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无措地在走廊站了很久,远处有零星的声音传来,温榆才缓过神,看着已经先进灵堂的男人,乌黑的瞳孔像被突然扎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剧烈一缩,整个人从头到脚生出了一种被沉重枷锁铐住的失重感。
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栽下去。
幸好,栽下去前,她伸手撑住了,眼眸失焦看着前方,在荆家守孝三年,不是开玩笑的事,她不信荆家人真的要她白白耗光三年的时间为荆跃守孝。
温榆站稳,背靠到走廊的廊柱边,赶紧从裙子口袋拿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她要确认荆家是不是真的要她守孝?
电话是通的。
但隔了很久那边才接,声音一贯的没有任何亲情味道的冷淡疏离:“温榆,一大早有事吗?”
“爸爸,荆家让我在他们家守孝三年是真的吗?”温榆压抑着某种隐隐升腾的怒气,问向温树明,那只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升腾的怒气,指关节泛白。
提到这个,电话那端的温树明突然就沉默了,过了3秒,语调还是刚才的冷淡:“我和你小妈一会也会过来吊唁,你别搞事,丢人。”
搞事,丢人?
她问这个事,就是在搞事丢人吗?
温榆心里凉了半截,她就知道温树明是不可能帮她的,如果愿意帮她,当初温家破产的时候,他大可以拒绝荆家提出的联姻,而不是像现在,如放在粘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温榆憋住的怒气一下窜上来,堵得她嗓子眼都干焦起来,眼睛泛红隔着手机质问起来:“我只想知道,这个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又怎么样?进荆家是多少女孩子的梦想,再说了守孝三年又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在荆家该吃吃就吃,该喝喝就喝就行了,矫情什么?”温树明有些不耐烦跟她解释这个事,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住荆家有什么不好?
她要知足。
果然,是真的——
温榆心口疼痛,但这次她不想再妥协,“我已经答应联姻了,守孝的事,我不会答应。”
自从爸妈离婚,她跟在温树明身边生活,就没有再感受过任何亲情。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爸爸会把她放在掌心宠爱。
但温树明不会。
他的血对她从来都是冷的。
就因为他自己出轨,妈妈乔燃执意离婚,不惜闹得满城风雨,让温家颜面无存,这种颜面无存,自然需要人承受,那就是她。
温树明常说,她以后长大是要替乔燃还债。
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为什么要还债?明明错的是他,妈妈被他们折磨得差点抑郁自杀最后不得不离婚,不是因为什么出轨或者不爱。
她太痛苦了才走的。
所以,她不懂,怎么要还债?
直到现在联姻,她就知道,所谓还债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们眼里,她是温家养出来方便交换利益的棋子。
而不是有血有肉的血缘至亲。
可是没关系,她不会真的把自己的人生放在温家,利用也就这一次,她认了。
就当为妈妈还债。
可是现在债还了,为什么还要限制她?
“你敢不答应?想想你妈妈吧!”温树明听她在反抗,脾气也上来,嗓门提高,咬牙威胁:“温榆,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温家去你妈妈那边,你只要答应这一次,以后凡是和温家有关的事,我不会再掌控你!”
“你好好想想,你要不答应也行,我们温家虽然败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是有点手段让你妈妈不好过。”
温树明还在继续说,语气越来越严苛和蛮横,仿佛给人在扎心口,完完全全不像一个亲生父亲该说的话,温榆咬咬唇,眼角像被石头磨砺过一般酸疼,可是真让她哭,反倒一滴泪都掉不出来,因为习惯到麻木了。
“你听到没?”温树明没听到她反应,声音又拔高了。
她当然听到了,只是觉得有些反胃不想说话,伸手用指腹轻轻按按眼角,多年的麻木和习惯让她知道委屈是没有用的,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不被任何人掌控。
才能过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
过了一会,慢慢说:“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想和爸爸签一个协议,以后我不会再参与温家任何事,只要爸爸答应这个条件,我就留下来守孝。”
温榆说完,温树明瞬间有些不悦地凝起眉,荆松原和他谈过乔燃手里的土地,以前他不懂那土地的价值,现在算是知道了。
荆家,乃至全国所有想拓展海运业务的企业都想拿到。
想了想,他还真不能跟这个女儿彻底撕破脸,权宜之计先稳住她吧:“我答应。”
就这样,这通没什么亲情的电话谈判一结束,温榆握着手机,顺势就在走廊的廊框上坐下来,现在时间还早,不会有吊唁的宾客过来。
也不会有荆家其他人过来。
温榆就那么坐着,那双如小鹿般明亮的眼眸颓然地看着走廊前面的花园。
其实,她现在的心情已经没刚才想象的那么差,甚至有点像放下积压在心头多年沉重负担的轻松感。
而原本的怒气也不知不觉消弭殆尽。
三年,她现在21,三年也就24。
用三年换和温家断绝关系,她觉得值得。
而且,就像温树明说的,荆跃已经死了,她守孝不需要做什么,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以后尽量避开荆家的人就行。
尤其避开那个男人。
想到那个男人,温榆忽然有些后怕和拧结。
她真要留在荆家的话,要怎么躲开他?
温榆想不出特别好的办法,那就能避开就避开,实在不行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温榆一个人坐在走廊下对着景物出神,原本进灵堂的男人在给荆跃上了三炷香后,就走出来,走到门边就看到温榆娇小的背影坐在那边。
她身上还穿着新婚夜刚换下来需要守灵的黑色套裙。
一头长发随意扎着,只留额前和脸侧散乱的几缕碎发搭在那边,显得有些憔悴,但丝毫掩盖不了她那张脸上,散发出来的能让男人一看就想‘肆意妄为’的清纯欲。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一样。
清纯欲,比起那种明目张胆的明艳四射,更能勾起男人骨子里最原始的鬼魅。
然后肆意妄为。
荆彦纯黑的眸子在屋内亮了一夜的灯影投射下,不着痕迹带过一丝异样,但这种异样很快随着他单手插在裤兜的动作泯灭,身姿笔挺站在那边看了一会,没继续看转身重新进入灵堂。
上午8点十分,荆跃灵堂正式开放,消失了一夜的荆家除了因病窝在医院VIP病房的老爷子,所有人包括老太太都整整齐齐,面带自然不做作地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神色,个个都眼角含泪,演技满分地向前来吊唁的宾客致谢。
而当年因为车祸事故移居加拿大的荆彦生母沈君兰也在这一天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荆家从今天开始就要‘热闹’了。
至于宾客们也愿意配合荆家人演出,纷纷对荆家大伯大伯母宽慰‘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要好好保重。’
荆松原知道这些人的虚假,尤其看到他们明里暗里都去巴结荆彦,他一个恨啊!
还以为这个臭小子和他爸爸一起死了,没想到居然活着。
命真硬!
现在荆跃一死,他们这边就没了优势。
小儿子荆博还在念大学,年龄和阅历根本比不上26岁的荆彦。
所以,这帮人要他们保重的意思,话里有话。
荆彦可能会对付他们。
他就等着吧,看谁先死。
温榆不知道荆家内部之间的争斗,她只知道自己是演不了戏,哭不出来,所以只能低着头,跟在荆跃名义上的父母身后,向那些宾客道谢。
她这幅低低弱弱讨巧的温顺模样,在一众来吊唁明明应该低调打扮但还不忘为了在荆彦面前表现一下而故意耍点小心机涂了红唇的明艳大小姐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中间休息间隙,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便凑到一块开始讨论起温榆。
“荆跃太可惜了吧,刚娶了小娇妻就走了?”
“听说荆家让她守寡,是不是太糟蹋小美人了?”
“啧,还不是因为她克夫,荆家人生气呢嘛!”
聊到克夫,其中一个和温榆差不多大的富二代白崇礼立马就龇牙打断了:“克个毛夫啊,这特么迷信你们都信,老子很喜欢温榆这款的,等她出了孝期,回头我跟我家老爷子说说,让她嫁我家,我肯定百分百疼她。”白崇礼家也想要嘉北的那块土地。
白家老爷子说了,温榆没有真正嫁到荆家,他们白家可以娶。
白崇礼这种靠家里吃饭的主,肯定会听老爷子的话。
再说,温榆长得不差,娶她,顶多以后他和她离婚好了。
“你傻比啊,当接盘侠?”有人觉得白崇礼蠢,嗤着说道。
“滚,老子喜欢,干你屁事。”白崇礼才觉得他们都是傻比,看向柔柔弱弱迎宾的温榆,哼一声:“再说,她和荆跃没领证吧,神特码接盘侠。”
“你们在人家葬礼吵毛线,都傻比了吗?也不看看荆彦还在那边呢!”其他人拉住他们,防止真闹起来,得罪荆家人:“小心荆跃棺材板压不住,晚上一个个找你们。”
这话一出,大家倒真不敢再对着温榆评头论足,乖乖去一旁待着。
不过,他们刚才小声哔哔温榆的话,还是被站在不远的荆彦听到了一点半点。
黑色的眸不着痕迹隐隐。
看起来,打温榆主意的,不少。
而陪在荆彦身旁的黄泰,顺着荆彦的关注点,看到那个女孩,作为他最得力的心腹,黄泰太了解他的性子,从来不会那么关注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大嫂。
黄泰联想之前他说想到办法要阻断他大伯的路,今天忽然后知后觉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温榆的妈妈,手里就有那块所有人都眼红的土地。
不过,黄泰只猜到一半,对于荆彦来说,他打温榆的注意,不光光是土地,而是很多年前,温榆就是他想了很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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