗名中有个秋字,只是不知全名是什么。”
庞轩一听,立刻明白众人口中的李仙君所指乃是李砚秋,只是他心中颇不以为然。玄门之中李砚秋虽然小有名气,却也只不过是一介散修,根本算不上开宗立派的仙师,可是在洪泽镇上,他却是人人敬重的一方大能……敢情山中无老虎,猴子便称大王。
庞轩摇了摇头,提着包袱出了逆旅。走了百余步,看到镇中的广场上有十几个道子正忙着插幡设旗,庞轩想起先前听到的话,心说应该是李砚秋的门下在布道场。可走近一瞧,庞轩却吃了一惊——这哪是什么祈福道场,而是奇门阵法!
庞轩在周围转了一圈,愈瞧愈是心惊,他虽然对奇门阵法只是粗通,却也识得这是一部以五行为基础的困宥之阵,以广场上的九头赤铜犀兕为阵眼,方圆数里,阵仗甚大,想来是为了捕获什么凶神恶煞的妖物而设。
庞轩原不想多管闲事,可踌躇了一番,还是上前问道:“敢问道友,因何设下这奇门之阵?”
几个道子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打量起庞轩来,见他年纪不大,衣着寒酸,便起了轻鄙之心,其中一人口气不善道:“与你何干?”
庞轩道:“在下行经此处,只是随口一问。”
道子曰:“吾等遵师命在此设阵伏妖。”
庞轩问:“什么妖呢?”
另一道子口快,脱嘴而出:“就是天一门的那个唐……”可话还未说完,便被同侪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收声道:“休要多问,速速离开罢!”
庞轩一听,顿时明白原来这五行阵法乃是为了困住唐缈,他心如擂鼓,脸上却不露声色,寻思了一番,便道:“恕在下多言,只是这阵法设在此地实有不妥。”
道子问:“哪里不妥了?”
“五行阵法运行依靠的乃是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启动之时,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五行轮转,生生不息。而此阵阵眼为铜兽,铜为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犀兕为镇水灵兽,一旦阵眼被毁,乾坤倒转,波及洪泽堤堰,届时碧江之水倒灌,不光是这镇上的百姓,就连诸位守阵的道友都有性命之虞啊!”
庞轩信口开河,却说得振振有词,似模似样的,意在恫吓诸道子,教他们知难而退。其中有几人被他说动,面面相觑起来,甚至有一人轻声道:“要不要去请示一下师父?”
“哼,休要听他胡说八道!”为首的道子却不为所动,他忿声道,一把将庞轩推开,就欲拔剑出来:“快滚,不然要你好看!”
庞轩脸色一变,斥道:“尔等枉顾阴阳之理,天道之数,迟早要闯下大祸!”说罢,便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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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这群恶道想用如此凶险的阵法对付唐缈,庞轩心中郁郁不乐,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既然在此设阵,唐缈说不定真会路过此地,万一他被困此处可怎生是好?
庞轩这般念道,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恶道不备,胡乱搅了一通,破了阵局一角的布设,寻思唐缈将来若真的入阵,凭他机巧,应该能自寻生门逃离。
行事完毕,庞轩颇有些得意,此时他有些饿了,想寻点吃食来祭五脏庙,这般便来到一间食肆前,搜出两文钱准备换一个炊饼,忽然眼睛一瞥,看到个熟稔的背影,好似唐缈!庞轩心头一跳,急急去追,可那人健步如飞,在巷尾一晃便不见了。
庞轩兜兜转转找了许久,始终找不到,这般只得作罢。
庞轩回到食肆前,买了一块炊饼正嚼着,此时一名老叟提着货担走过,庞轩正巧要买些物什,便唤他停下。那老叟看了庞轩一眼,道:“你我有缘,这些不值什么钱,全都就送给你吧。”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货担塞给庞轩,尔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庞轩愣在当场,旁边食肆的堂倌见了,嘀咕了一句:“老头子,疯癫了,真以为自己捡到宝了。”
庞轩不解其意,堂倌便道:“先前有个人拿着一粒弹子来换吃的,老头却说那是无价之宝,平白给了他很多东西……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傻子?”
庞轩未置可否,只是货担累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一向节俭,搜罗了一通,将可用之物统统装进背篓中,这才姗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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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轩行至镇口,看到几名村妇正在闲话,一个两三岁的女童正在地上和泥巴玩儿,起初他不以为意,可是待走近那女童,却忽然看到了一件意想不到之物。
那是一粒小球,铁铸的,上面镌着花纹,十分精致。
庞轩心头狂跳,蹲下身问那女童:“小娃娃,这球给阿叔瞧瞧好不好?”
女童皱着眉头望了他一眼,连忙起身扑进她娘的怀中。
庞轩只好又走近村妇,揖了一揖,道:“这位大嫂,敢问令嫒的这只小球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村妇见庞轩彬彬有礼,不像个坏人,便如实道:“是先前一位年轻公子落下的,小女喜欢,就拿给她玩儿了。”
庞轩又问:“那公子生得什么模样?”
听他这么问,周围的村妇又七嘴八舌起来,说那公子年轻俊俏,可惜娘子早逝,还要独自养活一个未足月的婴孩,十分可怜。
庞轩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知婴孩是怎么回事,但心中也估摸出此人应是唐缈无疑。他打听完唐缈离去的方向,预备循迹而去,却又惦记女童手中的那颗小球,于是便冲着她道:“小娃娃,这颗球送给阿叔好不好?”
“不要!”女童虎着脸斩钉截铁道,惹得周围的村妇哄笑起来。
庞轩被笑地脸上一红,忽然灵机一动,忙从背篓里搜出一只陀螺,送到女童跟前:“阿叔拿这个和你换。”
女童见了陀螺,眉开眼笑,遂将小球乖乖递给了庞轩。
离开洪泽镇,庞轩行至无人之境,轻轻将小球一捏,它顿时起了变化,瞬间变作一只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小雀——正是机关鸟!
庞轩释然一笑,捧着机关鸟喃喃自语道:“快点带我去寻你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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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轩来到冰夷岭下,只见山道口有李砚秋的弟子把守,无法靠近,这教他不禁忧心起唐缈的安危来。
这阵仗,李砚秋势必已经知道唐缈下落,说不定已经设局将他困在山上……这老道当初贺寿之时殷勤备至,一转眼却步步杀招,毫不容情!
庞轩心怀惴惴,他寻思了一会儿,另辟蹊径,取道密林。可刚走到半山间,忽然耳畔听到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庞轩念及方才村妇所言,料想寻到婴儿应该就能找到唐缈,但他在林中寻觅良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庞轩心念一动,遂启动了机关鸟,将它放了出来。机关鸟在上空盘桓了一周,似乎若有所觉,扑棱着翅膀轻盈落下,尔后堪堪降在一个树洞前。
难怪久觅不着,原来此处竟设了障眼法。
庞轩伸手探入,摸索了一阵儿,须臾便抱出一个嗷嗷叫着的婴儿来。
这小小的婴儿此时哭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好似在水里泡过一般,庞轩见状,连忙揭开她戴在头上的虎头帽,可这一揭却教他吃惊不小:虎头帽下竟藏着一对小小的蚩鬼之角,她竟是妖畜之子!
庞轩心中“咯噔”一记,又想起村妇们先前所言,暗道:莫非,她真是唐公子的孩儿?
正不知所措间,听到一阵脚步声冲着这里奔来,庞轩唯恐来人是李砚秋的门人,于是慌忙抱着女婴隐在树后。
透过横柯罅隙,庞轩瞧地分明,来者有两人,一者他曾在陶陶斋见过,头上生角,面上有伏魔印,是那个名为十九的妖畜;而另一人容貌俊逸,此时脸色焦灼……正是唐缈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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